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雲覺得自己成了一個體弱多病的人,在中校的頤指氣使下,他幾乎是壓抑著投入每天的警務工作。
今天,他被中校安排在下午一點,去監獄大門口迎接柯英韻的親生母親——岑夫人。惲雲通過西郊監獄的兩道內門,監獄大院裡密布著全副武裝的軍警。他手持著監獄長簽發的出入證,來到監獄門口的甄彆室。
時鐘正走到十二點五十八分,甄彆室的值班長檢查了惲雲的出入證後,打開了監獄通向外麵的一扇小鐵門。
惲雲一走出鐵門,就看到監獄大門口停著輛藍色的豪華轎車,車旁有三位體麵的男人正陪著一個穿著一身淺色裙衫的高雅婦人。那婦人見惲雲出現,她連忙走上前來。
年已四旬的岑嵐,她盤在腦後的雅致發髻顯得她的橢圓的臉容規整完美,在日光的照耀下,她的高潔的前額閃射出端麗的華光,眉眼口唇雖都經過細致的描繪,但其天生的美質仍通過一種無法掩飾的自然力量顯示出她那份凡婦不及的高貴。
惲雲一與這美麗的夫人相對,心裡抑製不住的激動,他激越的眼睛輕易就流泄出他對美的傾慕。
“我是少尉書記官惲雲,歡迎您,岑夫人。”
“我是柯英韻的生身母親——岑嵐。”
“我知道。”惲雲想,一看你的臉,我就知道她的母親非你莫屬。
這時,岑嵐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走到惲雲跟前,“少尉,我是顧局長派來的,我送岑夫人與岑先生到這兒,這兩位……”他指了指一旁的另外兩個男子。
那個相貌堂堂、戴著眼鏡的高個男子沉穩地,“惲先生,我是她的長兄岑岩,他是她二哥岑崴。”岑岩旁邊站著默然不語、神情鬱悶的岑崴。惲雲看出這個剃著板刷頭的帥氣男子與紳士派頭的岑岩不同,弟弟顯然比哥哥剛毅,岑家兄弟是京城上流社會的頭麵人物。
“很抱歉,先生們,按照約定,你們是不能進去探視的。”惲雲知道自己的姿態有些絕情,他不敢看岑嵐。岑家的財勢再大,在西郊監獄的鐵門前恐怕作用有限。
“惲先生,我們明白,今天隻要我能見到我的女兒,我們就滿足了。”岑嵐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惲雲。
惲雲這才發現夫人的神情裡隱含著幾乎是滲人肌膚的痛苦,他想,今天你的母性之美將浸泡在女兒的血情裡,你還不知道吧,可憐的夫人。他眼神暗淡,“夫人,我們會讓你見的,你跟我進來吧。”
岑嵐覺得這個年輕的警官有一種純誠的學生氣,沒想到這種地方還有如此秀逸的男青年。她回頭,“哥,我進去了。”
岑崴不放心,“阿嵐,鎮靜點。”
岑嵐接觸到二哥憂心的目光,她低下頭,移開視線,向那位陪同他們的中年男子說,“謝謝你的陪送,羅先生。”
“不用,夫人,祝你如願。”
岑家兩兄弟眼看著他們唯一的妹妹走進西郊監獄的鐵門,他們隻能恨憾地站在門外等著,岑崴跑到車子跟前,長吐一口氣,“這個小兔崽子!真是冤孽呀!”
岑嵐走在年輕的惲雲身邊,惲雲儘力使自己的步子放緩,他的訓練有素的軍警姿樣是威儀雄性的引人,而且他又是書卷氣的,才俊而超拔,他的與生俱來的雅致在這位貴婦人的麵前更加顯然。
岑嵐被監獄院裡的冷寂氛圍感染,她等待今天已快半個月了,這種她從未設想過的徹底變質的痛苦聚會,她無數次的幸福想象已被鋒利的現實之刃刺穿走形。她不知道,她熱愛的女兒會以怎樣的儀容出現,她心如刀割,惶惶不安。
他們走過兩道門,惲雲機械地說,“過了第三道門就到了。”他已說不出應酬的話,他想再過片刻,自己就會被夫人視為恨死不能的仇敵。
第三道門在他們身後慢慢合攏。惲雲意味深長地看了夫人一眼,“這是警務大樓,夫人,到了。”
岑嵐站在五層高的警務大樓前,這和她想象中的魔窟完全不同,它太平淡無奇了,“是這兒嗎?”
