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洗完澡擦乾頭發,直直躺在床上。
被子整齊地疊在一旁,林徽仰身張開手臂,目光一動不動看著上方,姿勢像是要擁抱天花板。
回家後外婆還是有意避開自己想要說的話題,目前任務進展為零。
看來要想想一些辦法,不能直接悶頭叫外婆去城裡看病了,連媽媽一直都說服不了她,自己又有什麼本領讓外婆聽自己的呢?
林徽暗歎一口氣,扭頭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亮屏幕。
她給媽媽發了好幾條微信,彙報這幾天的進展,她沒有完全說實話,儘量將情況說得樂觀一點,媽媽似乎也相信了,每一條都回了好。
不過似乎還是很忙,除了一個“好”字,沒有其他更多的話了。
林徽沒有把第一天遇到的事和媽媽說,其實她挺想說的,可能是希望得到她多一點的關心吧,又擔心得不到回複。
她目光在屏幕上遊移一會,雙手猶豫地點開虛擬鍵盤,試探性地想要把那天趙姨和她遇見的倒黴事和媽媽講。
打了幾個字,覺得沒有說清楚,表現出情景的危險,刪了,重新組織語言。
最後對話框出現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話,林徽又細細讀了一遍,認為把當時的情況交代清楚了,撚了撚手機外殼,掙紮一秒後還是點了發送。
她沒有盯著手機屏幕等,知道媽媽工作忙,不會及時回複消息,關閉手機屏幕,放回原來的位置上,閉上了眼開始醞釀睡意。
卻沒想到剛閉上眼,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有消息送了進來。
林徽重新點開手機,驚喜的是,媽媽這麼快回複了自己。
林徽迫不及待拉開聊天框,看清媽媽的回複後,整個人的激動瞬間無影無蹤。
【媽媽】:知道了,你們下次注意一點。
屏幕裡她和媽媽的兩條微信,一上一下,一長一短,在白晃晃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紮眼和不同。
林徽後悔自己多此一舉,抱著不必要的奢望,她竟然以為自己這樣,媽媽就會浪費時間多關心她一點,多和她說一點話。
那又有什麼特彆的,以前沒有遇見過嗎,在她更小的時候,遇見更加難堪的事情,媽媽又多對她做過什麼。
她那麼忙,忙著強大,獨立,掙錢,自己對她來說,早就成為一個累贅了吧?
林徽其實並不奢求什麼,隻希望媽媽不像爸爸那樣,在雨天,二話沒說就離開自己,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隻是,偶爾,還是有控製不住的時候,希望能得到更多。
但林徽明白,希望很多時候,隻是希望。
她咽了咽乾澀的喉,給媽媽回複消息:【嗯,知道了。】
關上燈,蓋上被子,閉眼醞釀睡意。
在被子裡躺了很久,還是睡不著,她索性睜開眼,雙眼放空,看著昏暗的黑夜。
房間不大,關上了燈,隱約還是有些亮光,散在角落裡。
林徽眨眨眼,這才注意到,自己又忘記關窗簾。
她爬起身,準備拉上窗簾,卻看見不遠處那處熟悉的窗戶又亮起了燈光。
林徽已經知道那棟彆墅裡隻有江誠和照顧他的林姨兩人,林姨住在一樓,那扇窗內,住著的就是江誠。
自從從江誠家回來後,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他,聽外婆說,是回城去了,不過具體不知道去乾什麼。
窗內又點起了燈,看樣子是回來了。
林徽下意識看了眼桌上的鬨鐘,此刻已經到了淩晨一點。
記得上次,也是這麼晚。
江誠每天那麼早外出散步,晚上還都這麼晚睡嗎?
林徽重新拉開剛剛合上的窗簾,不緊不慢躺回床上。
她側著身,目光遙遙凝視窗外那處亮光。
光亮依舊如第一天見到的那般,柔和、模糊,寧靜。
林徽忽然想起江誠那雙眼睛,永遠舒緩的嗓音,不知不覺間,有些煩躁的心平靜下來,雙眼也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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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鳥吟照舊在雲水村的清晨響起,空氣裡緩緩吹著濕潤的風,東邊已經可見淡淡的朝陽。
江誠洗漱完從衛生間裡出來,他身上的睡衣還沒有換,白皙的鎖骨清晰地在領口露出來,幾點透亮的水珠遺留在上麵,莫名添了一絲性感。
因為額前散下幾撂碎發,一向沉靜斯文的麵龐也多了幾分平日裡少見的慵懶。
林姨像往常一樣,幫他把早晨散步穿的那件灰色運動套裝拿進房間,邊叮囑道:“走累了記得及時休息,千萬不要過量了。”
林姨每天都說這話,江誠也沒有不耐煩,溫聲道:“知道了。”
“知道你愛乾淨,衣服已經洗過了,你換上吧。”林姨說,遞給他衣服。
江誠每日散步,都會穿那套灰色的運動外套。江誠其實並不愛穿運動外套,因為這會讓他想起自己並不能劇烈運動。
但可能是為了方便,每日散步,還是會穿那套衣服。
怕江誠會難過,林姨並沒有多問這件事。
林姨交代完了事,準備出房門時,江誠突然喊她:“林姨。”
“嗯?”林姨停下腳步,“怎麼了?”
