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回律所了。”
顧淮穿得不算正式,但和隨手拿了件白T短褲套上的許知念相比,顯得沒那麼隨便。
“嗯”
許知念站在小區門口目送顧淮驅車離開,轉身上樓還有點恍惚。
怎麼就成了鄰居?
“一定是我沒睡醒。”
到門口許知念才發現自己連鑰匙都沒帶出來,正打算打電話給薑青,大門突然從裡麵被打開。
薑青冒出頭,
“嘖嘖嘖”
許知念沒理會她,進門換鞋。
“你知道你們倆剛才那畫麵就特像那種老婆送老公上班,老公心疼老婆起得早...”
“打住打住”
許知念作勢要出門,被薑青把住門,再次禁錮在沙發上問話,
“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
“就...同學?”
許知念看薑青眼神不對,繼續補充,
“鄰居?”
薑青順手拿起桌上的香蕉,指著許知念鼻子,
“暗戀對象...”
許知念說完腦袋裡的電路似乎被切斷,一瞬間,電光火石。
“誰暗戀誰啊?”薑青這會兒興奮起來,扒開香蕉皮坐下來準備聽故事。
許知念知道薑青不會放過自己,老實交代了,
“我暗戀他...”
講起這個故事,許知念一瞬間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時間的沙一點點模糊了回憶。
她想起每個燈火通明的晚自習,隻要想著他就在隔壁一起努力著就會很心安;她想起那條長長的連廊,隻要跟在他身後就會充滿動力;她想起榕樹坡下的車庫,少年騎車飛馳而過,鈴鐺作響;她想起街頭巷尾,烏桕樹下的黑發少年,填滿了她整個青春。
“所以呢?他喜歡你嗎?”
人人都知道,不是所以喜歡都有結果,更何況暗戀呢?
許知念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沒表白過啊?”
薑青差點把香蕉吐出來,
“可能有吧。”許知念緩緩道來,“畢業前一周,我給他寫過一張卡片。”
“寫了什麼?”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緩緩飄落~”薑青重複一遍總覺得耳熟,“周傑倫啊”
許知念點點頭想辯解,卻發現這句話隻有顧淮能懂,便作罷。
“你這什麼啊表白可不是你這麼表白的!”
薑青站起來,把香蕉丟進垃圾桶。
“那你說,怎麼表白?”
許知念說出這句話就後悔了。
過了這麼多年,許知念深知自己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她很難確定自己的心意,也很難邁出那一步。
許知念倒是覺得現在的關係挺好的,至少算個熟人。
薑青這會兒沒有按照想象中的高談闊論,反而又盤腿坐下來。
她深沉地看著許知念,
“念念,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許知念一時被問住,說不出話來。
許知念不敢確定,喜歡顧淮這件事是18歲以前的許知念對18歲以前的顧淮而言。
時間會改變一切,包括喜歡這件事。
“我不知道。”
薑青歎了口氣,垂頭道,
“那我就沒辦法了,唉。”
許知念看著薑青回房間的背影,忽然有些落寞。
難道自己真的不喜歡他了嗎?
許知念最近的工作就像打諜戰,不斷洞悉領導的心理狀態,不斷雞蛋裡挑骨頭般精進策劃案。
小組對戰更心累,一邊防著其他組,一邊得不斷修改PPT。
“我們這次選定了微觀察類綜藝”
許知念站在PPT前,精準地捕捉到桌上一些人忽然投來的目光。
她清了清嗓,繼續道
“經過我們統計,目前各大平台上微觀察類綜藝收視率均位居綜藝榜單前列,這說明此類綜藝類型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聽到這兒,有人舉手,“據我了解,觀察類綜藝雖然火爆,但也有一定的風險性,比如戀愛觀察被認為作假,育兒教育類被說消費兒童,最後弄不好還得請法務。況且,在選擇觀察嘉賓上也有很大的難度。”
他似乎像是有備而來,雙手懷抱胸前,信心十足。
許知念鎮定道,“我們當然考慮到這些問題。”
“所以我們選擇的是新的題材,職業觀察。”
接下來一周,除了忙著小組討論,就是忙著選題。
一到月底,情緒的影響除了工作還有生理期。
上學時候從來沒疼過,上班後不知道怎麼了,許知念時不時地痛經怕冷,甚至嚴重了一天去五六次廁所,還習慣性地感冒。
身體隨之感覺也越來越虛,像個空殼。
薑青看許知念灰撲撲的臉色,給出了最珍貴的意見。
“你去看看中醫吧。”
許知念本來沒在意,直到痛了一天覺得不管是毒是藥,總比痛死來得好。
她上網約了清城市最近的中醫院,痛得煙花,也沒仔細看,掃了眼時間就睡過去了。
許知念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清楚地知道是被冷醒的。在一個穿短袖都嫌熱的南方秋日清晨。
直接打車到了中醫館,早上沒吃東西,加上昨晚也沒吃東西,許知念不免有些頭暈眼花。
中醫館營業時間早,整個裝飾都古香古色,四處彌漫著…
檀木香…
許知念聞到熟悉的味道,和顧淮身上淡淡的檀木香不同,這兒的檀木香濃了有10倍,熏得許知念乾嘔。
進店取號,許知念安靜地在木椅上坐著等叫號
“118!”
