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合葬 願他們早生極樂,早歸淨土(1 / 1)

其實用時不長, 隻是魚采薇還想再快點再快點,就覺得時間變慢了。

將身來到京都城外,魚采薇沒有進城, 調轉飛梭, 奔向京都郊外的鶴雲山莊。

鶴雲山莊是安國侯府的祖產,魚家的列祖列宗, 包括魚采薇的父母, 就埋葬在鶴雲山莊。

時值初夏, 炎炎烈日把萬物籠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銀芒,空氣中湧動著滾滾熱浪。

可鶴雲山莊, 猶如一條綠色的絲絛, 蓊蓊鬱鬱,透著清涼。

尤其是祖墳處,蒼寂無聲,陰森森竟滲出絲絲寒意。

魚采薇神識掃過,徑直來到邊緣的一座墳塋前, 屈膝跪倒, 重重地磕下頭,胸中悲情激蕩, 淚水難抑,久久不願起身。

在她麵前, 矗立的墓碑上刻著的名字,正是她的父母魚學宗和柳夕瑤。

“母親, 女兒回來看您了!”

“母親, 女兒去梁國,尋回了父親的骸骨,今日便和母親葬在一處, 以後母親與父親同穴而眠,再不用與衣冠相伴,睹物思人了。”

魚采薇就跪在墓前,指訣變換間,在墓穴外設置了禁製,托起本源神珠,溫柔柔、輕蕩蕩開啟墓穴,半點不驚動母親的棺木,將原本埋葬著父親衣冠的舊棺木挪出,重新把虛空石裡裝殮著父親屍骨的新棺木下葬,舊棺木裡的衣冠陪葬在新棺木裡擺放整齊,一把火,舊棺木化成灰撒在新棺木周圍,最後恢複墓堆,一切,嚴絲合縫。

恭敬敬,魚采薇再磕四個響頭,在墓碑前放上素果、點心,擺上素酒,插香燭焚紙錢,祭告父母。

日落月升空,月落日獨明,日複一日,月複一月。

魚采薇心境虔誠,心無旁騖,日日抄寫經書。

每抄寫百份,便焚燒在墓前,為父母祈福,願他們早生極樂,早歸淨土,來世離苦得樂,安康幸福。

百日後,魚采薇挪了挪幾乎沒有知覺的腿,行大禮祭拜後,堅定地起身,撤去禁製,看著焚燒後的經書煙灰隨風飄蕩,洋洋灑灑,不知去處。

“母親,父親,我要走了,此番女兒回來,了卻心願,以後,修仙漫途,不管艱辛險阻,女兒會一直一直走下去。”

淩雲騰空,魚采薇回頭癡望一眼父母的墳塋,扭頭堅定地離開了,不多時,便到了京都上空盤旋。

京都繁華,街道兩邊店肆林立,房屋樓宇鱗次櫛比,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薄暮的夕陽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上,顏色鮮豔的樓閣飛簷在餘暉中閃爍著五彩的光輝。

魚采薇貼著隱形符,循著記憶走進幽靜的東馬道,沿著青石板路來到一座建構宏偉的宅邸。

宅邸前,蹲立兩隻張牙舞爪、神態威猛的雄師,朱漆大門,門上茶杯大小的銅釘閃閃發光,門頂匾額寫著“安國侯府”四個鎏金大字。

門樓上還掛著紅綢,貼著雙喜的大紅燈籠甚至亮眼,魚采薇躍身而起進入宅院,見到侯府內處處紮著紅綢,貼著雙喜字。

“今日竟是有人大婚,不知是世揚還是世杭?”

