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前幾天一直擋著太陽的灰色陰雲轉瞬即逝,大路上的雪隨著溫度的升高融化成水。
莫至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有些苦惱。
但他又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苦惱些什麼。
一大早的燭端就不見了,聯係不上不說,還沒有任何痕跡。
現在正是中午,玄關處傳來很輕的動靜,門被人靜悄悄的關上,來人一點也不客氣,踩著拖鞋,一隻手上拿著雪白的梔子花,一隻手背在後麵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
燭端就這樣輕著腳步慢慢靠近莫至,直到走到了莫至背後低下了身,他才開口:“日安,乖乖。”
莫至沒有他打招呼的用詞,看著眼前的樹葉,什麼話也不說。
燭端沒有惱,拿出手裡的那支梔子花遞給了莫至,又湊到莫至耳邊親了他一下。
“上次我不是給了你幾顆梔子花的種子麼?現在放哪兒了?”
莫至慵懶地抬起手指了指陽台角落。
燭端就順著他舉起的手往那邊看去,看到一個花盆裡種著的幾顆綠苗苗後輕輕一笑。
他從背後拿出來一盆已經種得差不多的梔子花拿出來,手掌上還粘上了些泥土。
莫至淡淡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裡倒映出那朵白色的梔子花。
燭端又親了一下他的眼角:“幫你養好了一盆,記著澆水就能活了,花期能堅持到半個月多。”
看著那朵純潔無害的梔子花,莫至避了一下燭端的吻:“放那邊。”
他的意思是把這花放到他那盆剛養的生出芽的旁邊。
燭端把花放了過去,一回頭就看著莫至從舒適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往畫室裡走去,他放好那盆梔子花後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現在那間畫室已經不再像上次看到的那麼雜亂了,每張畫都被莫至存到了一塊靠在牆上,一些畫得比較好的掛在飄窗的牆上。
莫至走進畫室後沒有去畫架前畫畫,而是走到一邊放置好的幾個巷子裡拿出來一把吉他。
他從吉他背包裡拿出吉他後用紙巾輕輕把弦上的灰一點點擦乾淨,隨後撐著飄窗坐了上去,麵對著燭端。
“你想聽什麼歌?”
他剛開始看到那盆梔子花的時候,就想著給燭端彈一曲情歌什麼的。
但奈何他的曲庫裡沒有情歌這一項,大多數都是獨奏的安靜的外語歌。
燭端看著他想要彈吉他但是又沒有好的歌曲可以彈奏的樣就很想笑,但硬忍著調了調情。
“你還會彈吉他呢?”
莫至抱著吉他,一臉‘你在說些什麼廢話’地看著燭端:“前幾年學的。”
“你想聽什麼歌。”莫至耐心的又問了一遍。
燭端佯裝思考的抬起手指點點下巴,想著他這一生來聽過的情歌,最後說:“LUCKY?”
LUVKY,十幾年前的老歌了,最近都不見得有什麼人會喜歡這首歌。
說起來這首歌莫至還是從燭端那聽來的。
那時候大概是在上一節晚自習,燭端拿著手機聽音樂,莫至就在一邊看他寫數學題。
燭端看他那個無聊的樣子,乾脆就把另一個耳機分給了莫至,跟他一塊聽。
那時候燭端不怎麼喜歡一次性聽特彆歌,所以歌單裡麵就隻有一首歌循環播放。
莫至坐在飄窗上想了想,最後一隻腳垂了下來,輕輕點地:“我不太記得這個譜子了,你最好彆認真聽。”
燭端坐在小凳子上一隻手放在背後,慢慢點開了錄音,嘴上忽悠著人:“嗯,我隨便聽聽。”
吉他的弦好幾個月都沒有調整過了,莫至剛開始看著調了調音,最後也不知道準不準,看著自己理解的來演奏了一下。
好在這吉他有時候會定時去保養,弦的音也沒有那麼奇怪。
燭端看著他邊彈吉他邊一晃一晃的樣,越發覺得這人真是可愛。
以前初中的時候就有人問過燭端:“你為什麼要喜歡莫至啊?他說不定以後也會忘記你呢?”