許知念起身往裡走,略過乾淨的針灸台和滿是藥材罐的木櫃來到問診台。
“叫什麼?”
“許知念。”
“什麼症狀?”
醫師把信息錄上電腦,邊問。
“痛經。”
醫師錄完信息後抬眼看了眼許知念,低頭道,
“伸手。”
許知念把手伸過去,任憑他擺布。
而目光依舊停留在他的眼眸。
剛才那一回眸,許知念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嘖。”
醫師接著按了幾個穴位,看了兩眼許知念。
在按穴位的過程中,許知念看見他胸前的牌子。
顧逸。
許知念本來覺得沒什麼,至少沒大病,現在被看兩眼,覺得什麼病都有了。
“太寒!浮脈,氣血不通,脾胃也不行。”
顧逸忽然抬眼盯著許知念的臉,
許知念不敢動,直立著脊背和他對視。
那雙眼睛,真漂亮。
幾秒後,顧逸下了診斷開始開處方,
“你這個啊,臉色也不行,氣血不足。年輕人通病了。是不是還經常熬夜?”
許知念一下被戳穿,隻好乖巧應道,
“嗯。”
“平時是不是還怕冷,易疲勞?”
“嗯”
“怕冷是陽虛。”
“脾胃也不好,是不是也不按時吃飯?”
“嗯。”
“你們啊…”顧逸歎氣道。
“那要怎麼治啊?”
“家裡有養生壺嗎?”
許知念搖搖頭,“什麼是養生壺?”
“就是…”
顧逸頓了頓,把藥方打出來指著上麵一行藥方。
“這些,黃芪,黨參,茯苓,山藥,石斛拿水放壺裡煮煮,代替咖啡什麼的。”
許知念點點頭,拿了處方往外走。
在大廳排隊取藥,已經是10點了,早上沒吃飯此刻已經饑腸轆轆。
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得,肚子倒不怎麼痛了。
排隊間隙,許知念看見顧逸繞過大廳,接了電話。
離取藥台不到半米距離,許知念不想聽,但聲聲入耳。
“你小子,早上叫你來一趟又放我鴿子。快中午人影我都沒見著。”
“你們年輕人,經常熬夜作息不規律很傷身的,通常大病小病就是從...”
許知念被排在後麵的人拍了拍肩膀,這才回過神往前移動半步。
回過神顧逸走得更遠,叉著腰一副被氣得不行的樣子。
許知念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好笑。
一個完整的孩子,背後是半個父母。
這句話真沒錯。
許知念猜測他兒子多半在學醫或者以後也得學醫。
拿了藥往外走,許知念碰見接完電話也出門的顧逸。許知念打算打輛車,這個點奇了怪了沒人接單,許知念隻好和顧逸兩人麵麵相覷。
顧逸倒是神色平靜,出了診所便褪下白大褂,穿著新中式的修身黑襯衣。
顧逸也高,黑襯衣修得整個人看起來就飽讀詩書,氣定神閒。
兩人等了2分鐘,顧逸先開口道,
“知念是嗎?做什麼工作的?”
