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各自的麻煩(1 / 1)

盛唐挽歌 攜劍遠行 8856 字 7個月前

“這就是長安啊,好像城牆很矮,不過如此。”

長安東北角的通化門前,方重勇抬起頭看著目測不到六米高的城牆,不以為然說道。

他不否認眼前長安城的壯闊,以古代的生產力來說,建造這樣一座城,幾乎已經是民力的極限。

然而,來自現代的方重勇,卻也是什麼樣的高樓大廈都見過,這裡再大大得過三峽大壩麼?

老實說長安城的城牆有點“盛名之下”的味道。

比自己想象中要矮很多,甚至不比夔州府城的城牆高多少!這顯然不符合帝都該有的逼格。

此外,方重勇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這種規模龐大,一眼望不到頭的城池。還附帶著這樣“不太高”的城牆,是防禦不了任何敵人的。

防守長安城,隻能禦敵於外,牢牢掌控關中四塞才是王道。一旦關中的隘口被攻破,就意味著長安城的爭奪戰要刺刀見紅!而能夠突破關中的軍隊,很顯然是不好惹的。

“你在想什麼呢!知道這幾十裡長的外城郭,多加高一尺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麼?又不是你出錢!”

鄭叔清不滿的打斷他說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進城吧。”

方重勇說完就往根本沒什麼人走的通化門走去,卻是被鄭叔清死死按住了肩膀。

“通化門,直通內城,一般都是要入宮麵聖才會去。或者是大臣出訪他國,皇子出巡這樣的事情。若無入內城的文書,便不可以入此門。

內城乃是中樞的辦公之所,你一個黃口小兒,去那裡做什麼?”

鄭叔清滿臉疑惑問道。

“你也不能走麼?”

方重勇好奇問道。

鄭叔清麵色一窘,隨即訕訕說道:“也不是說不能走……”

方重勇恍然大悟,他忘了這一茬,好像路上鄭叔清提過,長安有幾個城門普通人不能走,隻是沒強調說是特指通化門罷了。

真是不到長安不知道官小啊,在地方上牛逼轟轟的刺史,來了長安也得伏低做小。

方重勇無奈歎息道:“天子腳下,首善之都就是規矩大,那使君說怎麼辦,總不能說鑽狗洞吧?”

“走挨著通化門的春明門啊,就在你左手邊那個。不然你還想哪位相公從通化門出來接你進城麼?”

鄭叔清都要被方重勇氣笑了。

“今日方知出入通化門者,乃真豪傑也。”

方重勇忍不住唏噓感慨了一番,氣得鄭叔清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他們現在已經跟李白分開,說話不必顧忌什麼。

方重勇一行人剛下馬車,李白就借口說有事先溜了,並不想跟他們深交。看得出來,李白應該是來長安找貴人找當官門路的,他不想與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有什麼過多瓜葛。

方重勇忍不住想:上輩子的時候,世人都說李白豪放不羈。結果現在人家來長安求官,大概已經找好了門路,連鄭叔清請他去長安酒肆喝酒,李白都婉拒了。

大概是這次的門路很硬,關係很鐵,李白十拿九穩,不想橫生枝節。

交遊廣闊這個詞,很多時候未必是褒義。

假如李白現在跟鄭叔清套近乎,吃喝玩樂在一起。而他要找的門路,卻又是鄭叔清政敵那一派的(以李林甫的作風,這種可能性並不小)。

那麼這一段萍水相逢的交往,就可能給李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一行人雖然著急進城,但卻又在春明門外“堵人”。由於這是長安普通百姓及中低級官僚迎來送往的主要出入口,所以在此排隊等候的人特彆多。

春明門的“安檢”速度比方重勇預想的要慢很多,因此門前排起了幾百米長的隊伍,看得人直冒冷汗的。

劉禹錫有詩雲:平章宅裡一欄花,臨到開時不在家。莫道兩京非遠彆,春明門外即天涯。

閒來無事,鄭叔清便開始跟方重勇科普,他們為什麼隻能走春明門,不得不在這裡排隊入城,而不能走其他的門“抄近道”。

春明門就是長安東邊的主要出入口,甚至是普通人可以走的,為數不多的城門之一。

長安城其他大部分城門,各種理由,不太適合普通人去走。

有的基本不開,比如說規格最高的明德門,比如說北邊靠近梨園禁苑的那三個門;

