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慰 夫人的安慰(1 / 1)

連璧記 qfxx 8641 字 7個月前

英韻入住廣和醫院的消息很快從嚴濟生那兒傳到岑嵐與可森的耳中。

這天,明玫在可森家玩,岑嵐、可桑叫他們吃飯,倆人來到飯廳,濟生走了進來,他對兒子說,“聖大那個女孩子又住院了。”

“誰?”可森問。

“那個叫什麼……好像姓柯吧!”

明玫叫道,“柯英韻!”

“對!”

岑嵐臉色變了,“她怎麼了?”

濟生搖著頭,“這個孩子看樣子脾氣很倔的,她把警察給打了,結果給抓進去關了一天,他們校長親自出麵才把她從牢裡救出來……”

岑嵐驚魂不定,“她怎麼會打警察?”

“我也說不清,她自己也讓警察打傷了……”

岑嵐急了,“她傷得厲害嗎?”

“我本來也不知道,是聖大的同學來找我拉關係,我一看,認識的嘛!”濟生笑了,“就跟傷科的大夫打了聲招呼,讓她住進了單人病房,那孩子傷的不嚴重,哎,可森你怎麼不知道?”

可森麵無表情,他現在和聖大同人來往稀疏,“爸,我還是剛從你嘴裡聽說,你不是說她倔嗎?她早就不理我了。”可森自嘲地笑。

明玫也笑,“馬上,朱丹他們就會通知你的,前幾天你不是剛參加了裴夢卿的喪禮。”

岑嵐飯也咽不下去了,“她現在住在傷科?”

濟生點點頭,明玫不以為然地,“媽,你去管她乾嗎?她又不是我們家的人,就是給彆人打死了,我們也管不著。對嗎?可森。”她故意逗可森。

可森臉紅了,他知道明玫對英韻一直耿耿於懷,而他聽到英韻被警察關押、毆打的消息,內心很震驚,夢卿剛剛出事,現在難道又輪到英韻……我的天!聖大的連璧都要玩完了。

可森與明玫回到可森的房間,明玫往大沙發上一躺,她剛說,“可森,柯英韻膽子挺大的,一個女孩兒家竟然打起警察來了……”

電話響了,可森一聽果然是才子社的巴克斯,他詳細詢問了英韻的事,嘴裡客氣地說,“巴克斯,你知道,我跟她好久沒來往,她的事我不能插手,你就讓她自己以後……”

巴克斯怒氣衝天,“嚴可森,你鐵石心腸好了,裴夢卿的喪禮你也應該彆參加。我真替你害臊,你要知道,英韻是為了夢卿才去鋌而走險的,就憑這一點,她就把我們這些男人全蓋了。”巴克斯把電話機扔了。

可森呆了,明玫削了個蘋果,“可森,吃蘋果,誰呀?聲音象吵架。”

可森吃著蘋果,慢慢地把英韻的事告訴了明玫,明玫聽完,歎了口氣,“這事,歸根結底是你們這些臭男人不好。”

可森臉色變了,明玫繼續,“裴夢卿,多漂亮的一個姑娘,就這麼可憐地毀在自己的男朋友手裡,我都替她想不通,早知如此,她根本就不該跟那個男的談戀愛。柯英韻,怎麼說呢?她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尊傲,冷漠,才華出眾,她很難對付。”

明玫的這幾句話,可森覺得十分貼切,明玫突然詭譎地一笑,“我聽人說,裴夢卿和柯英韻的關係非同尋常,裴夢卿以前經常在周末帶柯英韻回自己的家,倆人在學校裡也是形影不離,親密融洽。我猜,她們很可能同床共枕,肌膚相親,否則,柯英韻絕不會這樣不顧一切地為裴夢卿去拚命,你想,這世上有哪個傻瓜會為一個不愛的人去付出代價?”

可森完全被明玫的話折服,他搖頭歎息,“還是你們女人了解女人呢!”

