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寫了幾頁書後, 李長安心滿意足合上了這本寫了一半的書。
她還有一些想法,但是要先經過實踐驗證才能往上寫,她是一位嚴謹的作家!
李長安拿起書桌上幾本書, 將自己的這本半成品新書壓在了下麵, 看到放置在桌麵上的一本她老祖宗出品的《帝範》時, 歎了口氣。
“這個名字未免……”為先者諱,李長安話還是隻說了一半。
書名叫這個, 哪個李唐皇室的小孩願意看啊。
老祖宗哪哪都好, 就是有點跟不上潮流。
李長安蠢蠢欲動, 覺得《祖宗李世民教我當大唐皇帝》這個名字更能引起李唐皇室的小孩讀書的興趣。
可是為了避免死了以後被泉下有知的老祖宗打死, 李長安還是忍痛放棄了這個好主意。
“唉。”李長安歎了一口氣, 知己難尋啊。
就連她引以為知己的李白都隱晦表達了對她起名水平的不讚同。至於沈初……李長安根本沒敢讓他知道自己私下寫書的事情。
要不然她古板無趣的導師肯定會讓她把書名改成《帝論》《帝言》這樣一看書名就讓人沒有讀下去興趣的名字!
懷揣著對知己難求的憂愁,李長安還是帶著兵馬加快速度趕到了最後一個賊窩。
打的就是一個信息差, 她領著的這三千兵馬都是騎兵,機動性強, 完全可以趕在此處匪窩被殲滅的消息傳開之前趕到下一個賊窩。
一回生二回熟,此次就連蕭喚都沒有覺得緊張。
隻是他憂愁的是另一件事情。
來之前李光弼將軍還特意交代他勸著些壽安公主, 壽安公主打了敗仗受挫了要及時安慰她, 壽安公主打了勝仗他也要勸解公主不可得意忘形, 鬆懈了訓練。
可問題是,現在這也沒什麼好勸的啊。
蕭喚覺得有些憂愁。
“蕭校尉,又抓到一什將士偷偷訓練。”
蕭喚看著被抓過來的十個將士, 長歎一口氣, 苦口婆心道:“爾等白日不是已經訓練完了,為何晚上還要在營帳中偷偷訓練呢?”
此話一說出口,蕭喚覺得世道真是變了。
以前他當校尉,天天煩惱手底下的士卒偷懶不願意訓練, 亦或者煩惱士卒貪生怕死一到戰場上就嚇得兩股戰戰不敢往前。可現在,他除了喊“彆激動,小心埋伏”,就是天天處理士卒告發彆的什士卒晚上偷偷訓練。
也沒人教過他該怎麼處理士卒晚上不睡覺在營帳裡偷偷訓練的事情啊。
而且因為軍營中是大通鋪,時常一個什十個人睡一個帳篷,所以每次都是一個什的士卒狼狽為奸,團體作案,蕭喚罰也不是,不罰吧,還傷了其他什士卒的心,畢竟人家都舉報到他這兒了,他當長官的要是無動於衷也不恰當。
此次被抓來的什什長名叫孫虎,生得十分彪悍,一聽到蕭喚的話便委屈極了,大聲嚷嚷:“校尉,俺也沒聽說軍規規定晚上不能在自己帳篷裡摔跤啊,俺們這是合乎軍紀的事兒,憑啥說俺們?”
另一邊舉報他們的另一個什長胡大明不樂意了。
“校尉,他們哪是摔跤,分明就是偷摸訓練!從天一上黑影就開始訓練,一直到二更天都不停哩,太不公平了!”
本來在戰場上是各憑本事,誰跑得快武藝高就能立下軍功,可誰知這孫虎看著五大憨粗,卻狡詐極了,趁著他們都睡覺在帳篷裡加練,這樣豈不是下次再打仗自己什又要落後許多?
孫虎急眼了:“俺們在自己帳篷裡麵乾啥關你什麼事?”
“你們妨礙我們睡覺!”胡大明理直氣壯道。
“呸,你們什裡麵有個打呼嚕震天響的吵不著你們,俺們在自己帳篷裡摔摔跤就能吵到你們?俺看分明是你嫉妒俺們什上次立了戰功,故意舉報俺們!”孫虎呲牙咧嘴,怒氣衝衝就要跟胡大明吵起來。
蕭喚聽的頭都大了。
“肅靜!”蕭喚怒斥一聲。
不管如何,軍中生了齷齪就是不對,他身為校尉應當維護士卒和平。
可蕭喚思來想去,還真就沒找到那條軍規規定士卒不能在自己帳篷中加練。
“孫虎啊……”蕭喚板著臉,打算不疼不癢警告孫虎兩句把這事揭過去就算了。
可孫虎一聽到蕭喚開口還以為他要責備自己,當下便急了,開始攀咬:“校尉明察啊,胡大明他們什也不老實,每日吃完早上飯都偷摸去校場訓練,俺、俺也告他!”
還有俺們營裡麵的三什,天天偷摸接著幫夥夫撿柴火的由頭出去練跑步哩……孫虎嘴巴一禿嚕,什麼都往外冒。
胡大明一聽就火冒三丈:“我就說上回他們三什怎麼跑得那麼快,一個什就搶了三個人頭,合著是背著咱們偷偷訓練了,呸,真是狡猾!”
