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韻在被西郊監獄的軍警折磨得神誌昏迷時,她還不知道她對曆史所做的永恒貢獻。事實上,龍霆在退出曆史舞台之前,對這個年輕女孩子的絕望的報複,使這幕本不該她參與的偉大戲劇變得更加悲壯。
龍霆與熊芯都明白導演這幕悲劇的人很可能是他們的侄子——熊烈。
熊烈在能夠用自己的頭腦麵對這個複雜世界時,他就產生了與軍政的父兄不同的思想觀念。他認為隻有文人知識分子統治的國家才能實現人類的公正與文明,左翼的偏激、右翼的反動都是失衡的。
熊烈在中央大學裡與誌同道合的同學組成了一個秘密的政治團體——青年力量。當時的政務院內政部長、文人出身的趙麟選很賞識他,熊烈一畢業,就被趙麟選納為手下的得力乾將,成為辦公廳的一等秘書。而熊烈乘勢把青年力量中的骨乾成員安排進了政務院的各個部門,米峰是唯一拒絕他的好友。
機靈的熊烈從小就得到姑母熊芯的喜愛,但他與龍家王朝的唯一繼承人——表兄龍龑日益芥蒂。太子是不可能放棄專製特權、支持熊烈去實行新政的,漸漸的他們變成了政治上的死敵。
熊烈的哥哥熊燾是個不露鋒芒、精於謀算的人,他對弟弟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他很清楚,要搬倒龍氏父子這棵大樹,是要付出驚人的代價的。軍校畢業的他與龍龑配合得當,結果他年僅三旬就被提拔為軍隊少將,成為和龍龑一樣的“少壯派”領袖。熊燾暗想,老子先坐上高位,再見機行事。
熊烈見哥哥如此狡猾,龍龑又十分凶殘,自己在內政部采取的係列改製措施遭到淩駕於政務院的軍政委員會的否決。不僅如此,龍家王朝的傀儡總理——全登永,把熊烈的幾個親信削了職。
青力派躁動起來,熊烈覺得龍龑隨時隨地會對自己下手。趙麟選警告熊烈收斂一點,但熊烈感到他已到了緊要關頭,事不宜遲,熊烈與青力派同誌秘謀,殺死龍龑,讓龍家王朝不滅自絕。
龍龑年僅三十五歲,是龍霆總統唯一幸存的兒子。龍霆與前妻生的兩個兒子都先後亡故,所以總統對龍龑的生母熊芯特彆尊敬、寵幸。而龍龑這個家夥,不知為什麼,玩過的女人數不清,卻一個孩子生不下來。因為這事,這個當朝太子婚都不結了,他把怨氣都撒到無辜的女人身上,他在京城郊區特意建造一個秘密宮殿,把全國各地網羅來的漂亮女子關入其中,專供他獨自玩弄,玩膩了便毫不留情地丟棄甚至殺害。聖京上層社會的人都稱那座宮殿為“戲珠殿”、“太歲宮”,太子的花花公子的惡名幾乎人人皆知。
仲春,三月初三,國曆中的“女兒節”。英韻還在念大三,這天天氣非常晴朗,夜晚,月明星稀,她和夢卿開開心心過完一天的學習生活,兩人無憂無慮地進入了夢鄉。她們怎麼會想到聖京城裡就要發生一樁決定她們悲慘命運的政治事件。
龍龑終於對表弟熊烈下手了。
熊烈與青力派骨乾鐘長鳴、帥師傑從軍警的槍林彈雨下奮力突圍,熊烈的右眼不幸被槍彈擊中,他們最後被迫鑽入聖京城區一個肮臟、濁臭的地下水道。
時昏時醒的熊烈由同伴輪流背著在齊膝深的陰溝水裡慢慢跋涉,他的右眼已包紮了一大塊手帕,上麵的血凝結成塊,熊烈痛苦地□□。
“阿烈,你怎麼樣?”外交官之子鐘長鳴急切地問。
“我們……可以上去……”熊烈想趕快離開臟臭的下水道。
“等會兒。”聖京南區區長之子帥師傑回答。
有好幾次,他們準備從某個通向地麵的陰溝裡爬出,但隆隆的汽車聲使他們退縮,轟響的大卡車從他們頭頂上重重碾過,刺目的車燈光照得陰溝口一片死白。熊烈的手撫到了陰濕、滑膩的石壁,他這輩子什麼奢華的場麵沒見過,哪會想到現在竟然躲在聖京城的陰溝底下。他默默地閉上眼睛,恍惚中,他看見了姑父龍霆青灰色的總統府,它象團烏雲迷迷蒙蒙地遮滿他極痛的右眼。
“龍龑!”他昏沉地咬著這個名字,“我如果不能活著進入你的宮殿,也要把你死著從生界拖出。”
“阿烈,我們上去吧!”頭頂上的岑寂持續了好久,小個子的帥師傑耐不住了,雖然他們不知上麵是聖京的哪個角落,但他們不能再等了。
鐘長鳴與帥師傑用力頂開沉重的陰溝蓋,鐘長鳴首先爬了上去,一會兒,他俯下身,對翹首以待的小帥低聲說,“上來吧,這兒是N區的柳蔭路。”
熊烈一聽這個地名,不由身腦俱醒,米峰的住處離此地很近。他們三人在柳蔭路的陰暗處蹲著,熊烈靠在小帥身上,“小帥,米峰就住在前麵的玉馬胡同裡。”
小帥驚喜地,“真的,哈!長鳴,咱們有救了。”
鐘長鳴不認識米峰,“可靠嗎?”