明玫得意了,“柯英韻有裴夢卿這麼漂亮的姐們陪著,她怎麼還會要你們這些男人?我看,裴夢卿在這一點上是不如柯英韻的,她栽在了男人手裡,而柯英韻還是冰清玉潔,女人跟女人,再怎麼也要比跟男人來的乾淨!哼!她柯英韻是何等聰明之人!隻是現在她沒有了裴夢卿,恐怕一時無法平衡自己,她肯定非常痛苦。”

可森已經無話可說了,他隻覺得心裡有點憋悶,如果女人都象英韻那樣把男人拋在一邊,他無奈地笑了,明玫覺得他是在苦笑。

可森靠近明玫,“你把柯英韻看得比我還透。”

明玫忍不住開心地笑,明玫說,“柯英韻,早晚要被彆人打死。”

可森一驚,“被誰?”

“被你們男人!你等著瞧好了。”

“為什麼?”

“因為裴夢卿被你們男人害死了,她恨男人!”

可森如夢初醒,明玫是在回答他的疑問,想起他和英韻之間的那場情感風波,他難道沒有害了她?他的臉紅了。

岑嵐在聞訊後的第二天上午趕到了廣和醫院。她來到頂樓的高等病房,醫院裡的醫護人員大都認識她,她先找林醫生,林醫生告訴她英韻的傷勢較輕,觀察幾天就可出院。岑嵐放心了。

她走進英韻的病房,英韻正在滴藥水,陽光灑在她的病床上。岑嵐的出現讓她十分意外,“岑夫人。”

“英韻,我來看看你,他們說你出事了。”岑嵐見英韻麵色還好,但兩眼有明顯哭過的痕跡,她心疼地坐到女兒床邊。

英韻已好久沒和岑嵐見麵了,她又驚又感激,“謝謝夫人,我沒什麼,不要緊的。”

“你傷在哪兒?”

英韻覺得很難為情,她指著腰部,“這兒。”

岑嵐掀起英韻的衣服,英韻的腰部有大塊淤血,岑嵐想那些警察在毆打英韻時,絲毫不顧及她是個女孩子的凶暴,她忍不住擁抱英韻,“你為什麼跟他們打架?你怎麼打得過他們?”

英韻一驚,她想不到夫人會擁抱自己,“他們辱罵夢卿……”

一聽夢卿的名字,岑嵐心一沉,她剛聽到夢卿的死訊時根本不相信,現在她還來不及可憐死難的夢卿,女兒又受到了可怕的威脅,“我知道,夢卿死得很慘……”

“她不該那麼了結的。”英韻悲痛得又想哭了。

“事到如今,誰都無能為力了。”

“要是我沒去渝濱,夢卿就不會死了。”

岑嵐覺得英韻太孩子氣了,“要出事,誰都攔不住的,英韻,這事怎麼能怪你呢?”

“是誰害了她?我總想弄明白。”

“他們不是說她男朋友……”

英韻皺眉,“米峰說不定也被害死了,警察在糊弄人。”

岑嵐覺得女兒太單純,“英韻,無論如何,夢卿是因為與米峰戀愛才有今天的結局。有些人的真麵目不到關鍵時刻是看不出來的。”

“那怎麼辦?裴伯母發瘋了,夢卿一家就這麼完了?”

岑嵐一陣恐懼,“英韻,夢卿不會再回來,不管米峰有錯沒錯。看看夢卿,你就更要保護自己。你看你,被抓進監獄,又被警察打傷,要是讓你阿奶知道了,她會急死的。”岑嵐心“嘭嘭”直跳,如果這次英韻出了意外,她可保不準也象夢卿的媽媽一樣瘋了。

英韻這才想起自己對於親人的責任,“我不會讓阿奶知道的。”

“英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夢卿的不幸誰都不能預料,你再怎麼為她痛惜、抱怨都無濟於事,她的事情隻能到此為止,你如果再為她窮究下去,那你會陷入危險之中。”

英韻看著岑嵐,“夫人,你也覺察到了,這事有點政治的氣味?”