“你說你圖他什麼啊,這樣追人家追的臉麵都不要,還不如乾脆直接放棄得了。”
他總是笑著回答:“我圖他長的好看。”
他就是圖莫至好看,而且可愛。
還有那個跟貓一樣的性格。
而且如果莫至要因為這個不是自己想要的毛病就失去一切,那對他也太不公平了。
他剛開始還分不清那是不是憐憫。
但他現在明白了、也分得清了。
那隻是他生於公平,還有對莫至的感情,指使著他去拉那個人一把。
說不定呢,說不定他就這樣把自己刻入了莫至的腦海裡,以後莫至的這個毛病也會變好,也不會再忘記什麼人了。
他總是這樣想。
“喂,怎麼發呆?”
莫至見到眼前的人聽著聽著就眼神放空,有些不滿,心想自己應該也沒有到讓人無法忍受的那種地步。
燭端回了神,看著莫至,笑了下:“因為你唱的太好,沉淪了。”
“餓了嗎?”
燭端站起來,過去把坐在飄窗上的莫至給抱了下來,還順帶把吉他順了下來,放好在吉他包裡安置回箱子。
莫至就任他抱,下來後就自己踩著冰冷的地麵走出了畫室。
貓也隨著自己的主人走出來而從趴著變成了蹲坐著,看著主人從自己身邊走過去就踩著貓步跟了上去。
燭端從背後把它抱起,還用食指點了點它的鼻子:“彆跟著你主人,他都被你絆了多少次了?還不長教訓?”
貓憋屈地嗷了一聲:“喵!”
最後還是燭端拿著零食走過來才把它哄好的。
下麵半個月來燭端都在休假,哪也不用去,簡簡單單的把以前所有該放的假都給放了,剛開始恨不得帶著莫至去環遊世界,現在就恨不得每天都在家裡處理公司事件。
公司雖然在他長大上完大學後就由副總管理著,但很多事還是要他來做決定。
他現在還沒有打算回去繼承家業的打算,心裡的那些活力還沒消散完。
現在他們公司一個單位裡有一個姓梁的人做出了個大動靜,驚天地泣鬼神,差點直接把公司上下全都給氣走。
就是因為這位梁工想要把自己家裡的一個人給塞進公司裡來,誰知副總看都沒看,直接就給同意了。
所以公司的員工非常不滿,而且那名被硬塞進來的員工也總是搞事。
就是因為這位梁工平時推薦的人不是特彆優秀的就是優秀的,也不能怪副總不警惕。
燭端現在處理得頭都大了,看著一個個員工發來的辭職信,特彆想全部都給革職。
莫至坐在他旁邊,看他一個個駁回辭職信,然後親自從一個內部人員那裡拿來公司員工造反的群。
一進去就非常多人問。
【這是誰???】
【備注好名字啊,不然立馬就踢出去。】
燭端轉進備注頁,給自己備注了‘老板’。
【......】
【......】
【這不是老板的號吧?】
【這個備注太囂張了吧,我們這個本來就是反對公司裡一些被硬塞進來的人的,你還備注這個?】
【你不會是梁世平吧??】
梁世平,那位仗著自己上邊有人就作威作福的高中畢業生。
【踢了踢了。】
【快踢。】
於是,燭端燭大老板被他的員工,親自踢出了群聊。
莫至在他旁邊吃著瓜子,看到那個提示後嗤笑一聲:“你備注個老板,是想嚇死員工?”
燭端:“...我這不是實誠麼。”
他登上了莫至的號,一進去就再次備注‘老板’。
【......大哥,一次就好了,不要再有第二次,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了。】
【哎哎哎,這個號,是不是我們之前那個遊戲的宣傳海報的畫師的啊?】
【這!就!是!】
燭端轉頭笑嘻嘻的對莫至說:“你還給我們公司做過宣傳海報呢?”
