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交換著眼神，司維眉宇之間掩不住的煩躁，猶豫片刻，朝混亂的角落大吼一聲，“喂！乾嘛呢？！”
說完繼續往前走。
旁邊的男生用“這不明知故問嗎”的眼神看他，扭頭轉向隱於黑夜的那堆人，突然被一抹反撲而上的紅色吸引。
即使錯落在人堆裡還是能注意到那想要把人弄死的表情。
這不是……
“甄帥？！”
男生驚訝輕呼，聲音落入司維耳朵裡。
“啊？”
他沒聽清回頭看，順著男生的目光移到驛站牆邊，人群中翻騰的紅衣突然揚起了臉。
“我操！甄帥？！”
司維震驚大喊，手裡的試卷撒一地，他拔腿往驛站牆邊跑，轉頭對著身後說：“你去叫人。”
男生聽言乾脆也把試卷撂下，跑向教學樓，身後是司維的吼聲：
“你們乾什麼呢？滾開！”
他一陣風似的卷上二樓，扒著教室門框氣喘籲籲地朝著班裡打鬨說笑的人群急道：“甄帥、甄帥正跟一群人打架！快去幫忙！”
“啊？”
“打架！！”
後桌東倒西歪的一群男生滿臉迷惑。
“對！我剛才跟司維在回來的路上看見的，一群人圍著他打！”
“什麼？！”
書桌後，躺凳子上的男生突然露出頭，此人寸頭斷眉，一副不好惹的豪橫樣，臂彎裡還勒著個同學的脖子，聽言一把推開身上的人，彈跳起來，“他媽的誰啊，敢打我們班長？”
“沒看清，快點石世安，再不去你親愛的班長就被打死了！”門口的人招呼著站起來活動筋骨的男生。
“走，讓爹看看是什麼東西？”石世安衝到前邊，滿臉不屑。
一群人快速翻起身跟上去，罵聲四起。
“讓爺爺也看看是什麼東西！”
“操，你憑什麼是爺爺？！”
“唉，我要不要拿根棍？”
“拿個屁，快走！”
“唉！這種事要不要先叫老師啊？”
班裡有人隔著窗戶問了一句。
“彆叫！”他們留下這句話衝下樓。
少年的怒火最容易被點燃，火星落在了乾草裡，一發作起來便沒了邊。
撲騰騰的八九個男生闖破燥熱靜止的熱氣，帶起一陣風，引得路過的同學連連側目，竊竊私語。
他們熱血沸騰，氣勢洶洶地跑到地方一看。
連個人影都沒有。
“人呢？”
“剛才就在……”
男生突然噤聲，隱約聽見叫罵的聲音。
“臥槽了，大男人打架彆抓頭發行不行？！”
“誰打我臉！”
這聲音……
在小樹林裡！
他們反應過來，尋聲鑽進驛站後邊的小樹林，邊跑邊喊：
“甄帥！甄帥！司維！”
他們依靠隱約看見的身影和打罵聲摸索著靠近。
找著地方，猛撲到對方身上，加入大混戰。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踹上幾腳又拉扯著對方說：“哎呀，行了行了，彆打了！”
“沒必要啊沒必要，都他媽是同學！”
說著，往人家臉上招呼了一拳。
“都他媽的一家人，你打你爹呢？！”
“啊！操，誰又揪我頭發！”
外邊的路燈照不到這裡，黑暗的環境下，一群人左踹右撞，誰也看不清誰，逮住個不熟悉的就拿拳頭往身上招呼。
一個外圍的混混扯著皮德的胳膊大喘氣道：“皮哥，怎麼突然來這麼多人？”
皮德瞪著被壓到地上的兄弟，啐了口吐沫，咧嘴頂了頂下邊那顆晃動的牙，血腥味彌漫，他掛了彩的臉頰抽動，低聲罵了句，命令道：“去叫人！”
小兄弟扶著樹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去。
此時小樹林外圍站了一圈學生，伸著頭往裡邊瞧，見有人帶著一身傷跑出來更加刺激了他們的八卦欲，嘰嘰喳喳越說越興奮。
“有人跑出來了！”
“怎麼一身傷？這麼激烈？”
“靠，裡邊到底怎麼回事啊？”
“唉，你想知道你進去看看啊。”
“嗯……我不敢。”
“切，真慫。”
“乾嘛呢，這麼多人圍在這兒？”
後邊悠哉走過來一個男生，個子比較高，視線毫不受阻，他眯著眼往裡看了看。
“段洛！”女孩仰頭驚喜地喊。
“嗯。”段洛對她微笑著輕點了下頭。
“我，我是文學社的，咱們上次詩詞大賽見過……”女孩急迫地想要喚起他的記憶。
“咳嗯！”
旁邊的男孩突然挨著女孩咳了一聲，對段洛說：“那裡邊好像有你們班的人。”
“我們班的？”段洛的腦子宕機，他一下課就出去了，回來時見這邊熱鬨就來看看，還沒回去。
“嗯，我剛才在這邊聽見一群人喊著‘甄帥’，然後就跑進去了。”