岑嵐看著聰明的女兒,“正因為有關政治,你更不能去碰!聽我的話,彆再為這事煩惱了,你還有你自己的將來。你的《帕拉斯》獲獎了?……”

“英韻!”巴克斯叫著進來了,他身後緊跟著居嶺、於聞光、白朗,岑嵐知道自己的探訪可以結束了。

“岑夫人,你怎麼來了?”

“我聽我丈夫說英韻住院了,所以來看她。”

“英韻沒事,大概明天就可出院了,學校正準備為她開表彰大會。”巴克斯很開朗。

岑嵐聽了喜形於色,“真有出息,怪不得我喜歡這孩子呢。”她趕緊找台階下,她乘人不注意,悄悄地往英韻的被子裡塞了一疊錢,“你們談吧!英韻,我走了。”

“夫人,謝謝你。”

岑嵐朝女兒微笑,“有什麼不開心,可以告訴我,我會關照你的。”她舒心地離開了病房。

英韻回到聖大又遭到一次打擊,任義被迫辭職了。

英韻看著任義留給自己的字條,淚如泉湧,“都是我害了他……”

巴克斯無奈地,“我,朱丹,白朗,戈戟,為任義說了多少好話,可史孟華這個老古董一定要任義走人,他說這次你出事,任義是男的,又是教師,應負主要責任,任義沒有辦法,隻能離開聖大,到彆處去謀生了。”

白朗說,“如果胡校長不為你四處奔走,英韻,你大概也被開除了,任義辭職是聖大在丟卒保車。”

朱丹擦著眼鏡,“史孟華很惱火,他要整治校風,說夢卿損害了聖大的名譽。”

英韻不依了,“夢卿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們相信夢卿,可校方隻聽警方的結論,他們說結論太難聽,都不好意思公布。”

英韻想起西郊警署的報告,她也沒詞了。

白朗鄭重其事地,“英韻,你為夢卿吃了皮肉之苦,受了牢獄之災,朋友之情。姐妹之義都儘到了。你好好養身體,本來獲獎是件高興事,偏偏遇上這場災難,人也瘦下來了。”

英韻萎弱地坐在床上,哭過的眼睛乾涸枯澀,整個人無法支撐的疲軟,“嗬!夢卿,我也快熬不住了。”

才子們不顧校方的訓誡,他們特地出了一期《才子》專刊,名為《聖大的佳人,永遠的夢卿》。他們發表了眾多師生懷念、哀悼夢卿的文章,朱丹的詩《夢中的達芙妮》,白朗的散文《百年等一人》,巴克斯的哀辭《卿是你永遠的名》,連可森也寫了篇《回首也難》,他們以激情的筆調抒發對夢卿的真摯懷念與崇敬頌揚,尤其可森寫得平易洗練,情隨文出,十分感人。遠在酈州的加貝寄來《死之疑惑》,揭示了死亡與夢卿的不幸聯係及其背後的隱秘因素。

巴克斯催英韻,英韻懨懨地說,“我什麼都寫不出來……”

巴克斯點著她的額頭,“這不聽話的小崽子!”

英韻讀著這些文章,美詞華章對已燒成一堆白骨的夢卿有什麼用?她弄不明白她怎麼會走到這樣狹窄的思路上?

周末的下午,英韻要赴岑夫人的約會,她提前出了校園。

英韻先來到米峰原住的大秦公寓,仰望這座四層樓房,她突然明白米峰的搬家是有著不可告人的原因的。她走到三樓,那間她僅去過一次的303室緊緊關閉,它死死遮擋英韻探詢的視線,那裡麵原本容裝過夢卿的所有幸福,而夢卿預想的一切幸福都隻是一種可怕的欺詐呀!

時間還早,英韻挑了一家安靜的咖啡館歇息。她品著濃香的牛奶咖啡,夢卿經常為她衝泡的那種,她還笑英韻,因為有強烈的戀母情結才喜歡這種咖啡。

英韻想起,有次放寒假,夢卿不放心英韻老是一個人在京海線上來回,她讓回家過年的米峰陪護英韻同乘一輛火車回去,英韻又羞又急,但最後還是依了夢卿。

那次在火車上,米峰告訴英韻,他考入財政部的心理動機,“我們這個靠軍事搞假性平衡的國家,政治是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體麵、必要時乾脆不體麵的強製方式。我隻要軍政府的錢!”

