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徹死了,死在了扶貧路上,死在了泥石流之中,死的透透的,屍體都找不著的那種。
不過她現在不敢肯定了,她隱隱約約之間好像聽見有很多人在自己耳邊說話,但卻完全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像是隔著一層水霧,迷迷糊糊的。
沈徹感覺自己的腦子疼的好像要裂開。
還沒等沈徹反應過來,她仿佛又置身於泥石流之中,口腔內全是土壤和河水的味道。
慢慢的,呼吸好像被掠奪,死亡逼近下自身的無力感也如泥石流一般束縛著她,感受生命的流逝的瞬間讓人生出無數的懦弱。
她努力掙紮的,用儘全身力氣朝著眼前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夠去,終於,沈徹猛地睜開雙眼,看著熟悉的床定雙目眩暈。後背已經被冷汗三圈浸濕,沈徹大口大口拚命呼吸著,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空氣。
死亡的感覺太可怕了。
看見沈徹突然坐起,沈母又驚又喜立刻上攙扶住她,怕這孩子好不容易醒來又因為自己不小心碰到傷口再暈過去。
徐大夫趕緊上前給沈徹把脈,屋裡無論丫鬟婆子臉上都浮上一絲擔憂,生怕自己公子的突然清醒的隻是一場空歡喜
徐大夫反反複複的把脈,隨後露出歡喜的笑容,“小公子已經沒事了,接下來隻要好生休養就好。”
徐大夫話音剛落,眾人臉上才露出了喜悅的笑容,為少爺脫離鬼門關而感到高興,她們都是從小照顧沈徹長大的,感情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
看著沈徹醒來後呆呆的樣子,沈母試探道:“阿徹,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沈徹哭笑不得,“娘,我隻是頭有點疼,沒有失憶。”
“能不疼嗎,腦袋破了那麼大的洞,青竹帶你回來的時候,徐大夫都說你凶多吉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沈母追問。
沈徹想了想,她在和青雲酒館偶遇了楊雲崇,結果楊雲崇上來就罵她“被人壓的小白臉”,她也沒有客氣,上去就給了楊雲崇一拳,順便將他身邊的手下都收拾了一頓,然後十分瀟灑的走了。
在走進巷子的時候突然間感覺腦袋一疼,然後就沒有知覺了。
她沒有隱瞞的告訴了沈母事情的經過,包括楊雲崇對自己的汙言穢語。
沈母冷笑一下,“你做得對,你若是忍氣吞聲的話,當年娘去謝家鬨的那一場豈不是白鬨了。”
沈徹拉了拉沈母袖子,“娘,我現在嚴重懷疑是楊雲崇報複我。”
沈母想了想,“這件事情娘會好好調查的,若真是他,娘不會放過他的。”
沈徹看著沈母,在她的印象中,自家母親一直是高貴優雅的,好像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難以打亂她的生活節奏。可是現在的沈母,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疲憊與擔憂,以前梳的整齊的頭發也不複存在,這是不是證明自己在娘的心中也很重要。
她突然一瞬間覺得生一場病也挺好,不過這個想法隻是在她腦海中停留一下就被她扔了出去,有一絲會威脅到生命的事情她都不希望再發生了。
沈徹看青竹和鬆柏沒有在屋內,害怕他倆受罰,“娘,青竹鬆柏他們倆呐!怎麼沒看見他們。”
倆人都是當年沈母收養的孤兒,從小作為玩伴和沈徹一起長大,幾人從小一起讀書、習武、玩鬨,明麵上青竹、鬆柏雖然是下人,但實際上在沈徹心中早已和親兄弟差不多了。
沈母給了沈徹一個白眼,沒好氣道:“怕我遷怒他們啊!”