“甄帥？！他在裡邊兒！”段洛的聲音陡然拔高，緊盯向小樹林。
“嗯，好像還有一個……”
“操，這傻逼。”段洛費勁地擠開人群，踩著上課鈴跑了進去。
“唉，上課了！”後邊的男孩叫了一聲，就見段洛整個人淹沒在黑暗的樹林中。
樹影晃動，落下一地樹葉。
甄帥直起身背靠著樹輕喘，眼前晃動的人變成了一團重影，叫罵聲忽遠忽近，頭有點暈。
胃部一陣痙攣讓他彎腰乾嘔，五臟六腑都好像被人揉搓得要碎裂了似的。
不知是發燒的原因，還是眉骨受傷帶來的，他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動，頭痛欲裂。
他嘗試扭動脖子，伸手摸向耳後的刺痛處，手上濕潤粘膩，帶著血腥味鑽進鼻腔。
耳朵裡傳來的聲音讓他心煩。
“狗東西，你誰啊，毛還沒長齊呢，就特麼敢跟你爹打架！”
“剛才不是挺狂的嗎？再給我叫一句試試！”
“啊！誰又打我臉？！”
“你爹！”
打罵，叫喊聲散落在林子裡，這裡太黑，分不清周圍是敵是友。
這邊的剛倒下，那邊又有人在掙紮，人群混亂不堪。
甄帥大概能聽出來是他們班人占上風，但是……
“叮鈴鈴鈴鈴……”
上課鈴響了。
他緩了兩口氣，闊步走過去，衝他們喊：“上課了，彆打了！”
他使勁扯開扭成麻花的幾個人。
雖然擋住了一波人，但是突然痙攣的胃疼得他直冒冷汗，差點直不起來身，他隻能朝後邊混亂的人群費勁地大吼：
“彆他媽再打了，想鬨出人命是不是？！司維！石世安！把他們都拉開！”
後邊的倆人應聲，“奧！行了行了，彆打了！”
這邊穩定住，甄帥轉身走向身旁還在撲騰廝打的幾個人，忽然背後涼風襲來，一條粗壯的胳膊勒上他的脖子直往後退。
甄帥仰著頭，餘光裡閃現一根尖頭木棍，他眼疾手快抬手一擋，尖木棍插在他的鎖骨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啊……”
身後的人想把他摔倒在地，甄帥抱著那條胳膊，長腿猛地往後一踢，旋身把人掃倒在地，曲腿壓上他的胸腔。
樹影間，恍恍惚惚看見皮德那張歪七扭八的臉，甄帥罵出聲，揮起拳頭往他臉上猛砸。
“甄帥！”
段洛循著聲音跑來看到他發了瘋似的打人，躺在地上的人快沒了神誌。
“夠了，夠了！”
段洛用力把他拉起來，末了他又踹了一腳。
他扶著甄帥對其他人喊：“彆打了，趕緊走。”
剩下的人喘著粗氣，罵罵咧咧地跟對方拉開距離。
林子裡，一群人站著揉自己的胳膊腿，還有幾個躺在地上哀嚎痛呼。
林子外，角落裡蹲著倆人拿著手機“哢嚓哢嚓”，拍一張刪一張。
“操，這看不清啊。”
“這麼勁爆的場麵不拍下來太他媽可惜了。”
“我這也是，錄了個視頻隻能聽見點聲。”
夜晚的燥熱讓蹲外邊的人汗水直流，倆人遺憾地刪掉剛拍的照片，聽見身後有奔跑聲，抬起頭看見五個男生竄進樹林裡，嘴裡還罵罵咧咧。
一個人拿起手機趕緊抓拍幾張。
倆人一頭紮在草叢，撅個屁股露在外邊，嘻嘻哈哈地評價被偷拍的幾個人，絲毫沒有注意到後邊走來的女人。
“噠、噠、噠、噠！”
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短發女人挎著托特包從不遠處的車棚走來，停在這倆屁股旁邊，疑惑問：“乾嘛呢？你們倆？”
“哈哈哈他們幾個，你看這姿勢哈哈哈。”
倆人正沉浸在自己拍攝的照片裡。
女人又問一遍，聲音拔高，“上課了不知道嗎？！”
她皺眉，一腳踹得倆人雙雙倒在草叢，厲聲道：“你們哪個班的！”
倆男孩慌亂爬起來，看見來人嚇得不輕，藏著手機，哆哆嗦嗦開口：“B，B，B14班。”
“在這乾嘛？”女人舉起手機對著他倆拍了張照，轉手發到班主任群裡，雙手打字，頭也不抬地問。
“我、我們有、有、有東西掉在這兒。”
倆人眼神躲閃，她一眼看出他們在撒謊。
“什麼掉了？嘻嘻哈哈這麼開心？叫了幾遍都聽不見！”犀利的眼睛盯著他們，目光灼灼讓人心慌。
“我、我、我們……”倆人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她的視線在他們身上掃蕩一圈，見什麼也答不出，抬手一看上課快十分鐘了，沒空跟他倆較勁，不耐煩地說：“滾回去！”