他對她坦白與熊烈的友情,“熊烈是個沒有等級觀念的人,我敬佩他!”

英韻覺得他們男性間的友情不可思議。

米峰當然談到夢卿,“我很滿意,找到夢卿這樣的,也算我不虛度此生吧!”他難為情了,“也許你會笑話我,一個大男人兒女情長,但有了夢卿,我什麼都不再需要了。”

那時的米峰,溫淳、誠切。半夜裡,睡在上鋪的英韻不小心把自己的棉襖踢下,米峰悄悄地幫她揀起,又輕輕地蓋在睡著的英韻身上……

這樣彬彬有禮的男人怎麼可能坑害夢卿?難道這一切都是偽裝?英韻又仔細排查和米峰有關的熟人,她自然想到了那位鼎鼎大名的熊烈公子,可是夢卿曾一再表示米峰幾乎和熊烈沒有真正的密切聯係,這兩位大學好友各忙各的事業,即使熊烈成為通緝要犯,米峰也平安度日至今,哪兒看得出他是個危險人物?

英韻走出了咖啡館。

岑嵐抑製不住喜悅,她帶英韻進了聖京西區的“銀京飯店”,她覺得英韻能夠赴會,就是把自己當作依靠了。

服務員看著她們,“夫人,小姐,請點菜。”他把她們當成母女了。岑嵐的心在歡跳。

英韻沒這麼想,她隨便點了幾個菜,岑嵐一看,笑了,“這麼客氣嗬!我來點幾個。”

精美的菜肴一個個端上來,岑嵐打開一瓶白葡萄酒,英韻禮貌地,“我來倒,夫人。”

“英韻,吃呀!”

“夫人,我今兒來……”

“我知道,你是想問錢的事.。”

“夫人,夢卿的事在我心上可沒過去呢!”

“英韻,你這樣下去怎麼行?”岑嵐的心被煎熬了。

“夢卿死了,她又沒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也無力為她……”

“你想怎樣?”

“我現在沒辦法,你認識上麵的人,你能不能幫我打聽……”

岑嵐笑,“才子們就沒有辦法?”

英韻搖搖頭,“他們和官員疏遠著呢。”

岑嵐不想讓女兒失望,“我已幫你打聽過了。”

“真的!”英韻眼睛都亮了。

岑嵐看著女兒,“夢卿可能是因為她的男友米峰而死,米峰……好像政治上有問題。”

英韻不信,“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男人就是這樣,偶爾才會露出他的真麵目。”岑嵐想,小珂不就因為政治拋下我們母女。

“那麼詳情呢?”

岑嵐皺眉,“米峰政治上越軌就要被捕殺,夢卿知道了……”

英韻連連搖頭,“不,不,這比小說還要荒謬。”

“英韻,你必須麵對現實,是米峰害死了夢卿,儘管米峰也不願這事發生,但事情就是這樣。”

英韻激烈地思想,難道米峰真的和熊烈有關聯?她突然抓到一個核心,“那警察怎麼說夢卿已委身於米峰?難道米峰知道自己是危險分子還要……”

岑嵐心一疼,“他們之間的事,誰知道?”她想,小珂當年不就這麼乾的。“愛情並不能阻擋男人前進的步伐,最後被踢開的總是女人。”

英韻心大亂,她端起酒杯,大口地喝著,岑嵐一下奪了她的酒杯,“英韻,彆這樣!”

英韻大慟,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岑嵐趕緊擁抱住她,“英韻……”,英韻在岑嵐的懷裡嗚咽,岑嵐吻撫著她,她想,“我是你母親,你可彆在我麵前悲傷不已的……”但她又萬分喜悅,她已把英韻摟在懷中。

“夫人,如果那天我在聖大,夢卿可能不會死?”

