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葛薩使者覺得這一軍的戰士實在是太有紀律了，一路上一句話不說，他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
藥羅葛部是回紇九部中最強大的部落, 可這強大的也實在有些太過分了吧, 藥羅葛部治兵竟然如此嚴謹嘛。
一路上連竊竊私語說話的人都沒有。
葛薩使者驅馬忍不住靠近此次領兵的將帥：“敢問將軍姓名？”
年輕將領沉默道：“勒爾。”
“將軍治軍如此嚴明，我十分佩服。”葛薩使者試圖套話, “想必是貴部落看重此次聯盟, 方才精挑細選出了將軍這樣的英雄人物帶兵前往我部吧。”
勒爾臉頰一紅：“的確是精挑細選才選中了我。”
主君在軍中來回找了三圈才從一堆將領中挑到他這個相貌與回紇人相似的胡將, 應當也算是精挑細選了。
葛薩使者又試探往下問：“將軍所領之壯士如此精銳，貴部為何會舍得讓如此精銳之軍來幫扶我部？”
他一開始隻打算要點歪瓜裂棗，可藥羅葛部卻給他裝了一兜子龍肝鳳髓，還貼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了, 彼此是什麼貨色他還不清楚嘛, 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勒爾乾脆道：“自然是我家主君看重你們葛薩部落，才會派出精銳之軍。”
主君說了，時間緊任務重, 務必一擊必殺。
葛薩使者挺直了胸膛, 為藥羅葛部落竟然這麼看重自己部落而驕傲極了。
“說起來, 這兩日都未見到大居次下輿車啊。”葛薩使者又好奇問了一聲。
勒爾麵不改色：“大居次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見不得人。”
葛薩使者聞言便識趣沒有再多問。
說到底聯姻也隻是為了讓葛薩和藥羅葛的聯盟更穩固，他也聽說過藥羅葛大居次的名聲, 二十來歲花一般的年紀，要嫁給他族中那已經七十歲的老可汗當可敦。
他是大居次他也不願意。
不過他隻負責促成結盟, 藥羅葛大居次到底是真生病了不能見人, 還是被捆起來身不由己，都與他無關。
隻要援兵帶到了就行。
左右不過是一個見證兩部聯盟的吉祥物。
五日後，浩浩蕩蕩的和親車隊終於來到了葛薩族地, 為了表示對這次結盟的看重，已經七十歲高齡的葛薩可汗親自帶著部落中的貴族來迎接新可敦。
葛薩可汗親自走到車架前，迎接自己的新可敦下車。
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被侍女攙扶著走下了馬車。
“我草原兒女豪邁大方，何必以麵紗遮麵呢。”葛薩可汗人逢喜事精神爽，縱然是為了聯姻，可沒有哪個男人不好色，他這把年紀還能娶一個青春年少的繼妻，要說葛薩可汗完全不期待是不可能的。
儘管麵前的女子身形有些高大，但是回紇女子身材大多都高挑健壯，葛薩可汗又年老駝背了，咋一見麵，他也沒覺得對麵的女子離奇高大。
他隻看到了那礙眼的麵紗，葛薩可汗哈哈一笑，抬手就扯住了麵紗往下一拉。
磨延啜那張粗狂的大臉倒映在葛薩可汗眼中。
葛薩可汗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下一刻，一點寒光穿過他的喉嚨。
攙扶著磨延啜的樊寧殺死了葛薩可汗之後冷靜將手中匕首一翻，左胳膊勒住右側一人的脖子，手過刀落，一道細小的血箭噴出。
她扔下勒著的屍體，將匕首往前一拋，匕首直接穿過那個還沒來得及跑遠的葛薩可汗隨從後心，連帶著他的屍體一起釘到了地上。
樊寧抬手接過身後將士拋過來的長槍，槍尖指地，喝道：“殺！”