倆男生飛一般地溜走，她轉身回去上課，一抬腳，後邊樹林裡傳來哀嚎，神經立刻警覺起來。
她打開手電筒撥開草叢，大步走進樹林，聲音越來越近。
“媽的！又從哪冒出來幾個孫子？！”
“你他媽說誰？！”
“說你呢！傻逼！”
正準備出去的一行人被突然竄出來的五個人堵了回去。
他們不由分說地撲上來，又打又踹，把剛平靜下來的人又惹火了。
幾個人打作一團，幾個人在外邊拉扯。
女人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副場麵，手電筒一掃，烏泱泱一群男生在地上翻滾，扭曲變形的臉暴露在光線下。
她愣在原地瞪大雙眼，深吸一口氣，怒吼：“都給我停下！！！”
“都是哪個班的？！啊？！”
手電筒的光在男生身上四處掃射。
甄帥正在後邊拉人，聽到熟悉的怒吼抬眼朝光源處望去。
隻見她走到最近的還在撕打的一團，抄起手提包毫不留情甩上去，砸得男生痛叫哀嚎。
她抓住男生後衣領往後扯，高跟鞋踹上他們的大腿，怒道：“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叫你們起來，聽不見？！”
甄帥站的地方靠後，瞧見前邊的動靜，拉住還手的同學，朝人肩膀上錘了一拳，低聲道：“是花欽！”
花欽，南河三巨頭之一。
在全體師生眼裡有著絕對的權威，不僅是高二年級長這個職位方麵，還有她在南河幾十年桃李滿天下的教學履曆，雄鷹一般的行事風格，沒人敢在她麵前造次。
幾個男生被迫分開的時候還在互踹。
“還打？”
花欽抬起手提包往他們身上砸，“讓你們再打！有能耐衝我來，在這欺負同學算什麼本事？！”
幾個人不敢亂動，互相攙扶著站起來，不忿地瞪著對方，手電筒光線在他們臉上巡邏，映出憤怒扭曲的表情。
“都給我站好！”
所有人低著頭，聽她數人。
“一，二，三，四，五……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三個人，多大的仇在這打群架！”
她說完手電筒朝外邊一揚，“滾出去！！”
花欽怒氣衝衝走在前，領著浩浩湯湯的一群人走出小樹林，經過國旗廣場到達政教處。
這場群架最終的結果就是：
花欽在政教處把他們罵了一頓，打電話把教導主任叫來，教導主任又把他們罵了一頓順帶摔了個杯子，把各自的班主任叫來，班主任又把他們罵了一頓。
後來調了驛站周圍的監控，經過幾番會議討論，所有人記過處分，記錄檔案。接著讓他們上七天的素質教育課，各自五千字檢討。
皮德等七人停課一個月，甄帥等五人停課一周，全校通報批評，廣播站連續通報一周。
即便以前甄帥靠著逆天顏值在學校招蜂引蝶，小有名氣，也不抵這次打架直接讓他一戰成名，大紅大火。
從之前同學口中那個長得超好看的男生，變成那個長得超好看的小混混。
甄帥在家休養的那一周怎麼想怎麼不痛快，鬱悶得要死。
想跟段洛他們幾個打電話解解悶，沒想到段洛興衝衝地告訴他，花欽已經成為他心目中的女戰神。
以前隻是聽說過她以一敵百的傳奇事跡，直到親眼所見才相信以前的事跡絕非虛傳。
還有學校的安保係統加強了，不管上課下課都有保安巡邏，規章製度又增加了幾十條。
聽了這些話，甄帥生無可戀，乾脆請了個假，直接一個月後參加期末考試。
時間流逝的飛快，一轉眼他站在了高二班級裡。
微風吹動後牆上的紅色橫幅，在甄帥的餘光裡微波晃動。
“……以上這些，就是真相。”
“啊～所以說他們先打的你，你是屬於……正當防衛？”
……甄帥點頭。
“賤不賤呀，這些人。”
“就是，半路上見人就打，神經病嘛這不是。”
“我見過那些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
幾個同學的附和讓班裡凝固的冰點逐漸消融，甄帥的心情也緩和下來，似乎一切又重新偏袒向他。
“可你打人就是事實啊，還牽扯了其他人，害得人家跟你一起挨罵受罰，和平解決不好嗎？”
冷不丁的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句話，剛烘熱的班級瞬間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