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第217章(1 / 1)

楊國忠拿著證據回到了興慶宮。

就像他說的那樣, 人證物證具在,王焊家裡有死士,也的確搜出來圖讖。

王鉷甚至還是京兆尹, 他掌管整個長安城的防衛,造反是真能夠威脅帝王。

一百億緡的確多, 但是跟自己的安危比起來不值一提。

李隆基很快就處理了王鉷。

賜死,全族流放。

“陛下,其實臣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楊國忠猶豫道。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 麵無表情:“你想說李林甫也和謀逆有關係?”

楊國忠沉默不語, 顯然是默認了。

殿內安靜的仿佛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到。

過了許久, 帝王才緩緩出聲:“你暗中去查。”

李林甫生前曾多次舉薦王鉷繼任相位, 李隆基不願意相信李林甫對他有不忠之心,可王鉷是李林甫最親近的黨羽,王鉷謀反,李林甫會一點都不知情嗎?

多疑的帝王不信。

楊國忠大喜,麵上不動聲色:“臣遵命。”

楊國忠剛興致勃勃想要離開興慶宮,一出勤政殿卻被楊貴妃身邊的婢女攔了下來, 說貴妃請他一敘。

他和楊貴妃平日以兄妹相稱, 楊玉環忽然請他過去楊國忠也沒有多想, 眼看著就能心想事成了,楊國忠今日心情十分愉快。

“貴妃找我有何事?”楊國忠笑著邁入了楊玉環的宮殿。

楊玉環抬手揮退了殿中的婢女, 看著楊國忠, 也不說廢話。

“我聽說你前兩日被王鉷參了, 說你謊報軍功?”

楊國忠輕鬆一笑:“如今已經解決了。”

他把王鉷給解決了。

“劍南那邊你打算怎麼辦?紙包不住火,倘若南詔平定不了,早晚會有瞞不下去的一日。”楊玉環語氣不算客氣。

楊國忠訕訕道:“我這不是已經打算找一個有用的將領去代替鮮於仲通了嘛,隻是一時半會還沒有找到人。”

“壽安公主。”

楊玉環看著楊國忠, 直截了當:“你不是要針對壽安公主?那就讓她去劍南平叛,把她丟到劍南,和楊家離得遠遠的,聖人也就不會懷疑楊家和壽安公主有勾結了。”

楊玉環思來想去,覺得自家這個堂兄實在是個禍害,長安單純善良,雖然有些心計可都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說不準就會被楊國忠欺負。

長安沒有壞心,一心隻想著她好,她得護著長安一些。

楊國忠麵露為難:“貴妃,可聖人的意思……”

“你我都知道,聖人的意思不是不能改變。”楊玉環看著楊國忠冷冷道。

“楊國忠,彆忘了你的相位是怎麼來的。”

楊國忠低下了頭,心想你這是被李安娘那個口蜜腹劍的家夥給騙了。

他就搞不懂了,李安娘哪來的本事能騙得姓楊的貴妃不站在他這個姓楊的宰相這邊,反而處處向著姓李的她呢。

“我再想想。”楊國忠咬著牙,頂住了楊玉環的壓力。

楊玉環心裡歎了一聲,知道自己也隻能做到這裡了。楊國忠如今已經是宰相了,再不是前幾年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隻能依靠她的小官了。

李長安正在公主府內下棋,王鉷的死訊傳到她耳中時李長安眉毛都沒動一下。

“我還以為王鉷至少能給楊國忠添點麻煩,浪費了我送給他的消息。”李長安把棋子扔進了棋缸。

李長安倒是不可惜王鉷的死,她隻覺得王鉷死的還不夠早。

王鉷每年交入李隆基私庫裡的那一百億緡可沒有一個銅板乾淨。按照唐朝規定,戍守邊疆的士卒應該免除租庸,六年替換一次,但是因著信息交流效率緩慢和唐朝將領時常謊報死傷,所以有些士卒戰死了卻不會立刻消去戶籍。

王鉷就鑽了這個空子,他向那些士卒的家人征收超過六年的稅賦,甚至有些士卒已經戰死三十年了,就因為戶籍沒有注銷,他家裡人都還要再把三十年的租庸調交齊。

一百億緡,每一文錢上麵都沾著為大唐戰死將士的鮮血。

蕭臨光看著李長安沒了棋興,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垂目把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按照黑白收拾著,他並不說話,隻是聽著李長安說話。

“算了,看來還是得我自己的人動手。”李長安摩挲著棋盤,抬頭看向蕭臨光。

“臨光在長安城可有故舊?”

