直到這麼多年後，不死藥重現世間，重新勾起了世人的好奇心，不知多少人蠢蠢欲動。

樓見語攜不死藥入餘陽，這一路上可沒有那麼平順，若不是江戍派人護著，隻怕是到不了餘陽。

眾人這幾日都在談論不死藥之事，但是讓人不解的是，這供奉不死藥的之人，入了餘陽城之後，宛若泥牛入海，不見了蹤影。

於是有人說，必然後麵有大人物的手筆。

而受大人物庇佑之人，正是樓見語，她此刻正在瀾廈閣裡，尋一位知情人。

樓見語由酒樓的掌櫃親自引著，上二樓雅間。

“這瀾廈閣確實暖和，不知燃的什麼碳，為何沒有煙？”樓見語隨口問道。

劉掌櫃一邊為她打開麵前的珠簾，一邊說到：“咱們瀾廈閣是不燃碳的，乃是走的地龍。”他又指了指大堂的地板，“您瞧，咱們瀾廈閣的大堂鋪的都是波斯進供來的羊毛毯子，怎麼能不暖和呢？”

他望見樓見語好奇地看了一眼腳下，便繼續介紹，“您腳下這一塊可是大堂的波斯毯不能比的，這是用棉紗做經緯線，以蠶絲做絨結，用金銀線織地的金地花卉紋絲毯。”

“哦，到了，您進去裡麵等。”樓見語在他的指引下進了雅間。

這雅間的奢靡隻會比樓下多不會少，就連這案幾之上隨便一個燈奴，也是價值千金，鎏金工藝。

鎏金的技法在大堇時期已經十分成熟，工匠將金銀與汞液混合，刷在器物的表麵，再低溫烘烤，讓汞揮發，使金銀留於表麵，此法做出的工藝品雖則精美，金銀耀眼，但是對工人的身體有極大的損傷，失智是常有的事。

那時候的人，是不惜人命的，亦不惜錢財。

樓見語看見這樣的器物，也隻能歎息一聲，人如草芥。

留給她感慨的時間不長，因為有人來了。

一陣珠簾清脆鳴響，樓見語聽見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來人像是個女子。

“這位便是薑姑娘了吧。”這人聲音輕柔飄忽。

樓見語轉過身，麵前這人，身著曲裾深衣，內襯是桃紅色絲袍，袖管寬大而又飄逸，是個嬌豔的女子。

“我是。”樓見語答，“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這位姑娘顯然對這裡十分熟稔，她緩步輕移，為放在桌上的一株蘭花添了水，才慢慢道：“薑姑娘叫我杏姑便好。”

她又繼續道：“薑姑娘果然是個有趣的人，竟然敢一個人來我這瀾廈閣。”杏姑玉指芊芊，擺弄著桌上的蘭花，也不看她，蘭花花苞盈滿枝頭，沉甸甸的，可見養的很好。

“是啊，能無聲無息地將消息遞進丞相府的人，我總要來見識見識。”

杏姑雙手合掌，拍了幾下，“薑姑娘好膽量。我也就不賣關子了。”她終於放下手裡的蘭花，麵對樓見語，“你若向皇帝獻上不死藥，你和裴湛必死。”

“因為那不死藥是假的。”

她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昆侖山是勾連天地之所在，傳聞有仙人住在昆侖仙山上，在山的最深處生長著昆侖神樹。

神樹其底若雪，金絲遊走於枝乾之上，樹有三枝，枝生葉，葉尖如針，劈葉為劍，落發可斷。

最絕的也是最令人神往之處，不在於這棵樹，而在樹下長得一株奇草。

與一般的草不同，此草隻有紅黑兩色，葉色墨，果色朱。葉子也並非卷曲狀，而是根根筆直，如磋如刻，在紛亂複雜的葉子中，有一枝側出，這枝條很好認，它與其它筆直的葉片不同，是彎垂的。

