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南越國並不途經鹽城,兩條大道在鶴城分開。
付天衣在看到少了大半的和親隊伍已經出發上路前往鹽城時,縱身悄然隱入城側的山林。這片山林連接至江邊,付天衣決定走水路前往十隍的近城——未言城。
十隍距盛京甚遠,較之更靠近南越,幾乎在大熠的邊境。十隍是和親的必經之路,也是付天衣規劃的“戰場”。
十隍現在饑荒肆虐,作為其城守的葛明德卻欺上瞞下,未將民不聊生的情況上報朝廷,或者說朝廷自寐雙眼。加之葛家是太後母族,葛家托大坐居十隍數年,掌握南越國和其他周邊部落的貿易往來,油水豐厚、天高皇帝遠,甚至有風聲傳葛家早已圈地自立。
而長公主前往的鹽城則是太子的一黨左丞相的氏族,之所以叫鹽城就是因為左相在此行的就是販鹽的買賣,大熠之前販鹽可都是皇家的權利。鹽城地處十隍上遊,十隍旱災饑荒,鹽城本應該前去支援糧食,卻因為太子和三皇子兩黨相爭而切斷運送路線,坐視不管。
這些年付天衣和長公主暗中囤積兵力,行商積財,據點就在未言城。
急行於枯林間,厚實的雪被踏出一個個小坑,身上的黑袍被雪水浸濕,風吹過是刮骨的疼。
攏緊袍子加快著步子,付天衣卻感覺耳尖被紮了一下,伸手一摸,指尖隻有淡淡的水漬。
她抬頭,蒼涼的樹杈之間密密麻麻落下晶瑩的雨點,身上的外袍愈發沉重。
視線掃尋著可以避雨的去處,一塊大石後麵隱隱似有個山洞,付天衣跑到洞口拾起一塊石子大力的朝洞裡擲去,耳朵細細分辨著裡麵是否有響動。
嗯,沒有響動,可以進去。
山林的洞穴可能有著它的主人,不“敲門”就進去,驚擾了主人的休息,最後隻會變成被吃乾淨的白骨一堆。
把山洞裡積的枯葉堆在一起,拿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點燃,付天衣脫下被完全濡濕的外袍一點點的烘烤著。
“噌——噌噌——叮!”
大石後麵不遠處傳來刀刃相接的聲響,腳步聲雜亂緊湊,聽聲音約莫五六人。
迅速起身踩滅火堆,用土掩蓋,揮臂披上半乾的袍子,付天衣在大石後麵蹲下,微微露頭去看。
五個黑衣人正在合力圍剿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五人配合默契,五柄長劍在空中揮舞作鎖扣狀逼向紫衣男子,眼見其就要被五劍穿心。刹那,男子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揮出一排白色尖刺,黑衣幾人站列緊密躲閃不急,每一根尖刺都沒有浪費的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細細一看,那白色的尖刺,竟然是骨頭?應該是骨頭磨成的尖刺。
其中一個黑衣人看著自己肩頭的骨刺被自己的血從白色染成紅色,氣急,飛身踏著身邊幾人肩膀,高舉雙手持劍就要劈向紫衣男子。
男子輕巧自若地揮動左手的長鞭,將頭頂白劍的劍勢打落,回身高旋飛腿亮出靴底的小刃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
鮮血噴湧而出,滿地的白雪被落了無數紅梅,白與紅殘忍地交織在一起。
紫衣男子沒有施舍給墜倒雪地之人一個眼神,他長鞭又是一揮,這一勢比之前更是淩厲乾脆,有萬鈞雷霆之勢,身畔四人儘數被抽翻在地,地上的雪混著土以他為圓心化作一片平地。
付天衣以為黑衣幾人還要起身再與他抵抗一番,卻見幾人死死捂著腹部,大口大口吐著鮮血,血像是流不儘一樣。
“你!你......竟然......毒......”話還沒有說完,怨恨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黑衣幾人已沒了生息。
付天衣後背發涼,掩住氣息,壓低自己的身形。
大熠雖然不如其他國那般尚武,但也尊武者不毒的條則,“用毒乃是小人之舉“、”毒者不仁”等話不絕於耳。
雨點越來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霧蒙蒙幕子裡的男子抖抖自己的衣衫,銀項圈上的雕花銀墜隨之叮啷作響。聲音越來越近,付天衣解開纏繞武器的裹布緊緊握著,隻要對方一過來她就一手刺去。
但聲音居然就止在大石後麵了,二人隔著一塊巨石,付天衣沒有開口的打算,二人的靜默就這麼持續著。
“姑娘在後麵偷看在下許久,莫不是對在下一見鐘情?”終是那人耐不住,先開了口。
輕浮調笑的語氣令付天衣蹙眉,倒不是氣惱對方說自己對他一見鐘情,而是付天衣向來討厭這種吊兒郎當的人。
沒有和對方糾纏的時間,十隍和長公主那邊的情況都等不得人。
速戰速決!