“是,夫人,我們進去吧!”,
岑嵐一走入陰涼的警樓,就覺得有點冷森,她人微顫。“夫人,你不要緊張。”惲雲儘量放鬆岑嵐的情緒,現在隻有他能給予夫人一點人性的力量。
他們沿著樓梯節節攀升,岑嵐實實在在覺到了恐怖,“惲先生,我女兒真在這裡?”
惲雲想自己在把夫人引人一個可怕的陷阱,在這個炎熱的下午,柯英韻正昏迷不醒的倒臥在刑訊室的水泥地上,而他居然領著她的母親來探望她,他豈不是天底下最殘忍的惡棍?
“是的,她在這裡。”
他們終於來到三樓審訊室,惲雲低頭走入,“處長。”
中校正獨自站在窗前,他回過身,看見了惲雲身邊的岑嵐。這個殘酷整治英韻卻毫無結果的軍警頭目被岑嵐的高貴儀容震住了,岑嵐的成熟的婦人之美是有著極大的摧毀力的。難怪!有這樣的貴婦做她的母親,柯英韻怎能不自視甚高、極求至尊?
“夫人,這是中校處長童希雄先生。”惲雲介紹。
中校客氣地,“歡迎您,尊敬的夫人。”
岑嵐一見中校,心裡就有種不安,她勉強自己笑笑。
“早就聽說夫人要來,你請坐。”
惲雲倒了杯開水放到岑嵐跟前,岑嵐坐在靠背椅上,輕輕道謝。她見審訊室陳設簡單,眼前僅僅中校和惲雲兩人,內心不由湧起惶亂與痛切,她與中校對視,這個人控製著女兒的現在。“中校先生,我女兒……”
“夫人,你今天能來這兒是很不容易的。你女兒柯英韻的案子,本人是奉上級的命令才得以審問的權力,這是我首先必須告知夫人的,以免除夫人可能對我產生的誤會,我的權力是有限的。”
惲雲默默站到門邊,岑嵐喝了口水以鎮靜自己。“中校先生,我今天來是想與英韻見上一麵,你知道,雖然她是我親生女兒,但我與她並未真正相認過……”岑嵐有些急切,“你如果現在就讓她來見我……”
中校不以為然地看著岑嵐,“我不是說了,你女兒的案子,對你是關鍵,雖然,你對案情並不了解,但我希望夫人能本著你個人情感與實際利益的考慮,等會兒,你最好能對你女兒施加扭轉局勢的積極影響。”
“英韻,她現在怎樣了?”岑嵐不安地問。
中校眼裡閃過一道幽光,“我可以如實告訴你,夫人,你女兒的態度很強硬,她從不與我們合作,已完全置生死於度外,更彆提對你這個母親的骨肉之情的顧忌了。”
岑嵐腦子如遭蕩滌般一陣空荒,她眼前立刻浮現出小珂年輕的遺容,英韻也要象她父親一樣嗎?她人發軟了,“中校先生,你的話讓我很不安,英韻她究竟怎樣了?你能否現在就讓她到這裡來?我會象一個母親那樣的會見她的。”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隻是夫人,對於你的毫不悔罪的女兒,我們采取了一定的對付措施,等會兒,你見到你女兒時……”中校彆有用意地看看岑嵐,“最好控製一下你的感情,你要麵對的是現實,也僅僅是現實!”他站起了身,拎起桌上的電話機,“青銅,你和阿富汗立即把柯英韻帶到三樓審訊室,她母親來看她了。”
“夫人,你等著,柯英韻馬上就來。”中校對麵色發白的岑嵐說,他心想,這幕慘劇可不是我童希雄要上演的。
門口的惲雲人都呆了,他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會是喪儘人性的。他看見中校走到他身邊,“少尉,咱倆一塊去迎接他們。”他朝惲雲眨眨眼,惲雲竟依從中校,兩人一起跑到三樓走廊的一個窗戶,從這兒往下可以直接看到警樓的門口。
岑嵐被死寂的空氣包圍,她頭腦僵怔,渾身虛軟。她茫然地望向窗外,六月的夏日正熱力四射,上天才不管你們人間的禍福呢!在這淒涼無助的時刻,她想起母親、小珂。敞開的室門毫無動靜,她想要看見的,她隻能看見的,是從未真正親近過的、卻又長久思念的女兒英韻,女兒,唯有女兒才能引使得她回投入痛情的往昔。
她抬起手腕,一點三十分,曆史走到這個時辰,她進入的是一個幻夢以外的夢幻,那扇敞開的室門,是閃著神光的天堂?還是亮著魔色的地獄?她已聽到鈍重的腳步聲,她想從男人的踏步聲中分辨出女兒的足音,“她來了,”可為何沒有她的腳步聲?