磨延啜被隨意扔到地上，已經沒有人再搭理他了。
他最後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了。
“殺！殺！殺！”憋了許久為了不露餡這些天連話都沒敢說的壽安軍終於能夠開口，他們舉起了手中的槊，騎著戰馬，跟在樊寧後麵衝鋒。
馬槊是隋唐時期最流行的騎兵兵器，槊的杆身比槍更長更粗。
葛薩人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後麵會衝出了一隊凶悍無比的敵人。
他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這些敵人是從部落的方向衝過來的。
他們的妻兒父母還在部落裡麵啊！
軍心已經渙散了，葛薩戰士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兒已經落入了敵軍之手，便絲毫沒有了抵抗的勇氣。
全家老小十有八九都被對方抓住了，他們還拚命乾什麼？保護土地？人都沒了要土地有什麼用。
葛薩大元帥目眥欲裂，不斷催促著：“都給我上，上啊！”
可是已經沒有人聽他的話了，因為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已經停歇了數日的奚耶勿方向出現了一隊騎兵，為首之人手持陌刀，身後的將士各個身穿明光鎧，手持陌刀，浩浩蕩蕩往這邊衝鋒。
“是大唐人！”葛薩人認出了特征明顯的明光鎧。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在日光下金光閃閃的鎧甲，是大唐精銳的特征。
可惡的奚耶勿人竟然投靠了大唐！
葛薩大元帥麵上也露出了一絲恐懼。
可他知道自己是主帥，倘若他未戰先怯，那此次就真的完了。
“元帥，咱們先撤退吧。”一人高喊著。
葛薩大元帥怒道：“往哪跑？咱們中了大唐人的計策，被他們前後夾擊了，還能往哪裡跑？”
以前打不過頂多就往後撤軍，可這次敵人是從後麵忽然出現的，前後都是敵人，他們還能往哪跑。
他握緊了手中的大刀，看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唐軍隊伍，義無反顧衝了上去。
頃刻之間，唐軍依然殺來，葛薩大元帥舉起了大刀。
李嗣業已經殺入了陣中，他驅馬直奔葛薩大元帥而來，高高舉起了陌刀，他認識這個人身上穿的衣服，這是回紇人高官才能穿的衣服。
兩刀相撞，葛薩大元帥隻覺得一股巨力撞上了自己，他慘叫一聲，胳膊已經被震斷了，李嗣業詫異挑眉，沒想到此人竟然能接住自己一刀。
他的力氣有多大他自己清楚，能接住自己一刀之人也得是數得著的猛士了。
李嗣業目中露出一絲欣賞，主動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葛薩莫賀。”葛薩莫賀刀已經脫手，他麵色蒼白看著李嗣業，心裡已經升不起反抗之心了。
“我記住你了。”李嗣業頷首，再次抬起了陌刀。
刀落血起，葛薩莫賀再沒能擋住第二刀。
李嗣業提起了葛薩莫賀的屍體，大吼：“你們的元帥已經死了，現在投降，把武器放下，降者不殺！”
“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一道道接力般的聲音在整個戰場接連響起。
第一個人丟下了武器，已經向他刺出槊的大唐將士險險止住了手中的槊尖。
“公主說了，降者不殺。”大唐將士嘀咕著，一槊挑開對麵回紇人丟在地上的武器，轉身再此尋找新的敵人。
一個俘虜和一個人頭是一模一樣的軍功。
葛薩人聽不懂大唐話，但是他們能看到第一個扔了兵器投降的同僚活了下來。