付天衣從石後猛紮紮的刺出一槍,這紅纓長槍是她最慣使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她精準操控。
男子側身快速持鞭尾纏上槍頭,意圖拽走她的長槍,付天衣雙手壓下槍杆又連著一記後翻,強大的拖拽力反而讓男子的長鞭脫了手。
忽地男子單手撐著巨石向還在空中的付天衣橫掃而去,目標正是她的腹部。付天衣立馬旋身換手抓住他橫掃來的腳腕,狠狠拉近到自己身下,全力一記肘擊其腹部。
男子堪堪避過要害,還是被付天衣擊中側腹,被甩飛落去了山洞,深深砸進石壁裡。
付天衣落在巨石後,飛槍點石,每一擊落在巨石邊緣且注入均勻的蓄力,巨石“砰!”的一聲堵死了山洞的出口。
付天衣轉身施展輕功,穿梭在樹梢間,幾息間就不見山洞處。
那塊巨石處於山洞坡上方,易推下去,難從洞穴裡推出來。但是那個男子功力深厚,巨石應該困不住他多久,她可沒有時“趙瓊的人?嗬,這是越來越有趣了。”間和他在此“切磋”,正事要緊。
男子從山洞裡出來後,麵無表情盯著遠處已經幾乎看不清那一個跳躍的黑影。
“趙瓊的人?嗬,趙家的人還真是沒一個閒著的。”沾染鮮血的手指把玩著一條墨黑的小蛇,細看他腳邊漆黑一片竟都是蛇纏繞在一起,一條條都很亢奮的吐著蛇信子。
山下的碼頭停靠的船隻並不少,但最快的隻有一艘送貨的貨船,貨船平日裡的也會載客,不過這是船頭的“小生意”,主家是不不知道的。
付天衣塞錢給了船頭兒,成功上了船之後,進到自己的房間,趕路一天一夜終於可以躺下睡個好覺。付天衣鑽進被子裡,沉沉的睡去。
睡飽起來,叫來熱水換洗一番的付天衣正盤腿坐在船尾嚼著饅頭。正月未至,寒冬的風還是像一根根尖刺劃過臉頰,但是付天衣現在卻需要這樣的疼痛讓自己保存冷靜。
昨日上船之前她收到了未言城的飛鴿傳書,信上道十隍城內已有人臨頭組織破開城門,帶頭之人乃是南方一帶曾經惡名遠揚的大山匪“斐大東”的親弟弟斐九。
斐大東的匪寨“東風寨”有百人團夥,平日裡並沒有欺壓百姓,而是專門針對世家貴族,經常搶殺世家貴族的商隊。但是像這次大張旗鼓、明目張膽的帶領百姓公然對抗世家還是第一次。
這說明了兩件事,一是:十隍城內的情況已經很糟糕,百姓已經到了活不下去的情況,所以才會以命搏命;二是:為匪寇者,會被官府削去良民戶籍,沒有籍貫文書是無法進入任何城池的,但現在東風寨有自己的辦法讓部分人在這個時期還能進出十隍。
東風寨在未言城邊上,近些年因著自己和長公主在未言城發展的勢力日益壯大,城中管轄治嚴、武力完備,東方寨並未敢和未言城動過手。她竟不知東方寨在暗自籌劃,還想摻和十隍的事。
東風寨想要什麼呢?
隻是為了解救城中百姓?那大可以不讓百姓打頭陣還如此沒有計劃的破城,此舉除了激怒葛家沒有彆的成效。
那是為了分一杯羹?把葛明德拉下馬,東風寨趁機入駐十隍,徹底和朝堂宣戰。
思及此,付天衣越想越覺得東風寨此舉不像斐大東的以往作風。
斐大東此人,雖然為草寇,但從不會作煽動百姓之事,就像東風寨的那些土匪也都是自己山上求著加入的。斐大東此前雖經常“劫富”但是並沒有“濟貧”,似乎並沒有“起義”的念頭。
至於他的弟弟斐九,在東風寨並不出名,大家提前東風寨的幾號人物裡說十個,十個裡麵也提不到他斐九。這一回斐九卻在十隍當頭兒帶著百姓和世家對這個,著實奇怪……
思緒在分析十隍情況中卻被一聲驚呼打斷:“東西丟了!東西丟了!把船上所有人給我抓起來!”
頃刻間兩名船員就手持長刀抵在她身側,付天衣沒有任何抵抗,很自然的跟著他們到了甲板上。
她也想知道發生什麼了。
一個身形矮小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站著甲板上對著被押來的眾人吹胡子瞪眼,手指頭不停的指來指去,使喚這船員對大家搜身。
這個人便是這艘貨車的主家,這裡的貨都是他們家的。
甲板上被押來的都是和付天衣一般,塞了錢給船頭兒來坐順風船的人。
雖然錢是給了船頭兒,但是大家也不是白坐船的,被這般對待自是忍不了,不少人開始破口大罵。
“你憑什麼搜身!我們都是花錢乘船的!是船客懂不懂!”
“就是!你東西丟了,怎麼不說是你們自己人偷的!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東西在哪裡啊!”
“我看是你們賊喊捉賊吧,想再坑我們一筆錢是不是?”
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語,一聲更比一聲高,付天衣側頭,想讓耳朵遠離一些。
轉頭的動作還未做完,卻一卡地頓住了。
這……這紫色衣褂,銀色項圈。這不是昨天被她堵在山洞裡的男人嗎?!
對方也在此刻看到了她,一雙攝魂的桃花眼帶著笑意彎彎,發梢的串串銀鈴隨他歪頭,在陽光下閃著細碎星芒,四目相對,男子勾起唇角,無聲的用口型道: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