中校走進門來,他的表情象個正在表演的魔術師,岑嵐再也忍不住了,“中校先生,英韻呢?”
“她來了。”中校朝門外遞了個眼色。
岑嵐站起身,這時,身著黑背心的阿富汗把一個遍體血痕的人拖進門來,他把她象麻袋一樣扔到岑嵐的腳下,岑嵐聽到這個粗漢的呼呼的喘吸聲,他的壯實、油亮的膀子上汗水直淌。阿富汗看都不看岑嵐,他走出了門。
岑嵐發懵的腦子不斷的爆響,眼前的景象和她的想象相差實在太遠,她的整體被迅速炸裂,無數塊血肉在室內炎熱的空氣中橫飛縱撒,她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劇烈地變形,這變形的自身和地上那個遍體血痕的傷者融為一體。
“岑夫人,這個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你的女兒柯英韻。”中校的聲音十分冷靜。
岑嵐終於看到了命運呈示給她的真正意圖,她慢慢蹲下身,靠近伏臥在地昏迷的傷者。她不相信,但她還是伸出雙手把被水血透濕的女孩身體摟到胸前。女孩衣褲上的血水立即沾染了岑嵐潔淨的裙衫,她的手撫到那張鞭痕交錯的年輕麵容,她看清了,那副和小珂一樣俊揚如漆的劍眉,是英韻!她掏出手帕,輕輕地為英韻拭著血痕。
英韻的右臂動了一下,岑嵐把她的右手放到前麵,突然她驚呆了,英韻三個右手指滋血腫脹、傷慘裂離,這傷口象英韻慘痛的呼叫朝著岑嵐的心頭陣陣傳來,她的心成了冷風中最後一片枯葉簌簌地抖個不停,嘴裡難以抑製的發出嗚咽。她用手帕輕裹住英韻的血指,英韻似乎感覺到痛苦,她側動了一下身體。
看著仍處於昏迷的女兒的臉,就是這張年輕、純真的臉,麵對那些油汗淋漓的粗野凶漢,承受那種非人的折磨,即使自己財勢威重的父親也沒能讓她躲過被殘虐的厄運。岑嵐憤激地抬起頭,絕望地看著站在眼前的中校,“中校!你們是怎麼答應我們的?英韻到這兒才十天,你們就把她……”她悲痛失聲,再也說不下去。
“夫人,你們要求的是什麼?你們想要的不過是你們家女孩子的清白。你的女兒躺在你的懷裡,雖然她遍體血痕,可她就是你想要的、你所奢望的那個清白的女兒,任何的流血創傷都沒有改變她原來的本質,你這個做母親的難道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中校冷酷的回答使岑嵐僵住了,“清白”一詞被中校說得十分不屑,好象“清白”是這些惡魔奉送給她的厚禮,岑嵐立即想起英韻翻譯的《永恒的天使》中的那句台詞,“讓女兒的遺體送給母王作慈悲的聖禮”,去年是可憐的夢卿和她瘋了的媽媽,今天又輪到英韻和無辜的自己,她俯下身抱緊英韻。
“英韻。”岑嵐朝昏迷的女兒輕喚,無知無覺的英韻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已躺在母親的懷抱?她慘遭刑傷的臉上表露的神色不是在告訴母親,象這樣的安睡漫長而又幸福?
岑嵐的母唇碰到了英韻嘴角的傷口,她嘗到了女兒鮮血的滋味,是痛情的鹹苦,又是難忘的純潔,“你是從我的血中而來!”她的眼睛這樣向女兒訴說。
懵懂中的英韻一陣掙動,“英韻,”岑嵐叫了一聲,她看見女兒又動了一下,“醒了嗎?”
英韻全身浸泡在血火中裂痛燃燒,她恍天惚地的漂遊,初睜的眼睛迷蒙地映見岑嵐的臉。岑嵐的臉輕貼英韻的麵龐,這時的英韻仿佛成了初生的嬰兒,她的眼睛清明如波的閃動起來,“是媽媽嗎?”