看著沈母打趣的眼神,沈徹連忙說起好話。
“這幾日你一直昏迷,他倆不是在佛堂祈福就是在廚房熬藥,娘已經叫人通知去了,估計也快來了。
看見沈徹已經無事了,她也實在疲憊的不行,就帶著春分姑姑一行人一起離開了。
屋內恢複了安靜,一片歲月靜好,可是沈徹知道,這份溫情還是會被打破,因為她好像沒有辦法再做自家娘親的乖乖女了。
在她昏迷的短短兩天時間裡,她竟然穿到了一個陌生的朝代生活了二十多年。
在那個地方,她沒有任何屬於沈徹的記憶,她忘記了在晟朝的一切,她隻是一個在福利院長大的平凡女孩,在大學畢業後順利成為了一名基層扶貧工作者。
最終因為一場山體滑坡導致的泥石流而停在了實現夢想的路上。
對於她來說,這個時隔二十多年的朝代已經有點陌生了,沈徹理了理情緒,她需要好好捋一捋,不然說不定什麼時候驅邪的老先生就要來到自己的家門口了。
經曆了死亡,對於她來說,科舉啊、謝家啊,都不重要了,她現在隻有一個願望,活著,好好的活著。
鬆柏敲門聲打斷了沈徹的思緒,沈徹開心的表情在看見後麵端著藥碗的青竹時戛然而止。
青竹像是沒有感受到沈徹的怨念一樣,殘忍的將藥碗遞到了沈徹的麵前,“公子,這是你的藥。”
沈徹張口想要推脫,可是青竹直接將她退路堵死,“夫人說了,讓我一定要看著你喝完。”
沈徹知道是躲不過了,直接將碗接過,心一橫,一口喝了下去,隨後甜甜的蜜餞入了口。
沈徹讚賞的看來鬆柏一眼,還算你小子有良心。
或許是好久沒喝過徐大夫開的湯藥了,她忘記了那種有著獨特個人色彩的味道——蜜餞都救不了的苦,沈徹的臉皺成了一團。
見沈徹喝完了湯藥,兩人一起跪在了地上,“是我們讓公子獨自出門,害公子受傷。”
沈徹知道倆人自責,立刻將讓倆人起來,“是我認為京城安全獨自出門的,而且也是我自己沒注意到有人靠近的。“沈徹聲音一頓,不對,楊雲崇沒有時間去找武功那麼高的人。
這或許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謀殺,自己究竟惹了誰了。
沈徹本想讓青竹將沈母叫來,這時下人稟報道,齊二公子來了,沈徹隻能先將這事放在一邊。
齊修帶了很多藥品過來,沈家口風很嚴,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沈徹受了傷,就急忙從庫房裡拿了可能會用到的藥材過來。
一進門,看見沈徹腦袋上的繃帶,很是吃驚,“怎麼傷成這樣,是誰乾的,不會是楊雲崇吧。”
沈徹搖了搖頭,“不知道誰乾的,不過應該不是楊雲崇。”
“要不我……”沈徹立刻阻止道,“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娘會調查的,以安兄給我說說近期京城和書院法神了什麼事吧!我都好久沒出門了。”
這件事他下意識的不希望齊修卷進來。
齊修無奈的笑了笑,“過幾日,可能唐公子要在墨雲坊給郡王世子準備踐行宴。”
沈徹臉上帶了點懷疑,“這應該不能邀請我吧!郡王世子和楊雲崇關係親近,我倆的關係大家都知道。”
齊修直接了當打碎了沈徹的期待,“不出意外,一定會邀請你,唐公子左右逢源,不會得罪任何一個人的。”
“那我可以不去嗎?也沒什麼好處,還可能受氣。”沈徹邊用手卷著被角邊嘟囔。
“皇上懷念親情,已經召各位公主回京城了,到時候沒人會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的,你就老老實實跟在我身邊就好。”
沈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德帝防範兒女是出了名的,怎麼可能感念親情,這話她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明白沈徹心中所想,“隻不過是一個做了虧心事的帝王心裡恐慌想要彌補罷了。”
倆人聊了一會,沈徹實在疲憊,在齊修離開後就直接倒頭就睡了。
好像忘記點什麼。
不重要了。
第二日,沈母帶著丫鬟送來了愛心午餐,她貼心的將丫鬟手中的飯菜擺在了沈徹床邊的小桌上,隨後讓丫鬟退去。
“這是娘親手做的好克化的食物,你多吃點,好快些恢複身體。”
“謝謝娘。”是自己喜歡的食物,沈徹開心的吃了起來。
沈母坐在床邊,看沈徹大口吃著飯,“這段時間你先養好身體,科舉的事不用著急,反正時間還長著呐!娘相信我的女兒一定能給娘考個狀元回來。”
沈徹吃飯的動作頓了一下,這飯一瞬間就不香了。
死刑犯並不會因為多個緩期而覺得開心很多。
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攤牌,“娘,我不想考科舉了。”
沈母神情一頓,“為什麼。”
“娘,我忘記和你說了,我這次意外應該不是楊雲崇做的。”沈徹將自己的懷疑和有問題的點說了出來。
看著沈母神情有些動搖,沈徹打算繼續勸說,“娘,我什麼情況您最清楚,晟朝律法雖不嚴格,但你我是血肉至親,這事一旦捅出去,彆說皇上會要我的命,就連謝家估計都要第一個斬了我。”
“然後呐,你要離開京城嗎?”沈母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
沈徹笑著暢想著,“咱們娘倆就離開京城,找個安穩地方,做點小生意,我覺得娘的老家揚皋州就不錯,我們可以去那裡。”
沈徹抬頭,卻看見沈母滿臉嘲諷, “沈徹,你太天真了,你想安穩偷生,怎麼可能?當今朝代打壓女子,你不入官場,不成為人上人,沒了身份帶來的好處,你什麼也而不是。”
沈徹沒有想到自家娘親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她有點傷心,下意識的反駁,“娘,我們現在吃喝不愁,不好嗎?我可以好好經營鋪子,為什麼非要我冒著風險進那官場呐?”
“因為什麼,沈徹,你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為人上人,不然我就算死也無顏麵對沈家的列祖列宗。”
沈母留下一句你若拿我當娘親,就好好走科舉就投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沈徹看著桌上很是狼狽的殘羹剩飯,好像她自己一樣,一樣的狼狽,不過她會向沈母證明離開京城她也可以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