魚采薇的祖父,老安國候生了兩子四女,長子魚學卿、次子魚學宗和女魚蓉蓉是候夫人所生,其餘女都出自妾室。

老定國候去世後,長子魚學卿,也就是魚采薇的大伯承襲了定國候之位。

魚采薇跟著師父離開的時候,大伯魚學卿已有四子兩女,兩位堂兄早該成親,堂弟世揚比她小兩歲,世杭比她小歲,都是適婚的年齡。

神識掃向一處庭院,當看到庭院內貼滿喜字,燈火通明的時候,魚采薇驟然握緊了拳頭。

那裡,香茗居,正是當年她和母親的居住之所。

小院此時熱鬨非常,丫鬟仆婦穿梭而行,歡聲笑語不斷。

裡屋,桌台上燃燒著大紅蠟燭,新娘子端坐在灑滿了紅棗栗子的床上,旁邊立著個眼神清亮、麵貌英俊的少年郎。

擺設,早就不是當年的擺設,人,也不是當年的人。

院裡那棵魚采薇夢了好幾回的槐樹還挺立在院落裡,可物是人非,沒了那份清靜安寧。

魚采薇來之前就有預料,心緒一時收緊,片刻之後,就鬆開了拳頭,將神識挪向了他處。

大宅深處的慈安堂,昏昏暗暗,青燈稀影,少了多少人氣,在鶴雲山莊她已經知道,那個對她總是不喜的老太太早已過世了。

魚采薇隻是歎了一聲,並沒有多少傷感,自她懂事,從未在祖母身上得到絲毫溫暖,記憶裡,也隻是那位老人家淡淡的一瞥而已。

再看正院,燈光閃爍,內室榻上扶額而坐的中年貴婦人,可不就是精明強乾的大伯母,秦氏夫人。

沒有見到大伯父的身影,魚采薇繞到前院,來到書房樓頂。

雖已是夏末初秋,空氣中依舊帶著層層燥熱,書房打開了兩扇天窗通風透氣。

通過天窗,魚采薇看到了大伯父魚學卿正端坐在書桌後,手裡翻著書,本就是清俊秀朗的麵容,如今蓄起了胡須,不顯老態,反而威儀更勝從前。

忙了一整天,迎來送往,總算消停下來,魚學卿就來到書房,尋求安寧,就連隨身服侍的管家都打發走了。

忽地,一陣清風拂過,魚學卿隻覺得有了絲絲的涼爽,並沒有在意,繼續看他的書,渾然不覺麵前已經站了一個人。

魚采薇款款下拜,“采薇見過大伯父。”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沉浸在書裡的魚學卿,抬眼一看,一個妙齡少女站在近前,肌膚瓷白如羊脂玉,五官精致極美,杏眼桃腮,鼻梁挺翹,一股玄妙靜美撲麵而來,竟不似真人一般。

書本吧嗒掉在了地上,魚學卿踢翻椅子,騰地站了起來,大喝一聲,“大膽,你是誰?來人呢!”

“大伯父,您彆喊了,外麵的人聽不到您的喊聲。”魚采薇笑著說。

魚學卿刷地抽出牆上的寶劍,指著魚采薇,“你到底是誰?來我侯府……”

等等,剛剛她說什麼,大伯父?

這世間,能喊他一聲大伯父的隻有那隨著仙人去修行的侄女,難道?

魚學卿不由得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剛剛怎麼沒有看出來,那眉角眼梢可不就隨了他們魚家人,下巴處像極了早已亡故的弟妹,不是大侄女又是何人。

寶劍啪地摜到地上,魚學卿繞過書桌,來到魚采薇麵前,指著她激動地說:“你,你是采薇丫頭?”

魚采薇抿嘴一笑,又是一禮,“是,采薇見過大伯父。”

魚學卿趕忙把她扶起來,“好好好,想不到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你跟著仙人都去了哪裡?過得可還好?怎地十幾年了都不回來看看?”

魚采薇順著力道站起來,柔聲回答:“我一直跟著師傅在宗門修行,過得挺好的,隻是路途遙遠,修為不到不宜獨行,這才等到現在才回來。”

“原來是這樣,也是難為你了,來來來,跟伯父說說,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魚學卿扶起椅子,讓魚采薇坐到他旁邊。

魚采薇挑挑選選,把這些年的經曆,撿了能說的說了些,儘是些靜頌黃庭,感悟妙法的閒庭日子,但凡鬥法殺獵血腥危險的事情,半點沒有透露。

當年,偌大的安國侯府,除了母親對她極儘愛護,就隻有大伯父對她有幾分真心,常常想著她,堂兄妹能有的,一貫不會拉下她,師父找來的時候,也是他不畏師父周身的威壓,問清了來龍去脈,才同意她隨著師父離開。