“不!英韻,隻要夢卿是米峰的女友,她這次就在劫難逃。”

“你是說,她是被……”

“孩子,誰惹上了他們,就不會有好結果。”

“可我還是認為,我沒去渝濱,夢卿肯定會來找我,我從她留給我的血書上看出來……”

岑嵐揪心地,“英韻,你這樣愛一個人,會很慘的。何況,夢卿已不能複生。”岑嵐覺得事情嚴重,她知道英韻陷在同性的愛情裡了,而這種愛比異性的愛更能奪人性命。她撫摸女兒的臉,“英韻,你才二十歲,夢卿如有在天之靈,她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看你為了她被警察打傷,要是讓你阿奶知道了,她不要心疼死你嗬!”岑嵐的心才更疼。

英韻想起遠在海城的阿奶,她噤了聲。

“英韻,人總要活下去,這次你的《帕拉斯》獲獎,我很為你高興,學校為你開過表彰會了?”

“嗯,前天開的,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你的成績總是你的,我讀了《帕拉斯》,我的感覺,你是個感情充沛,精神世界純淨超然的人,是為夢卿寫的吧?”

“嗯,是我與她,幸福的產物。”

岑嵐努力把英韻引離悲痛,“明年就要畢業了,你打算如何?”

“朱丹要我做他的研究生,然後留校當教師……”英韻低著頭,她的前景已十分清晰。

岑嵐心花怒放,英韻已是聖大的精英,她何嘗不是幸福的母親?“誰要是你媽媽,準得開心得如登雲天。”

“媽媽”一詞驚醒了英韻,“我媽媽,還不知在哪兒呢?”

岑嵐看著英韻落寞的表情,她剛想說什麼,英韻又說,“夫人,你為什麼要給我錢呢?你待我這麼好?……”

“英韻,我很喜歡……女兒,可惜我沒有,我喜歡你,人對自己喜愛的人總要給她點什麼……”岑嵐覺得再說下去就要露餡了。

英韻看著岑嵐,岑嵐竭力使自己平靜如常,“可我覺得沒理由拿你的錢……”

“彆拒絕我,英韻,我看你一個人在京城苦苦奮鬥,又那麼聰慧,就算我資助你吧。”

岑嵐躲避著英韻凝注的眼神,“彆把錢當回事,我從不在乎錢,英韻,你也不是一個喜歡錢的人,咱們之間不是金錢的關係,我喜歡你,這就夠了,我不想再對你說明什麼了。”

英韻辨彆著岑嵐的每一句話,她麵前的這位華貴的夫人神秘莫測,親疏難辨,她……她是可森的母親,不會的……

“以後,我可以經常請你吃飯嗎?”岑嵐希望地看著女兒。

“夫人。我對物質享受一直很淡漠,今天,我本來想把錢還給你,但你實在不肯要,我就把它用在彆的地方了。”

“什麼地方?”

“再過一個多月,夢卿就要下葬了,我就把它送給她的父母……”

英韻話還沒說完,岑嵐一下擁住她,“英韻,你怎麼是這麼個癡情的種兒?”在女兒年輕的軀身裡流淌的難道不全是純真的愛?

英韻回到學校,夢卿離去後的聖大對她還有吸引力嗎?麵對夜色下空落落的夢卿的床位,英韻憶覺起夢卿擁抱自己的那種暖熱,她和岑夫人的懷抱迥然不同,夫人的懷抱使她聯想到媽媽,夢卿說過,媽媽的懷抱有著年輕女孩渴求的包容一切的慈力。

今晚,夫人的擁抱填補了英韻缺失夢卿的心理空白,她輕撫著自己的麵頰,那為夢卿流淌的無儘的淚水已把它清洗得冰涼,以後還有誰能讓她真正歡笑?