她打算去拜訪一下朝臣,得有名正言順的名義,李長安打算先拜訪李唐宗室裡的那些大臣,可李唐宗室的朝臣也就那麼幾個,估計每幾天就拜訪完了。

其他大臣嘛,按照她表現出來的情報她應該是不熟的。

不過她不熟悉沒關係,蘭陵蕭氏人脈廣泛,她在洛陽住了那麼多年,和久居洛陽的蕭氏交好很正常,借著蕭氏去搭上其他朝臣也很正常。原本蕭家三年前她離開洛陽的時候就打算把族中子弟送到她身邊,隻是蕭嵩去世,蕭家子弟要守孝三年,這才拖到現在。

“有那麼幾十個叔伯。”蕭臨光頓了頓,仿佛隻是隨口一提道。

“蕭家也隻是在五姓七家之後,我家是蕭何後人,齊梁兩朝天子,一朝皇後,家祖蕭瑀還位列淩煙閣第九,家父也是宰相,在朝中還是有些積累的。”

李長安附和道:“我知曉蘭陵蕭氏滿門清貴。”

你家要是五姓七望裡麵我也不會在這跟你說話,就因為不是五姓七望我才放心啊。

不過蕭家如今投向了她倒是真讓李長安放心。

就跟李唐家代代都喜歡造反一樣,蕭家也有刻在血脈裡的天生技能——蕭家每次都站在勝利的一邊。

祖先蕭何就不用說了,漢初三傑之一,緊跟漢高祖劉邦,最後也是得了善終。

齊梁兩朝更離譜,當了皇帝又失去了天下還能接著保持世家地位,同時候的王謝兩家堂前燕都飛入尋常百姓家了,蕭家還是世家。更不用提齊梁兩朝的那幾個蕭家皇帝在皇帝這份工作上普普通通,但是各個在文學上都卓有成就了……說起來她和蕭家還挺“熟”的,上輩子考試沒少背他家的文學成就。

南朝梁被陳滅了以後,蕭家又十分聰明跑到了後周的地方,依附後周,而後隋代後周,蕭家又一次壓對了寶,蕭家女還成了隋煬帝楊廣的皇後。

按照道理來講,蕭家都成了隋煬帝的妻族了,隋朝滅亡也該吃一次虧了吧。

但是,蕭瑀秉性耿直剛烈,對隋煬帝的驕奢無道,屢次勸諫,煬帝把他貶到了地方為官,又正好天下大亂,李世民去勸蕭瑀投降,蕭瑀就立刻投降了,還一步到位沒有投李淵而是直接把兵馬交給了李世民。

李建成和李世民爭奪儲位時候,蕭瑀還力主立賢。到了太宗登基之後,蕭瑀也就入了淩煙閣,位列二十四功臣第九。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這句詩就是李世民為蕭瑀所寫。

李長安知道的還更多一些,比如蕭臨光的兄長蕭華,曆史上他被安祿山叛軍俘虜被迫投降了,但是他沒有像王維一樣染上汙點仕途不順,甚至後來還成了唐肅宗的宰相,原因就是蕭華被迫給叛軍出仕後還惦記著大唐,給大唐做了內應,雖然本事不夠被叛軍發現了當內應然後把他囚禁了吧……

甚至到了唐末,哀帝禪讓朱全忠,唐朝滅亡,按理說蕭家也該沒落了,但是——朱全忠很欣賞蕭頃,又拜相了。

雖然很玄學,但是蕭家站在她這邊,就很讓李長安放心了。蕭家人總是站在勝利的一方。

“我喜歡蕭家。”李長安真心稱讚。

當然如果你家祖先能把古代文學經典書目《昭明文選》寫的短點就更好了。

蕭臨光耳尖紅了。

李長安開始頻繁拜訪朝中大臣。

楊國忠忙著收集李林甫謀反的證據沒有時間關注此事,可李長安頻繁拜訪大臣之事還是傳到了李隆基耳中。

李長安理由充足,要不然就是作為後輩拜訪一下李唐宗室的長輩,要不然就是都喜歡文學上門交流一下詩賦,要不然就是陪同朋友一起拜訪長輩。

李隆基年輕時候下過旨意,不允許皇子皇孫結交大臣,可他沒有不允許公主結交大臣。

更何況李長安每次也都沒有和朝臣私下相處。

隻是在李隆基看來越發礙眼。

十一月初一,大朝。

也是李長安獻俘的日子,她也隨著上朝了。

兵部侍郎韋見素參右相楊國忠謊報軍情,隱瞞劍南兵敗事實,欺君犯上。

楊國忠連日來忙於給李林甫謀逆製造證據,忽然被參十分詫異。

他沒想到王鉷死了以後還有人敢揪著他隱瞞劍南軍務一事不放。

這個人還是他先前認為柔順可用的韋見素。

楊國忠麵上露出了被背叛的憤怒:“兵部侍郎言本相瞞報軍情,可有證據?”