於是第二個人丟下了武器……第三個人……
葛薩部落和奚耶勿部落之間這場僵持了數月的戰爭一日就被大唐人平定了。
奚耶勿部落承認自己是大唐附屬部落換取了大唐人出兵援助，寬厚仁義的大唐公主出兵保護大唐附屬部落免遭外敵的入侵。
而且善良的大唐公主隻要了葛薩部落一半的土地作為賠償，留下了另一半土地讓葛薩部落族人能夠休養生息，當然，兩萬多的俘虜和戰馬以及十幾萬牛羊是要作為戰利品帶走的。
就在葛薩部落剩餘的人看著唐軍趾高氣揚離去的背影暗自慶幸好歹是沒滅族的時候，藥羅葛部落的軍隊終於姍姍來遲。
新一任的藥羅葛部落可汗，藥羅葛嫻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要人：“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為深厚的兄長，我們藥羅葛的太子磨延啜死在了葛薩部落的領地上，你們該給我一個說法吧？”
葛薩部落：“……”
葛薩之戰結果一出，天下震驚。
葛薩部落的一半土地加上奚耶勿部落的土地麵積超過三十萬平方公裡，抵得上唐朝四州之地，四州之地就這麼不聲不響被壽安公主拿下了？
有小道消息傳出來，範陽節度使府收到這個捷報之後五日尋了三次大夫，換了十幾次茶具……
捷報八百裡加急從朔方奔往長安城。
長安城，天剛蒙蒙亮，早起的帝王正在向道士李遐周討教養生之術。
李林甫的重病讓這位和李林甫年紀差不多大的帝王更加在意起自己的身體了。
“陛下，捷報！”
激動欣喜的聲音打破了安靜的內殿，正盤腿打坐的帝王緩緩睜開了眼睛。
“何事？”
“邊關捷報，壽安公主領兵打下了葛薩半數之地，奚耶勿部落全數歸降大唐，此戰壽安公主俘虜回紇人一萬餘人，戰馬三千匹，牛羊兩萬頭，收攏奚耶勿部落人口三萬兩千餘人……”
李隆基倏然起身，目露驚愕：“這麼多？”
他生的女兒這麼厲害嗎？
不知怎的，來報喜的傳信官覺得帝王似乎沒有很高興。
李隆基深吸兩口氣，麵上露出了笑容：“好好，開疆拓土乃是大功啊……此戰我軍死傷多少？”
他一開始想問隨意出兵為何不先向他稟告，後來想起來為了節省軍費，他給了各地節度使可以自主調兵的權力，李隆基又把這句話咽了下去，轉而詢問死傷多少。
將領的軍功不僅僅和打勝仗有關，倘若戰況慘烈，我軍死傷嚴重，那即便是打了勝仗也不算軍功。
傳信官恭敬道：“我方戰死者七百餘人，重傷者二百餘人。”
“這麼少？”李隆基驚愕。
回紇人都是泥捏的嗎，被俘虜了一萬餘人，那戰死了也得五六千人吧，死了五六千人才拉了幾百個墊背的，還是說大唐士卒都是鐵打的人，各個能以一敵十。
他沒想到因為“降者不殺”“前後夾擊”“內應在敵”幾個政策下，戰死者根本就沒有五六千人，甚至連三千人都沒有。
“把戰報拿上來，朕要親自看。”李隆基緊抿著嘴唇，拿起了戰報。
這封戰報是李長安親手所寫，半真半假。
李長安用了三頁紙寫了她是多麼善良，李長安看不得奚耶勿部落被葛薩部落欺負，於是寫信告訴奚耶勿部落的可汗可以歸降大唐來換取大唐庇佑，奚耶勿部落的可汗感念□□恩惠，就答應了。
為了保護大唐的附屬部落，李長安這才沒有告知兵部就出兵。
這裡又用了兩頁紙寫自己的愧疚，“兒出兵之前就寫了奏疏送了上去”“隻是等不及兵部程序這才貿然出兵”。
隨後李長安又勸說藥羅葛部落不要和葛薩部落同流合汙，藥羅葛部落被壽安公主的仁慈感動了，願意幫助大唐裡應外合。
後來葛薩部落也被善良的壽安公主感動了，意識到了他們自己的錯誤，略微抵抗了一下就投降了。
李隆基：“……”
我女兒是什麼絕世白蓮花，誰見了都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