“是的,英韻,我是媽媽!”岑嵐憐愛地笑。
“……媽……”英韻的雙眼閃過一道愛柔的光,她激動的想支起身子,但極度虛弱的傷軀耐受不住地頹軟下來,她無力地倒向母親的懷裡。岑嵐急切地叫,“英韻!英韻!”
一直站在門旁,看著這幕母女聚會場景的惲雲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跑到桌邊,把剛才為岑嵐倒的那杯開水端到岑嵐跟前,“夫人,你給她喝點水,會好一點的。”
悲痛難忍的岑嵐驚異地抬起頭,她看到的是一張年輕、溫淳的臉,“這個年輕的少尉也是一個孩子。”她接過杯子,扶著英韻,“英韻,喝點吧。”
英韻把嘴唇抵著玻璃杯沿,慢慢地喝著水,一喝完便又氣力不支的倚在母親的臂腕。她支撐著自己多看母親幾眼,她與母親已相聚無多。
“要再喝一點嗎?柯英韻。”惲雲看著依在母懷裡的女孩,英韻朝他看看,搖了搖頭。
“謝謝你。”岑嵐感激地遞過杯子,惲雲感到亂箭穿心,他默默退到一邊。
岑嵐摟住女兒,英韻強忍傷痛默默望著母親,“媽。”岑嵐含淚點點頭。
中校見她們不太說話,陰沉的,“夫人,今天這種場麵對你是終身難忘的,如果你想使危難的局麵改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心潮難平的英韻一直沒注意到中校的存在,現在一聽到他對母親發出如此明顯的威脅,她掙紮著強撐起自己的傷軀,攥眉直視中校,“請你……彆這樣對我的母親說話!”
岑嵐連忙勸阻,“英韻。”
“柯英韻,事已至此,你還這樣頑抗,這對你和你的母親是很不利的,如果你母親的眼淚都打動不了你,那麼,夫人,你女兒的不幸結局就怪不得我們了。”
英韻被擊中要害,她兩頰滾燙,抬眼望向母親。岑嵐摟撫著女兒,輕聲說,“我的好孩子。”
中校火了,“夫人,現時的每一分鐘對你都是非常寶貴的,你最好不要浪費時間。”
岑嵐抬起頭,心如刀絞地朝向這個一身警服的威挺警首,這個男人秉承著龍家王朝的滅殺意願,她作為母親是無力與之抗衡的。她從頭到腳的視看,倒使中校不自然地後退了一步。
“中校,我知道,已發生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但是,我作為英韻的母親,一個與她分離達二十多年的不幸母親,懇求你,不要再用酷刑折磨英韻了。”
中校沉默了,英韻聽到母親對敵人哀求,她用力拉住母親的衣角,“媽媽,你彆求他們!”
岑嵐轉向女兒,痛切地,“英韻。”
“不!媽媽!”英韻咬牙堅拒。
中校冷冷地,“聽到了嗎?夫人,你的女兒一心想當英雄。“
岑嵐的心陡地落到穀底。中校看著岑嵐懷裡、傷血淋漓的英韻,“柯英韻,你是英雄,但在這個世界上做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
英韻的嘴唇因為鮮血的沾染更加鮮紅,她一字一句地,“姓童的,如果我現在手裡有支手槍,我就立刻把你的心臟打爛!”
此語一出,岑嵐悲痛地擁住英韻,但她已無法阻止女兒。
中校猛地轉身,他拎起電話,“青銅,你和阿富汗立即到三樓來,給柯英韻上烙刑!”
岑嵐一聽,嚇得趕緊抱緊英韻。中校在桌邊來回走了幾步,他情緒非常躁動。惲雲見勢不好,他走近中校,“處長。”
“什麼事?”中校很不耐煩。
“你不能再對柯英韻用刑了。”
“為什麼?”
“她的身體抵不住的。”
童希雄根本不予理睬,
岑嵐再次懇求,“中校,英韻才二十二歲,她還是個孩子呀……”她的話音未落,青銅和阿富汗一起走了進來,室內所有的人都看見青銅手上鉗著的燒得通紅的烙鐵。
“處座,現在就乾嗎?”阿富汗粗聲粗氣,惲雲眼都紅了,他不顧一切地對中校叫,“處長,你就發發慈悲,看在岑夫人求你的份上……”
中校推開惲雲酷狠地命令,“你們給這位勇敢的柯英韻小姐蓋一個英雄的圖章,以表彰她今生今世的功德。”
惲雲再次攔阻中校,“處長,你就可憐可憐她們吧,柯英韻的母親在場,你不能這樣啊!”