孫虎和胡大明此時倒是心有靈犀,一起罵起三什什長來了。
蕭喚麵無表情。
這個校尉真是乾不下去了。蕭喚倒是寧可他們打架,處理軍中打架蕭喚前半輩子處理了沒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了。
可這壽安軍中對打架鬥毆的懲罰卻不是鞭打,而是罰飯。這些年輕力壯的青壯挨個十幾鞭子不痛不癢反而激發凶性,可讓他們一頓不吃飯那可是天大的懲罰。
所以這些士卒各個人精,無論怎麼對罵都不動手,氣的臉紅脖子粗了也隻是對著罵。
偏偏軍紀還拿他們沒辦法。總不能因為士卒對罵就懲罰他們吧。
蕭喚頭都被吵得大了。
“行了,你們要是再吵架,今晚上就留在我這營帳裡麵使勁吵,飯也不用吃了,早晚吵夠了再回去!”蕭喚最終還是選擇了他發現的最有效的威脅——不讓吃飯。
果然此言一出兩個人立刻就老實了。
蕭喚揮手把他們趕了出去,心裡默默歎了口氣。
倒也怪不得他們,實在是壽安公主過於有錢了。
其他軍中,一般隻有精銳才能頓頓吃飽,普通士卒大多都是饑一頓餓一頓隻能將就活著,整日沒有精神,恨不得整日躺著睡覺,訓練的力氣都沒有,也隻有在打仗的時候能吃上飽飯。
一來是軍中糧食不寬裕,能省則省,可就這樣也比外麵普通百姓強多了,普通百姓遇上豐年還能吃上飯,遇上荒年說不準會餓死多少,軍中起碼餓不死。二來則是士卒都是正當年紀的青壯,又沒有讀過書,一遇到事情就容易熱血上頭,吃不飽飯餓著也能讓他們沒有力氣犯事。
壽安軍中則不同,壽安公主是真的有錢,頓頓都能讓士卒吃飽飯,而且還分三六九等。普通士卒隻是頓頓糙米配著野菜,十天半月能吃上一口肉,精銳士卒則是能吃上白米白麵,每日能見到肉沫,倘若立下軍功,則就能日日大魚大肉。
關鍵是考核標準還十分透明。每月每個營都有一定的精銳士卒名額,隻要每月考核能勝過其他什,那便可以一整個什都不升職但是加薪成精銳士卒。要想從精銳士卒升職為軍功士卒,則需要立下軍功,這也是為何作戰人人悍不畏死的原因——
壽安公主不畫餅,是真的上午立了軍功下午就能吃上夾著香噴噴烤羊肉的白麵大餅啊。
而且無論是軍功士卒還是普通士卒,還都實行末位淘汰製和首位晉升製,明明白白把一條青雲路擺在士卒麵前。
大唐人能吃苦,他們不怕吃苦也不怕流血,隻怕流汗又流血之後什麼都得不到。
能吃飽飯,就能有力氣訓練,身體健壯武藝高強了,就能在戰場上多立軍功,有軍功就能升職加薪,吃更好的飯,穿更好的衣服……
其實這些事情大唐軍隊也做,隻是如今的大唐軍已經不是貞觀盛世的大唐軍了,軍中糜爛,朝廷也沒錢,無論是分田還是發錢朝廷都做不到,時間門久了,軍隊對朝廷便沒有那麼忠心了,反而更忠誠於給他們飯吃的節度使。
蕭喚握了握筆,心想壽安公主如朝陽初升,看著有太宗之氣,倒不如投了壽安公主,正好如今壽安公主手下缺人,自己投了壽安公主就是嫡係,前途一片光明啊。
蕭喚眼珠轉了轉,他在軍中多年,雖說職位不高,可認識的老友不少,要不給老友們也寫信,請他們一起跳槽?
如此想著,蕭喚默不作聲摸起了幾張信紙,提筆沾墨。
“終於打完這個寨子就能回靈武了。”李長安手中拿著千裡鏡,感慨一聲。
天色昏黑,不遠處的敵寨中還往外冒著炊煙。
李長安特意先在百裡外安營紮寨一日,派斥候打探了敵軍的吃飯時間門,打算打一個猝不及防。
她扭頭看向蕭喚:“蕭校尉穩重,此次就拜托蕭校尉壓陣了,莫要讓將士衝得太快。”
蕭喚其實不太想答應,他覺得自己本事不太夠,可左看看,樊寧冷著臉看著不像是愛說話的模樣,右看看,李嗣業就知道吃,不過他力大無窮,的確得多吃點才能有那麼大的力氣。
好像的確就隻剩下了自己。
“臣遵命。”蕭喚道。
李長安眯了眯眼,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持著長槍,整個人像一隻蓄勢待發的母豹。
“左右兩軍,隨我衝鋒!”她大喝一聲,身先士卒往前衝鋒。
“君子不立於危牆……”蕭喚的聲音打了個轉,就被無數馬蹄帶起的沙塵壓了下去。
方才還在他身側的李長安已經像一隻撒歡的哈士奇一樣跑向了敵營。
蕭喚閉了閉眼。
公主,你沒告訴我,你這次還要自己當前鋒啊!
上次您起碼說了一聲,這回咱們熟了,您連說都不說了是吧!
深呼吸、深呼吸,這是太宗之風,嗯,是太宗之風……太宗皇帝啊,您怎麼好的不遺傳儘遺傳這些啊!萬一遇著個沒本事的後人親征再跟隋煬帝一樣被敵軍圍了咋辦,我們上哪去找第二個十六歲的李世民救他去!
就算禦駕親征,那也可以在後營指揮嘛,在後營裡坐著指揮作戰既能發揚主君的軍事才能,也不用擔心主君被敵人抓去……應該沒有主君會自己腦子有病禦駕親征還被敵人抓去吧。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李長安沒有耽誤時間門,也更注意隱蔽,直到壽安軍衝入敵人麵前他們才發現了敵襲,負責警戒的斥候剛拿起銅鑼就被破空而來的一支箭穿透了喉嚨。
蕭喚麵無表情大聲喊著:“彆激動……小心埋伏……”
反正也沒人聽他的,他隨便喊喊得了。
壓陣,真是個一點也不重要而且無聊的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