有的又是絲綢之路的起點,來往西域胡商眾多,貨車駱駝商隊絡繹不絕不方便普通人走,比如西麵的開遠門;

有的直接通往墓地,臨近坊內都是賣棺材、紙錢的,普通行人往那邊走覺得晦氣,比如西邊的延平門。

有的門郊外人跡罕至,城內坊中正常居民又極少,三教九流紮堆,基本上沒什麼人會走,比如說南麵的安化門和啟下門。

至於玄武門什麼的,不要提這三個字就好了。

長安的規矩與限製多,還未進城,方重勇便有了直觀的體會。

“看到那個沒有?那個地方叫武候鋪,由衛士、彍騎分守,大城門百人,大鋪三十人;小城門二十人,小鋪五人,主要職責是城門、坊門警衛工作,負責日常開閉和檢查。

但是,下令這些人開閉城門的人,卻是城門郎,不歸他們統屬。送鑰匙的人,還跟這兩者沒關係,乃是武德五年所設門仆從八百,有專人管理,輪值到其中某個人值守的時候,才有資格送鑰匙到城門給城門郎開門。”

快到“安檢”的時候,鄭叔清指著離城門不遠的一個哨樓解釋了一大通。

“這麼說來,長安外城,下令開關門的是一個衙門,負責值守的是一個衙門,送鑰匙的又是另外一個衙門,是這樣麼?”

方重勇疑惑問道,這種感覺,有點像是植樹的時候一個負責挖坑,一個負責放樹苗,一個負責填坑。

這樣玩真的不嫌累麼?萬一某天那個放樹苗的人休息了怎麼辦?

“呃,大體不差吧。”

鄭叔清搖搖頭歎息道。

這裡明顯是冗官,但又是皇帝所需要的“冗官”,前幾年李林甫大刀闊斧的裁撤朝廷中功能重疊的低級官員以及胥吏,用所謂“差事”的方式,來替代原本固定官職。

也就是說,以前地方上有些基層乾活的“濁流”官職,朝廷也要低薪水供養著。如今直接將其“降級”為臨時工。

有差事的時候你才是朝廷的人,沒有差事你就是體量大一點的螻蟻。

饒是如此,李林甫也沒對長安門禁這麼明顯的冗官BUG動刀子,足見這位口蜜腹劍的相爺對其忌憚到了什麼程度。

玄武門之變把李唐的皇帝們都嚇壞了,因此對於長安門禁的管理,也到了喪心病狂互相牽製的地步。

以為買通一兩個官員就能騙開長安城門的事情,那隻能在腦子裡想想,可千萬彆說出來暴露智商。

浮想聯翩了半天,終於輪到方重勇他們了。鄭叔清拿出自己回京述職的“告身”,給看守城門的金吾衛官員查驗。

“驗明正身,將這位鄭使君帶到大理寺吧。”

這位金吾衛隊正麵無表情的對麾下一個隊副說道。

誒?

鄭叔清愣住了,方重勇傻眼了,嚴莊如喪考妣。

老鄭怎麼回京述職就直接坐牢?

還有王法麼?還有法律麼?

方重勇已經搞不懂遊戲規則到底怎麼玩了。

“這位將軍,本官回京述職而已,身上還有朝議郎的官身呢。”

鄭叔清疑惑問道。

“某知道,但是使君已經上了通緝名錄,海捕文書是昨日剛剛下發的,朝中有監察禦史告發使君在夔州勾結江洋大盜,打劫來往商賈,乃是我大唐的石崇,罪大惡極。聖人下的聖旨,無關朝中相公。”

金吾衛隊正公事公辦,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雖然他也不相信鄭叔清會勾結匪類劫掠地方州縣,但是官字兩個口,上頭是這麼說的,他就跟著這麼說。像石崇是誰,做過什麼,他這個沒讀過什麼書的粗漢子不知道,也不關心。

“那個,石崇其實他……”

方重勇想跟金吾衛隊正解釋一下其實石崇出名隻是因為跟皇帝的舅舅鬥富,而不是他在荊襄當刺史的時候劫掠周邊郡縣。結果他剛剛說半句話,金吾衛隊正一臉疑惑看著方重勇問道:

“你是想一起去大理寺,還是把通關文書給我看自己進去?”

方重勇連忙乖巧的從袖口中拿出自己的長安戶籍憑證,交給對方。

至於方來鵲什麼的,都是家奴,等同於貨物,在夔州那邊開具的文書中已經詳細說明,並不需要戶籍證明。

“去嶺南赴任跑長安來做什麼,肯定居心叵測,來人啊,把這人跟鄭使君一起送大理寺!”