隻是大伯父畢竟在朝當值,忙於政務,能顧及的時候不多,內宅的事都是大伯母操持,又有祖母的態度,她們母女過得雖不算艱難,也多有隱忍。

不過大伯父的情誼,魚采薇一直銘記在心裡,這次回來,才想著單獨跟他見一見,其他人,她根本沒想著會麵。

魚學卿聽了魚采薇的話,倒是感慨了一番,“你能過得好,伯父也就放心了。”

自此,他的話匣子也打開了,說了這些年身邊發生的事,無非就是哪位長輩不在了,家裡又多了幾個弟妹,誰誰誰長大了什麼樣,誰誰誰成親了,時至今日,他也是有七個孫子五個外孫的祖輩人了。

“你回來得晚了,要是白日回來,就能趕上世杭大婚,他……”話語停頓之間,魚學卿腦子裡想了許許多多,終是化作一聲哀歎,“你祖母四年前突發惡疾,太醫束手無策,沒有半年就去了,去之前,她老人家擔心你父親後世無人祭祀,就做主把世杭過繼到你父母名下,繼承宗祧,那時候,不知道你在哪裡,沒有辦法告知於你,但問過你舅舅的意思,他也同意的。”

“世杭過繼給爹娘,大伯母能願意?”魚采薇詫異地問。

世杭是大伯母所生第子,當年他剛出生的時候,祖母就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被大伯母決絕地拒絕了。

從那以後,大伯母看到她們母女倆,常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母親對她說,沒有哪個做娘的願意把自己親生的孩子讓給彆人,所以要體諒大伯母,可當年她小,很多東西不明白,隻有對大伯母的畏懼和躲閃。

想不到,多年以後,大伯母能同意世杭過繼,這麼說來,在族譜上,她和世杭就是親姐弟了,怪不得他住進了香茗居。

魚學卿說起了妻子的心思,“當年世杭剛出生,你伯母怕過繼過去,世杭跟她不親近,四年前世杭都十五了,跟她母子關係和諧,又是你祖母的遺願,這才勉強同意。”

是了,有十五年的母子親情,繼父母又不在,過繼過去不過擔個名頭,兒子還是她的兒子,這樣想來,大伯母能同意,倒不難理解了。

“那還真是不湊巧了,”魚采薇垂眸,手指清點,拿出一塊長壽多福玉佩和一對鳳頭釵,分彆用秀麗的荷包裝好,放在魚學卿麵前,“這是我給世杭和弟媳的新婚賀禮,伯父轉交給他們吧。”

“你為何不直接交給他們,難道你這次回來不住一段時間嗎?”魚學卿不怒自威,明顯有了意見。

魚采薇確實打算悄悄見了他就離去,“伯父,仙凡有彆,當年師父帶我離開,京城之中知道的人不少,我要是住在家裡,會扯出多少事,伯父在朝當值那麼多年,比我更清楚,到那時,我倒是可以瀟瀟灑灑離開,安國侯府呢,還能平靜度日嗎?”

聽聞此話,魚學卿不由得後背發涼。

他想到了日漸衰敗的當今聖上,好幾次無意間提起過隨仙人修行的大侄女,說要是歸來,一定帶進宮讓他見見,想做什麼,不言而喻。

還有諸位皇子為奪嫡施展的隱避手段,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就在侯府,都不知道有誰的耳目,有誰的眼睛。

若是知道魚采薇回來住在家裡,那時候,當今聖上會惦記安國侯府,皇子們會惦記安國侯府,還有那些據說來無影去無蹤的武林中人也會惦記安國侯府,魚采薇在還好,等她走了,哪還有安穩日子過,簡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魚采薇繼續說:“伯父,修行者不可乾涉世俗之事,這次回來一趟,以後會不會回來還在兩可之間,我實在不想因為住幾天就給家裡帶來諸多麻煩,何況,您也知道,整個侯府除了您並沒有讓我惦念的人。”

魚學卿臉上的神色幾經變化,最後隻能沉默,認可了魚采薇的做法,“也罷,能在有生之年再見你一麵,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不住就不住吧,我知道,你們做仙人的都有神妙莫測的本領,府裡,你母親留下來的嫁妝,還有你祖母臨終前給每個孫子孫女都分了體己,你雖不在,你祖母也給你留了,都鎖在庫房裡,你都帶走吧,是個念想。”

“祖母還給我留了體己?”魚采薇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