小帥拍了一下長鳴,“他是我和阿烈的校友,鐵哥們!”
長鳴還是不放心,“他的住地……”
“他住的是單元房子,很僻靜的。”熊烈忍著劇烈的傷痛,“長鳴,你快去找金燁,她知道玉馬胡同。”
長鳴緊握住熊烈的手,他知道現在隻有那個前外交部長的女兒能夠拯救他們,“我和小帥先把你送到你朋友那兒……”
“不!長鳴,你快去叫金燁,我和小帥在複基路玉馬胡同六號乙室等你們。”
鐘長鳴高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熊烈問小帥,“幾點了?”
“淩晨三點。”
熊烈勉強自己站起身,“去……去找天寶!”
“我來背你吧,阿烈!”
“我爬也要爬過去……走……”
睡夢中的米峰被一陣陣叩門聲驚醒,他爬起身,走到院子裡,一打開門,看見了臉上纏著塊鮮血滲透的手帕的熊烈,“阿烈,你怎麼這樣?”
“天寶……”一看到米峰溫淳的臉,仿佛一切的危難都被米峰玉白的麵膚化解開了,熊烈倒在米峰有力的胳臂上。
熊烈躺在米峰的單人床上,緊繃著的求生神經一放鬆,他立即陷入昏迷。
米峰打來溫水,輕輕地為熊烈揩去臉上的血跡,再用他平時備用的白紗布包裹住熊烈的傷眼。
小帥雖是米峰的同學,但他們交情不深。小帥告訴米峰,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他們。可是,他們等到天大亮,還沒見一個人來。倒是隔壁院牆裡的房東一家開始有動靜了。
米峰焦急了,“這樣吧,小帥,你躲在內屋,彆到院裡去,吃的屋裡都有。我要去機關上班。”
小帥答應了。
米峰看了昏迷的熊烈一眼,他聲息粗重。他再次叮囑小帥,“我這兒一般沒人來,萬一有人來,你千萬彆去開門。如果可能,我儘量早點下班。”
米峰走到大街上,一夜之間,城裡的各個角落貼滿了對“青力派”成員的通緝令,熊烈的名字列在榜首。
米峰所在的財政部,今天一上午都在傳達軍政府的命令,他們要求全體國民團結一致,共同抓捕、並消滅青力派。聽著這樣的報告,米峰的腿不住的抖著玩,他知道軍政府是個什麼東西,現在的米峰才是一個與其溫淳外表截然不同的勇敢戰士。
大會一結束,米峰趕緊給夢卿打電話,他囑咐夢卿這幾天呆在學校彆外出,自己很好。夢卿問他熊烈的事,他一口回答不清楚,他讓她彆管這事,“這與你們女孩子無關。”安頓好夢卿,米峰大大放鬆了。
下午,米峰接到了熊烈同誌的電話,對方告訴他,他們晚上就來他家接走熊烈,米峰高興地答應了。放下電話,他看看周圍的同事,他們中有誰會想到自己正窩藏著大通緝犯熊烈?
米峰度過了一個特殊的工作日,在他平靜如常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危機四伏的心。一到下午五點,他裝得悠閒自在地跨出財政部的大門。
米峰回到玉馬胡同,看見門窗依然緊閉,他自己都不相信,這靜寂的屋裡竟藏著被通緝的熊烈,而房東一家也神情無異,他小心地開了門。
“米峰!”小帥欣喜地迎接他。
“熊烈怎樣了?”
“他發燒了。”
米峰一摸熊烈額頭,“他傷得不輕嗬!”他把下午的電話告訴小帥,小帥更高興了。
“白天沒人來打擾你吧?”
“這兒整天都是靜悄悄的,你真找了塊淨地!”小帥拍著米峰的肩。
“也算阿烈運氣,有我這麼個朋友。”米峰笑了。
深夜,金燁派的人悄悄來到了玉馬胡同。
米峰並沒看清那幾個背走熊烈的陌生男人的臉,隻覺得他們非常緊張,小帥與他告彆時,給了米峰一個同誌式的擁抱,
“好兄弟!謝謝你。我們還會回來的,隻要活著,我們就要找太子算帳,你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