因為上麵掛了三個沉甸甸的果子，而這三個果子顏色朱赤。

將這三個果子摘下，融以神樹的汁液，所做成的就是不死藥。

本來傳說一直是傳說，沒有人親眼見過，直到……

那是永升二十年，大堇作為一個年輕的王朝，迎來了它的第一場劫難。

瘟疫。

早在幾日前，百姓就看見了其狀若牛，白色腦袋的野獸，有人說是蚩獸，若是蚩獸現世，天下就要有大瘟疫。

果然，不久後，不隻是貧民百姓，宮中也有大批的人死去。

拉屍體的牛車需要使一大筆銀錢，才能跑一趟。

普通人家隻要有人染上了瘟疫，便會很快喪失行動能力，家裡若是窮些，也雇不起牛車的，隻是用麻袋一裹，直接從門口扔出去，扔在大路上。

以至於一時街上死屍遍地，惡臭熏天。

因為是夏日，屍首便很快腐敗變質，瘟疫隨著腐敗的屍首傳給更多的人。

家家戶戶閉門而不敢出，若是有些屯糧的，還能多活些時日，屯糧少的，竟然在家中活生生的餓死。

藥房的藥早在瘟疫爆發之初已經被哄搶乾淨。

餘陽城因為是天子腳下，且防守森嚴，尚不太亂，隻是百姓閉門不出，百業荒廢，鹽糧斷絕。

沒有餓死的，也因為缺鹽，身體浮腫，脹大幾乎透明。

雖然鹽鐵收歸國運，但是這一場瘟疫使得兵士幾乎毫無戰鬥力，更罔論運輸鹽鐵。

朝廷不得已在民間廣求名醫，能解瘟疫者，皇帝允他一諾，不論是高官厚祿還是美酒佳人，皆可奉上。

名帖發了許久，卻無一人揭下。

據說，直到有一日，餘陽發生了地動，山崩地裂，河水改道，百姓不知，都說是皇帝不仁，觸怒上蒼。

地動之後，出現了一件怪事。

大堇的司天監有一個重要的職能便是解釋天象，這樣的奇事，很快傳到了司天監那裡。

時任司天監是嶽晃，他很快帶領一隊人，趕了過去。

地動之後，洛水改道，所幸周圍人煙稀少，儘是荒地，並無人傷亡，舊河道隻餘下一片泥淖。

距原來的河岸有十幾米，在舊河道的最深處，一片泥濘之中，穩穩地立著一塊石碑，石碑看起來有些年頭，石頭上還有水草附著，字跡模糊，但是勉強可得一觀，上書：堇二十年大疫，昆侖山不死藥解。

嶽晃細細打量了石頭，確認不是人為後，將消息報給了堇慧帝。

慧帝大喜，讓嶽晃遍曆藏書閣之後，不僅找到了昆侖山方位的記載，在西北極寒天地斷絕之處。

還找到了不死藥的傳說，不死藥半顆可長生不老，一顆便可登仙得道，若將不死藥置於泉水之中，飲者可疫病全消。

他做足準備，派了一隊人馬前往，其中便有嶽晃。

但是天公不作美慧帝在疫病中身死，他的兒子即位，便是當今皇帝，李絕逢，是為絕處逢生之意。

果然，李絕逢在他即位第二年，接到了慧帝派出的那隊人歸來的消息。

去了三年，也到了天地斷絕之處，但是卻沒有找到不死藥，嶽晃一行人遭遇山怪，他其殊死搏鬥後，掉入一個山穀，穀中有一棵奇樹，他不知道那就是昆侖山神樹，隻覺樹枝神妙，便砍了一枝，準備帶回家給自己的兒子。

樹下還有一株奇草，他並未連根拔起，而將草割了下來，就這樣帶回了皇城。

雖然即位不久，但是李絕逢也已經染上瘟疫，不過是宮中有藥，吊著一口氣罷了。

找藥的隊伍回來後，將奇草獻上，醫正將奇草製成一枚藥丸，獻給李絕逢。

皇帝則隨意拉出宮中一個妃子，切下一小片，喂給她，誰料想，妃子竟然頃刻間斃命了。

皇帝一怒之下，命人殺了嶽晃。

事情奇就奇在，嶽晃死後，城外白鶴觀現出了一口醴泉，喝了泉水的人，竟然奇跡般地痊愈了。

疫病就這樣消了，消失得莫名其妙，百姓都傳說是嶽晃感動了神仙，雖然沒有求得不死藥，但是神賜了一口醴泉給百姓，救了萬民。

雖然明麵上，嶽晃是罪臣，但是還是有不少人私下為他立廟，供奉他。

至於奇草剩下的藥丸，也不翼而飛，就連製藥的醫正也家中失火，燒得不見蹤跡。

“所以我手中的不死藥隻是其中的一半？”樓見語問到。

“沒錯，你若將此藥奉上，裴湛不僅救不出來，連你自己也得搭進去。”杏姑美目輕盼，修長的指甲輕輕劃過樓見語的臉頰，“嘖嘖嘖，雖然比不上宮裡那位，這樣的美人兒，死了也是可惜。”

“杏姑今天找我來，怕不是講個故事這麼簡單吧。”樓見語略略避開她，退後一步。

“我要你，把不死藥給我。”

樓見語微微一笑，“你覺得我會給你嗎？”

“為什麼不呢？左右薑嬙又不是你，而是宮裡那位。你覺得陳公公把這件事告訴皇上，你會怎麼樣呢？”

樓見語心下駭然，她怎麼知道自己不是薑嬙的？但還是穩住了心神，還道：“那就要看你加多少籌碼了。”

杏姑轉身又撥弄了一下蘭花，“你和裴湛兩條人命夠不夠？”

“好，我答應你。”樓見語點頭，“不過，”她停了一下，“你們得讓我先見見裴湛。”

杏姑嬌媚一笑，爽快地答應下來，“有些人啊，就像這蘭花，有水才能活，這個道理你得懂。”她揮一揮手，身姿嫋娜地離去，行至門口珠簾下，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問問裴湛，石大人給的書還好看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