金吾衛隊正從嚴莊身上搜出了前往嶺南的告身。

在嚴莊哀怨的眼神中,方重勇一臉心虛的看著他被金吾衛的官員帶走,自己身邊兩個大人,一轉眼全部變成了“嫌疑犯”。

“我做錯了什麼,我還是個孩子啊!”

入城後,方重勇忍不住哀歎道。

他帶著方來鵲和阿段,以及兩隻鸕鶿,穿過春明門,來到了城中那超過一百米寬的春明門大街。

這裡又被稱之為東西橫街!乃是長安最具有代表性,最為繁榮的一條街!

方重勇被震撼到了,前世天安門前可以閱兵的長安街,也不過120米寬。

然而這裡是古代啊!古代一百多米寬的路是什麼概念啊!

“郎君,去哪?”

阿段也被震撼到了,有點搞不清楚方位,甚至還有點怕。

在山林裡奔跑了十幾年,善於和老虎搏鬥的他,又何曾見過這樣宏偉的巨城,這樣寬廣的街道,這樣擁擠的人群!

東市就在這條街的左側,此刻正好是開市的時候,開市的鼓聲一直在敲,像是打在人心上一般。東市外堆滿了人,都要路給堵滿了。

方重勇一行人從頭聽到尾,一共敲了三百下,之後東市所有大門被金吾衛的士兵打開,打算去采買貨物的貴人家奴仆,幾乎如百米衝刺一般的衝入東市。

不是他們著急,而是東市開市的時間非常短,從中午十二點開市,到下午五點一刻關市。

擊鼓三百開,擊鉦三百關,敲鑼打鼓這都算在開市時間裡麵的。執行此命令的金吾衛軍官與東市內的商賈沒有任何利益關係,不存在說給他們通融幾分鐘的情況。

不爭分奪秒的買東西,那是真不行,東市可大得很呢!南北長1000餘米,東西寬924米,麵積為0.92平方公裡。市的四周,每麵各開二門,共有八門。

方重勇看到有人牽著駱駝進去了,有人牽著馬出來了,還有各色打扮的胡人來來往往,人聲鼎沸。

“唉,長安何處是我家!”

他忍不住長歎一聲,這回真是X了狗,難道直接去未來嶽父家裡住?

“郎君,我們為什麼不回家呢?”

身邊的方來鵲一臉迷惑的問方重勇道。

“回家,回個屁,家在哪裡,你指給我看!”

方重勇沒好氣的懟了一句。

“不就在那邊嗎?”

方來鵲指了指東市斜對麵的龐大官邸說道。

順著方來鵲手指的方向,方重勇看到對方指著的這座府邸占地極大,似乎已經超過了一個坊的空間。

一進春明門就是這一間,隻見府邸朱紅色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寫著三個燙金大字

興慶宮!

“你確定?”

方重勇眺望遠處就能看到屋頂的巍峨宮殿,以及外麵幾乎一塵不染的黃牆青瓦,以及一隊全副武裝,盔明甲亮,在門外值守的禁軍,很有些懷疑方來鵲是不是喝醉酒了。

自家那個渣爹方有德能牛逼到住這種地方?

“我們帶來的紅蓮春被那些金吾衛當贓物沒收,其間也沒見你偷喝啊,怎麼就說胡話呢?”

方重勇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從鄭叔清那邊得知,在唐朝彆的皇帝那裡,興慶宮可能無所謂,沒什麼了不得。但在李隆基當皇帝的時候,這裡可是長安的政治中心之一!李隆基經常在這裡辦公,他感覺這個地方的風水很好,龍氣十足!

當初他當王爺的時候,便是在此地潛龍於淵。

李隆基住的地方,能是方有德的家麼?

“呃,不是啊郎君。我們家是在興慶宮北麵的永嘉坊,那個坊被皇帝占了一半,我們家在永嘉坊的最南麵,跟興慶宮的牆挨著。”

方來鵲很是委屈的說道。

聽到這話方重勇大為震撼!

李隆基居然把方有德的宅院安排在自家宮苑後麵挨著,這得是多信任那個渣爹啊!

方重勇滿懷心事的跟著方來鵲,繞過興慶宮的最西邊,前往位於永嘉坊的自家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