中校凶狠地盯著惲雲,“少尉,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兒呆下去了!”
惲雲痛苦地低下頭。青銅、阿富汗疾風般衝到英韻和岑嵐麵前,岑嵐的心迸濺起衝天的血浪,她雙手死死擁住女兒。阿富汗嘲弄地,“怎麼,你想讓你的女兒在你懷裡受烙刑嗎?”說著他便用力去掰岑嵐的手。
英韻怕媽媽受到損傷,“媽,你放開我吧!”
岑嵐嗚咽著,“英韻。”
阿富汗象蠻牛一樣哼鳴,岑嵐的手已被強行與英韻分開,她恍恍惚惚如飄散空中的碎紙,她看見英韻被那個凶悍的打手往地上一摔,英韻痛得叫了一聲,在地上輾轉了一下。
在桌子的腳前,阿富汗粗壯的雙腿狠惡地壓到英韻的膝上,兩隻大手死死摁住英韻的雙臂,他抬頭叫,“青銅,你來吧!”
淚水肆溢的岑嵐向英韻那兒撲過去,“英韻……”
“夫人!”突然一雙手有力的摁住了她,岑嵐回頭,看見惲雲沉痛的臉,“你就認了吧!”他半扶半攔的安鎮住岑嵐,岑嵐癱軟下來。
………………………
岑嵐看見英韻被撳壓的四肢不住的掙動,身體劇烈的蜷縮,很快在一種變異的嗚鳴聲中她安靜下來,不再動彈。
惲雲放開了岑嵐,在麻鈍的迷覺裡,他看見剛才還在強韌反抗的女孩現在象一隻被殺的羔羊,靜靜的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這隻純潔的羔羊在失去對人世間的所有感覺前,一心惦念的是她的可憐母親吧。
岑嵐跪在英韻的跟前,視線凝集在英韻胸前褐色的烙痕上,“這從生至死的極痛嗬,……我為什麼生的你呀?”一張巨大的黑死的幕布罩住她的眼睛,她沒有聽見惲雲的叫聲,她隻聽得自己的心聲,“結束了!結束了……”,她倒在英韻的身上。
“英韻……英韻……”
淚跡未乾的岑嵐人還沒醒,嘴裡已在發著泣聲,她睜開眼,看見自己正躺靠在一張黑皮沙發椅上,房間也是陌生的,不再是剛才的審訊室。
“夫人,你好些了嗎?”她麵前站著兩個黑衣女警,她現在一看到這種顏色就覺刺目難受。
“你如果好了,我們就送你出去。”
出去!岑嵐的憂心似海水回潮般複蘇,“我女兒呢?”
女警回避著岑嵐痛切的眼神,“她被送回去了。”
岑嵐完全清醒了,她站起身,“你們把她送哪兒去了?她被你們弄成這副樣子,難道你們還不立即把她送醫院?”她憤怒的四顧,要是那個狼心狗肺的中校還在她麵前,她會真的跟他拚命。
“夫人,這個我們無權決定,我們隻能負責送你離開這兒。”
岑嵐渾身火燒般灼熱,她要呆在這個非人的地方,她今天遇到的……她的眼淚又盈上眼眶,她踉蹌著往門外走,女警要來攙她,她嫌惡地甩開她們。
岑嵐走出了警樓,她傷心地回望這座平常的五層大樓,“魔窟,名副其實的魔窟。”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外界對西郊監獄談虎色變,“英韻,你被他們弄到哪兒去了?我走了,你一個人……”
炎陽迷化了她的虛腫的眼睛,監獄院子裡值哨軍警肩上的鋼槍閃著幽光,岑嵐看見自己裙衫上還沾著英韻的血跡,“今生今世,還能再見嗎?”想到敵人的凶殘,她怎麼能再跨入此地?
岑嵐終於走出西郊監獄的大門,她的兩個兄長象豔陽下的兩頭勁勇的雄豹迅疾朝她奔來,當她的身體一接觸到哥哥們親和、有力的臂膀,受儘折磨的岑嵐再也支撐不住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