莫至麵不改色:“找我的可多了,我哪記得。”
【這個群是誰建的?】
燭端一進來就直奔主題,其他人紛紛不敢再說話。
群主出來說話了。
【我建的。】
【解散了吧,或者留著以後員工聚會用,辭職我都不會同意。】
【來來來,把那狐假虎威的梁什麼東西的證據都給我私發過來,方便拿去炒魷魚。】
群主很不服:【你誰啊大哥。】
燭端再次發過去一條消息:【我啊。】
【你們老板娘。】
莫至:“......”
莫至直接一腳踹過去:“正常處理事情,不然你公司遲早崩。”
員工們都沒有見過他們的大老板,更是沒有見過大老板出現在公司裡,都以為大老板是個不經世事的紈絝子弟。
所以他們很大膽,還敢繼續討論:【老板壓根就沒有處理的意思,來來來,咱們繼續討論剛剛的恐怖遊戲。】
燭端險些氣笑。
他有哪門子的另一個號,他就這一個普普通通的號,哪裡得來的消息。
以防萬一,他還特彆問了下副總:你給我建了另一個號???
副總也滿頭黑人問號:我哪有???
燭端收拾好了身上的衣服,直接拉起莫至就出門:“走,這個事不去公司處理就沒完了。”
莫至邊走邊笑他:“你這個大老板怎麼還沒有在員工麵前亮過相啊。”
“平時都是副總管理的,我也沒有正式管理這個公司,還得等我媽回來跟我說好這個公司就正式歸我管了。”
燭端這個大老板真是當的沒名沒分。
好在,副總是個懂人情世故的,戴好眼鏡,在眼睛下畫好了黑眼圈就到公司樓下來等他們公司名正義順該當公司管理人的老板了。
前台很好心情,還問了句:“副總,咱們什麼時候能夠去另一個公司啊。”
看到燭端從後頭出來後立馬閉了嘴。
副總‘嘿嘿’笑了幾下:“老板啊,公司裡這......太亂了,我給自己搞點下家。”
他轉過頭,很嚴肅的說:“瞎說什麼,這是你們總裁,不要在總裁說這些事!”
前台險些眼睛直接掉下來,莫至穿著燭端硬套上的圓領衛衣麻木的站在兩人後麵。
從他這個角度,還能看見另外幾個在一邊找快遞的員工眼珠子直接掉到了地上。
燭端的手機瘋狂振動,直接把他的手都給振麻。
他今天穿了件跟莫至一樣牌子的圓領黑色衛衣,下邊還穿了條破洞牛仔褲,前台實在是無法將他與自己心中威風凜凜的總裁聯係到一塊。
然後她就看著總裁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趕緊回神,然後指了指後麵的人:“你們老板娘,以後來公司的話都是代替我拿些文件的,記得把我那個閒置辦公室裡的零食拿下來。”
“之前的你們分了吃了,幫我買點新的填上去,甜鹹口的多一點。”
最後他神秘兮兮地湊近前台的耳朵:“記得叫他莫先生,不然得害羞。”
“他臉皮特彆薄,我平時叫叫他寶貝什麼的都臉紅了,你們叫他老板娘他豈不是更害羞?”
“......”
莫至聽的一清二楚,直接握著他的肩膀推向在電梯旁等的特彆急的副總那邊,隨後自己坐到了前台旁邊。
前台立即正襟危坐,眼睛時不時往莫至臉上看。
她看了幾秒,突然瞪大眼睛靠近了莫至:“我次奧!莫至?!”