楊國忠依然打算先拖著此事。

“臣有證據。”

韋見素是李長安自己人,李長安給他的證據自然比給王鉷的證據要充足太多了。

“黎州之地已失近半,陛下倘若不信臣可以派人去查看是否失地,倘若鮮於仲通打了勝仗,為何大唐反而會失去土地?”韋見素一語點中了最要緊的證據。

戰報可以偽造,傷亡可以隱瞞,但是後退的戰線沒法隱瞞。

李隆基隻要派人一去探查就知。

韋見素步步緊逼:“臣還想問楊相,楊相為何會下令在兩京和河南河北之地強行募兵?倘若南詔形勢當真如楊相所言那般順利,那麼平定南詔應當是易如反掌之事,為何還要加兵?”

楊國忠啞口無言,韋見素是兵部侍郎,朝廷要征兵就要經過兵部,他當然知道楊國忠下令征兵之事。

隻是先前他一直柔順不發聲,楊國忠還以為他想要投靠自己,就沒有把他放在眼中。

誰知曉……

李隆基也生氣了,他冷冷看著楊國忠:“楊國忠,你當真欺君犯上,謊報軍情?”

“臣也沒去過劍南啊,臣一直在長安城,劍南之事,臣也不知曉。臣遠在長安城,所得軍報都是鮮於仲通呈上來的消息。”楊國忠對上李隆基的冷眼,很自然選擇棄車保帥。

把罪責都推到了鮮於仲通身上。

聽到楊國忠的辯白,李隆基沒有全信,卻也將信將疑暫時饒過了楊國忠。

“鮮於仲通欺君,罷免劍南節度副使之位,壓入長安處置。”李隆基最恨有人敢欺瞞他,當下便處置了鮮於仲通。

韋見素悄悄和李長安對了一眼,有垂下眼皮恭敬詢問:“軍中不可一日無將,臣鬥膽請示陛下該派何人代替鮮於仲通?”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

大唐重視西北,輕視南方,精兵猛將都在西北,要不然他也不會讓楊國忠暫代劍南節度使,就因為這個位置不重要,所以他才隨意加給了楊國忠。

本來一個小小南詔叛亂他也從未放在眼中過,誰知道竟然拖了這麼久。

派誰去呢?李隆基有些犯難,大唐將領本就不算多,要不然也不會讓安祿山一人兼任數鎮節度使了,北方的契丹回紇和西邊的吐蕃也是強敵,不能動西北的將領。

“兒臣想要請戰。”

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李隆基的思考,李隆基視線跟著落在了站出來的李長安身上,凝固住了。

“你?”

李長安道:“兒臣是大唐公主,自當保衛大唐。”

李隆基不願意李長安再掌握兵權了。

可他一時間卻也沒想出來有什麼……

“陛下不可!”

沒等到李隆基先找出來什麼理由,其他人先跳出來了。

是往日在朝堂上如透明人一般的左相李適之,他今日竟然開口了。

“陛下,壽安公主乃是我李唐的公主,豈能一直待在不毛之地?何況壽安公主年紀也大了,常年待在外麵,和咱們宗室中的老臣都不熟悉,如今也到了該選駙馬的年紀……”李適之絮絮叨叨道。

李隆基額頭青筋挑了挑,不提便吧,李適之這麼一提李隆基又想起來下麵人稟告的這段時間李長安的行事了。

整日結交大臣。

可偏偏李適之除了是左相之外也還是李唐宗室之人,算是李隆基的堂弟,他出於長輩的意思這麼關心李長安,李隆基也找不出來毛病。

“壽安你覺得呢?”李隆基忽然詢問李長安。

李長安看著李隆基笑了笑:“兒臣也挺願意留在長安,諸位叔伯對兒臣都很好,其他大臣也對兒臣十分友善。”

李隆基低頭打量著李長安,似乎在想這個女兒當真是天真無邪還是故意把結交大臣掛在嘴邊上。

他老了,他的臣子中有一些還沒老,他們想尋找更年輕的靠山。

“楊相,你認為呢?”李隆基表情變幻。

楊國忠腦中閃過楊玉環的那番話,又想到把李長安扔到劍南去平亂,南詔叛亂就再和他沒關係了。

“臣認為,壽安公主戰功赫赫,有公主擔任主將,不日就能平定南詔叛亂。”楊國忠終於還是開口了。

“公主已經去過朔方了,再去劍南也輕車熟路。”

是啊,李長安已經結交完了邊將,再把她拘在長安也不能阻礙朔方將領和她親近,反倒是會讓原本和她不熟悉的朝中大臣有機會與她交好。

李隆基衡量著得失,最終覺得政變都得在長安城發生,既然已經沒辦法把李長安關在十王宅裡軟禁了,那倒不如退一步把她扔的離長安城越遠越好。

劍南那個地方又沒有精兵,縱然日後她真要作亂自己也能調動北邊的軍隊防備她。

“那年後,壽安便去劍南赴任吧。楊國忠被鮮於仲通蒙蔽瞞報軍情,奪劍南節度使一職,壽安公主收服回紇一部,加劍南節度使。”李隆基沉聲做出了決斷。

並且下定決心隻要他在長安城一日,就不會讓李長安再回到長安有政變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