沒有夢卿陪伴的英韻開始了獨自一人的學習、生活,居嶺、於聞光想來陪她,她婉言謝絕了。有過夢卿這樣出色的女友,英韻的眼裡容不下任何人了,誰也不能與這位聖大的佳人相比。美麗的女子真是稀世之寶,一旦失去就不再複得。

英韻好像把自己包裹起來,她與才子們都疏淡了。下午,她一個人跑到聖大的後花園,朝著她與夢卿打羽毛球的空地發呆,隻有這種完全的沉溺、麻木,英韻悲痛缺憾的心才漸漸平息。

星期天,英韻獨自來到西郊的京山,她和夢卿每年都到此閱春賞秋。站在深秋的京山頂上,山間蒼翠的樹林已經萎黃、蕭索,從這兒往遠處看,英韻想象著讓自體突然融化在永恒的自然中——人世間唯一的純淨,這樣的毀亡!古人悲歎,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夢卿,你真是太大膽了!看不出你平時那樣柔和,我也要獨瀟然而雲上!”

英韻走到一條熟悉的山道,那塊刻著“京岩”的山石仍蹲在道口,她和夢卿曾一起坐在那上麵,說著至今想來也很動聽的情話。

“英韻,做了一年的聖大學生,現在感覺怎樣?”

“我有兩個收獲,第一,我融入了聖大,成為它真正的學子。”

“第二呢?”

“第二,我認識了聖京城裡的一代佳人……”

“原來你在嘲弄我。”夢卿去堵英韻的嘴,英韻笑著不說了。夢卿又心癢難忍的想聽,她放開手,“你說下去。”

英韻戲謔她,“想聽佳話?”

夢卿一撇臉,“我不要聽了。”

“我一開始挺怕你的呀。”

“我才怕你呢!滿臉冷意。”

“這種怕源自我對美麗女子的敬畏。”

“我看你是嫉妒!”

“美人永遠是一種高高在上、不能企及的存在,因為她不是人!”

“啊!”夢卿這下跺腳了。

“她是神!凡人都是俗相,唯有女神才擁有美的天賦。所以對美人最後既不妒之,又不慕之,隻把她當作一掠而過的風景,不去放在眼裡,掛在心上……”

夢卿嫉妒地搗了英韻一下,英韻乾脆地,“把她扔在一邊!”

夢卿抓住英韻的胳臂,“你把我扔在一邊?我看要是我把你扔在一邊,你一天也過不下去,你這家夥怎麼那麼口是心非呀?”

英韻閃了閃眼,笑道,“我說完了。”

“你這麼輕蔑人,又如此虛偽,我可看淸了,咱們倆總有些說不淸的緣。”

英韻臉紅了,“什麼緣?”

“不是我栽在你的心裡,就是你跌進我的懷中。”夢卿輕輕地摟住英韻,英韻緊張地看看四周,見周圍沒人,她才投入夢卿的懷抱。京山的秋光和春日一樣明朗,她的臉感覺到夢卿麵頰的溫熱,她的手不由得摟住那個柔美的軀身。

英韻坐在“京岩”上,滿地的枯葉,褐色的山石,淸寂的山道,久遠的對話,而已逝的麵影回現如新。夢卿的美無視一切地侵蝕著英韻的心,她讓她成為純粹的女青年,她給予了她真正的女性教育,並造塑了她二分之一的靈魂,隻有和夢卿融和在一起,英韻的女性性才得以極致的完滿,男人沒這個功能。

英韻走下京山,夢卿已融入她的血液,她必須為夢卿做件事。

英韻回到聖大,在經過留英湖時,迎麵走來幾個她不認識的低年級女生,她們全好奇地看她,英韻聽見她們的低語,“她就是……裴夢卿……”

英韻皺起眉,兩腿也酸軟了,“我跟夢卿在他人眼裡已是密切相關的聯合體,議論死去的她,就是非議活著的我。”

英韻一下子感到自己象個灰孫子,夢卿畢竟是一則桃色新聞裡的女主角,他人猜測的目光投射到英韻的腦子裡,全是陰沉沉的想象。他們怎麼會象英韻那樣體恤、悲憫夢卿?各種各樣的棘刺正公開或隱蔽地紮向已死的夢卿。夢卿最終隻給自己留下遺書,不就是證明了夢卿今生最可靠的人是英韻,而不是任何彆的什麼人。

英韻表情黯淡,她感到無奈與虛弱,仿佛身體感染了邪佞的絕症,它是從夢卿的身上傳染過來的,不幸,恥辱,仇恨……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