莫至幽幽的抬了抬眼:“木甜添,該配眼鏡了。”
木甜添一拍手掌,無聲的仰天大笑,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莫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板娘?!被壓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莫至假笑著坐在椅子上。
旁邊拿快遞的幾個女孩子簡直把木甜添當作一個屍體來看。
她們沒有聽到燭端剛剛湊在木甜添耳邊說的話,但看燭端的樣子,他們認定燭端肯定是個白切黑,心狠手辣的總裁,堅持著自己心裡總裁屹立不倒的形象。
既然是白切黑,那麼總裁肯定不洗碗給自己憑空多個老板娘了。
這個前台肯定得被革職。
緊接著,她們就被緊急召開了會議,急匆匆地往樓上趕,電梯坐了一批又一批人,眼神都是火急火燎帶著些激動的。
木甜添坐在椅子上,一點點吃著壓縮餅乾,被噎得呼吸都呼吸不了的時候莫至遞給了她一瓶水,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墨紙李尊的火火(莫至你真的好好)。”
莫至滿臉不相信:“藝術家?”
木甜添不緊不慢擦乾淨嘴角:“懂不懂投其所好,我要不這麼說,你肯定不願意跟我交朋友。”
這倒是不假。
會議結束後,所有員工恍惚。
在會議上,那名長得好看的炸翻天的總裁很嚴肅的說了最近公司的狀況,最後嚴厲批評了建立群聊來一起辭職的人。
並且直接將那位梁工降職一位,把硬塞進來的梁什麼什麼給辭退。
就在他們以為要結束這場批評時,老板突然很神秘的問他們:“...你們想聽我說些其它的嗎?”
員工不敢反抗:“想想想。”
老板笑了笑,員工們隻覺得這個笑容如惡魔一般......
“樓下你們老板娘等著我下班回去陪他呢,出門的時候還因為怕我招蜂惹蝶讓我穿上了情侶裝,他真的特彆愛我,還說什麼如果公司沒了他養我......”
所以,員工們被迫聽了好幾分鐘。
下來後他們第一時間就是去樓下一睹老板娘的嬌俏容顏。
但他們什麼都沒看見,隻看見了坐在前台那一塊啃壓縮餅乾的男孩。
老板應該沒有喜歡高中生吧。
誰知老板走下來後徑直走向前台,讓高中生從裡麵出了來,然後搭著高中.....老板娘的肩膀走出公司。
“......”
軟萌乖巧?
高中生,正常。
粘人可愛?
看上去更像是老板粘人可愛。
回家後燭端第一時間就是問他要不要去光花域。
去的次數多了,莫至都已經獨立進去了。
“我叫上林凜海他們?”
“唔,你叫。”
燭端擦了擦因剛開始看到莫至麵無表情而冒出的冷汗,叫上了林凜海和江烊鬱一塊去。
他還以為是莫至被什麼人招惹了。
但他公司裡風氣很正,也很團結,絕對不會有招惹老板娘的這種不正風氣行為,
現在是晚上,去到光花域的時候正正好是晚上,每一朵花都在發著光,就算人不走過去也會發光。
莫至遠遠地站在山峰上往下看,一大片冒著光的花兒在夜晚中極為突出。
林凜海和江烊鬱就站在他們左手邊,脊背挺的老直,莫至剛進來一看還以為他們在這裡站崗。
他們倆想要站在這上麵去看風景,但莫至想下下麵好好走走。
燭端就跟著他一塊下來了,還戴著一朵一直散發著熒光粉的花放到了莫至的耳朵上。
微風拂過,麵前的花就如一片光海,波光粼粼。
莫至想回過頭去看看有沒有星星,但一回頭就能看見林凜海和江烊鬱湊在一起......
燭端的手掌將他的眼睛蓋住,湊在他耳邊輕聲說:“彆看人家談了三年的小情侶秀恩愛了。”
莫至回過頭,繼續跟著燭端往前走。
這條路很長,莫至走在後麵隱隱聽到前麵被風吹過來的語言:“.........醒?”
莫至眯著眼看路:“什麼?”
燭端停下來,拉住他的手,笑了一下:“沒什麼。”
“回家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