江誠認真看著她:“我今天穿那件白色的毛衣外衫吧,這套裝,先不穿了。”
“白色的毛衣外衫?”林姨疑惑問他,“哪一件?”
想換衣服沒有什麼奇怪的,林姨沒有多想,隻是江誠衣服偏愛白色,毛衣也多,隻這麼說,她不知道是哪一件。
江誠笑了笑,似乎注意到自己的話確實沒有說明白,耐心解釋道:“就是,上次林阿婆外孫女來的那天,我穿的那件。”
林姨想了想,記起來是哪件衣服了,道:“那件?我去找找,你等一下。”
“嗯,我不急,你不用著急。”
林姨出去時,腳步頓了頓,忍不住問了句:“怎麼突然想換那件了?”
隻是想換件衣服,事情不大。
但林姨是看著江誠長大的,了解他的性子,小誠性格沉穩,沒有出現什麼事,他一般也不會改變什麼。
哪怕隻是一件衣服。
突然換了一直穿的那件,林姨心中還是有些奇怪和擔心。
江誠心中了然,他沒有多說什麼,笑了笑,腦海裡閃過那日少女站在院子外的情景。
“就是,想穿那件衣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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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仍是早早起了床,下樓時,外婆照例在坐院子裡,她走過去,晨曦的朝陽從天空灑下溫暖的光。
江誠昨日回來,今天早上,應該會經過這裡,和她們在一起吃早飯吧。
林徽腳步在外婆身旁停了,她輕輕看了眼閉目養神的外婆,視線投向院外。
江誠上次和她說了那些話後,林徽再次要見他時,內心已經不再和以前那樣恐慌,她好像受到了少年的感染,心底是言不儘的平靜和安穩。
很奇怪,她那種遇見人就想要逃開的習慣,在江誠這裡好像消失了。
上次林徽答了少年一個“好”,但其實她心底並沒有底,因為很多時候,那種已經在心裡紮根的習慣,很難受到自己意識的控製。
可林徽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兌現自己的諾言,見江誠時,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身體會不由自主地退縮。
門外沒有腳步聲,林徽知道還沒有到時間。
她起身走出院外,耳邊是早晨的清風吹著樹葉的“沙沙”聲。
林徽沒有刻意在院門等江誠,她愜意地倚在門邊,目光眺望不遠處的樹林,四麵環山,獨有的樹葉的清香暈在空氣裡,林徽深深呼吸了一下。
突然有點理解江誠為什麼每日出來散步。
她情不自禁閉上眼,靜靜感受周圍一切。
沒一會,幾米外,那種熟悉的,踏著落葉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聲音很輕,卻不像是刻意的,行走之人好像天生走路就那麼小心翼翼。
林徽緩緩抬眼,清晨的光不刺眼,她視線穩穩落在前方。
目光儘頭,少年身姿挺拔,眉眼疏朗,烏黑的發被風輕輕拂動。
林徽注意到,他又穿了那日在院子裡見到的白色毛衣。
不同的是,此時此刻,林徽覺得上次在他身上割裂開的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這一瞬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本該如此。
江誠看見林徽,如墨的眼眸裡,是溫和的驚訝與笑意。
兩人目光對視幾秒,嘴角都輕輕揚了起來。
外婆在身後道:“你來了?”
林徽這次沒有回答,江誠移開視線,笑道:“嗯,我和林徽一起來了。”
兩人並肩進了院子,林蓮有些意外,林徽解釋:“剛剛在外麵站了一會,碰巧遇見江誠了。”
林蓮頷首:“是嗎?真巧。”
又開始每日的早飯,想起第一次和江誠吃飯的情景,林徽心裡還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
她假裝什麼都沒想起,鎮定地坐下來。
餘光就瞥見江誠坐到她旁邊,沒有說話,似乎什麼都沒有想起。
林徽鬆了口氣,要夾起筷子就進攻她最喜歡的包子。
冷不丁一隻修長的手突然伸了過來。
江誠將一碟包子遞到她手邊,眉眼微彎,望著林徽,聲音裡滿是關懷,
笑道:“上次小徽給我夾了包子,這次換我給小徽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