許知念點點頭,“嗯...做節目。”
“這種工作挺累吧。”
“還好,喜歡做就沒那麼累。”
許知念上下打量這位中醫,不像認知裡的老中醫,看起來很年輕,眉眼開闊,說話也不那麼有距離感,反而很親切,像家裡的父親。
“還是多注意休息。”
顧逸看向許知念的眼裡多了些欣賞,隨後他的目光移動到馬路中央,又歎了口氣,在許知念和他接觸的不到半小時時間,許知念竟然看見顧逸歎了兩次氣,
“我兒子也這麼跟我們說,喜歡就不累。”
“但你說,光喜歡管什麼用?我年輕也不顧什麼身體,家庭,忙事業,忙工作,致力把中醫發揚光大,那最後...自己做中醫的自己身體垮了,孩子也沒怎麼陪著...”
許知念隻安靜地聽,就像在聽一個老父親述說他的經曆。
顧逸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啊,最近情緒有點...”
許知念擺擺手,笑道,
“沒事的叔叔。”
許知念有些話想對他說,她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對於許知念來說,如果顧逸是她爸爸,她感到幸福快樂還來不及呢。
“叔叔,您說的對。身體真的很重要,陪伴也很重要,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一樣重要。您沒做完的事情,會有更多人把熱情夢想付諸於中醫事業,代代相傳。”
顧逸笑了笑,伸手握了握許知念的手,
“謝謝你啊。”
許知念收回手,忽然聽顧逸飄出一句,
“早上沒吃飯吧,手也涼。”
許知念嘴角抽了抽,這中醫...
兩人站在快十分鐘,許知念還打不著車。
取消了訂單,麵前卻忽然駛來一輛車。
許知念抬頭,撞見車裡直視來的視線。
顧淮從車裡下來,直接邁步朝許知念走過去。
許知念遲鈍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腦袋有些空白。
他這是來看中醫還是....
“你怎麼來了?”
“來看病。”
許知念無語,來中醫館不看病來找人陪聊嗎?
顧淮還想說什麼,被顧逸打斷,
“放我鴿子啊?”
顧淮笑道,“爸,怎麼放您鴿子了,這不是來了。”
顧淮被顧逸扯過去教訓,兩人關係也很融洽,顧淮儘管語氣散漫句句不離您。
許知念是個很自覺的人,也是個表麵風平浪靜,有事都往心裡擱的人。
這時候見機行事往右邊挪了挪,又點進打車軟件。
顧逸卻開口叫住許知念,
“知念啊,這兒難打車,我讓我兒子送你回去吧。”
許知念看向顧淮,他站在一旁也看著許知念。
許知念不知道兩人剛才交談了什麼,顧逸見
顧淮沒行動,恨鐵不鋼地推了推他兒子,
顧淮卻像是肯定許知念會跟他走,緩緩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麻煩你了。”
顧淮細心地開了後車門,待許知念上車後把門關上。
許知念在車裡透過前視鏡見顧淮和顧逸還交談幾句,接著顧淮拉開車門。
顧淮車裡的味道不像檀木,倒像某種藥材,聞起來不刺鼻,甚至有些好聞。
“我爸前兩天給我車上放了幾袋香袋讓我帶回家,昨天忘記拿出來,今早開車門就熏成這樣了。”
顧淮似乎觀察到許知念的表情,扭過頭對許知念說道,嘴角還留有偷笑的痕跡。
“沒事啊,挺好聞的。”
顧淮問了許知念去哪,車開動,一樣的平穩。
沒一會兒,車突然停在一家蠔乾粥前。
許知念意識到顧淮要乾什麼,連忙阻止,
“不用不用,我急著回公司呢。”
許知念是實話,中午確實約了組員討論。
顧淮依然解開安全帶半條長腿跨出去,
“你等我一下。”
顧淮腿長走得快,幾步許知念就見不到人影。
果然不出一分鐘,他又回來了。
手上提著外賣。
“我爸說你早上沒吃飯,一定囑咐我給你帶份早餐。”
許知念見粥也在那兒了,便不好意思拒絕,隻好道,
“那替我謝謝叔叔。”
“其實...也不用謝他...”
汽車發動,顧淮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畢竟是我買的。”
許知念一時語塞,“那我謝謝你啊。”
顧淮話裡帶笑,
“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