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川的臉色慢慢的的凝重了起來,他當然是知道天命軍中的問題的。隻是自己的妹妹如此直白的問出,他一時倒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
見江淮川不言,江笑語的心忐忑了幾分,難道天命軍中的情況要比她知道的還要嚴重的多嗎?
甚至已經嚴重到了江淮川都無法說出口的地步了嗎?
天命軍作為武安王府最後一張底牌,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武安王府可就危險了。
江笑語忍不住催促道:“兄長你就不用跟我在意那麼多了,有什麼事情直說便是。如今情況緊急,天命軍如何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她如此急切地叫來江淮川,最關鍵的原因便是,趙澈在送來的信件中寫到,皇帝對召武安王回長安這件事的執念已經越來越深了。
如今隆豐帝隻是苦於沒有一個好的幌子,若是待皇帝找好了借口突然的召武安王歸京,一切就已經晚了。
到時即使武安王有那個魄力抗旨不尊,這天命軍目前的情況也不一定能保證武安王的計劃順利。
“笑語,並不是兄長不願意對你全盤托出實情,而是天命軍目前的情況確實有些複雜。一時半會的,我也沒有辦法同你說清楚。”
軍中除了軍紀是否言明直接影響到一整個軍隊的根本,另外就是軍隊上層的問題。
天命軍的上層幾乎都是武安王的舊部,都是武安王江順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
江淮川歎了口氣道:“從前戰時還好,不上戰場不拚命可能自己的命就沒了。如今同南越歇了戰,有些父王的‘兄弟’們有許多便開始怠懶了起來。”
怠懶?究竟是如何的怠懶?
江笑語隱隱的察覺到,或許情況並不是怠懶那麼簡單。
既然事情出現在父王的舊部上,那至少從都指揮使就開始出問題了。
若是軍紀問題,那還有的救。但若是從上層就開始有貪腐作假這類的事情,那武安王府的天命軍,怕是隻不過是外強中乾的一盤散沙。
“兄長你了解目前我們整個武安王府處於一個什麼情況嗎?”江笑語抬眸直直的看向江淮川,眼神裡滿是嚴肅。
興許是在江笑語來月城後一直在家人身邊,甚少露出自己沉穩的一麵。在江淮川和王妃麵前,江笑語常常也是小女兒家的一麵。
除了昨日的比試令他驚歎以外,他還沒有見過江笑語如此認真的樣子。
他也是忘了,自己的妹妹獨自在吃人的魔窟待了八年,有怎麼會是那樣天真可愛的樣子呢。
雖然江淮川不在長安,但是他從自己的父親口中也能了解到目前皇帝對武安王府是多有忌憚的,怕是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很好。
“聽父親說,皇帝已經開始忌憚武安王府了,或許我們要早做作打算。”江淮川還單純的覺得,如今皇帝隻是對武安王府起了疑心,還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兄長,現在可不是忌憚那麼簡單了。”
月城的風一向乾燥的很,如今卻泛起了綿綿的濕意,天空烏雲密布,好像下一秒就會落下傾盆大雨。
她的一句話,直接打碎了江淮川還在粉飾太平的心。
“皇帝正在找一個完美的理由,可以召咱們一家回京。到時候無需我再多說,天命軍都在月城,咱們在皇帝腳下,隨便一個理由都能叫咱們一家萬劫不複。”
江淮川的後背已經起了一層細汗,他實在不知道,皇帝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江笑語接著道:“這麼一天不會遠的。等那一天真的到來,武安王府乃至整個外祖家又該何去何從?”
父王竟然從來沒有同自己說過這些話,是父王也不知道這些,還是從來沒有想過讓自己去承擔這些,江淮川此時的內心頗為複雜。
他在天命軍中,以為隻要保家衛國,在戰場上拚儘全力的廝殺皇帝便能看到武安王府的忠心。
但是他從未想過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皇帝既然還是要他們一家的命嗎?
江笑語見自己的兄長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大概也能猜到父親並沒有將一些事情同兄長和母親說。怕是連許老將軍,也隻知道一個大概。
江淮川思慮良久,說道:“妹妹你跟我過來吧。”
說著江淮川站起了身,帶著江笑語往自己的院中走。
雖然有些疑惑,但是江笑語大致也能猜到,兄長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同自己說。
江淮川的院子離江笑語並不遠,他將江笑語帶到了自己的書房。江淮川從暗格中抽出了一遝信件交給了江笑語。
“笑語你看看這些。”
見兄長的神情十分的凝重,江笑語接過信件認真的看了起來。
看到信件中的內容,江笑語大為震驚。
裡麵整整齊齊的羅列的全都是天命軍中上層官員的罪證,從軍中狎妓,到貪汙軍餉,樁樁件件都夠武安王的這些從前的“兄弟”們死上一萬次。
所以說,一開始父王和兄長就是知道天命軍中存在的問題,隻不過是放任其不管。
若說江淮川不動手處理,可能是因為這些人在天命軍中的地位都並不低。但是武安王江順為什麼也不動手?僅僅是因為多年的好兄弟下不去手嗎?
江笑語不相信。
自己的父王既然已經想到了自立為王這一條路,他難道不知道天命軍對於武安王父來說的重要性?他難道會沒想過其中的厲害關係嗎?
江笑語一時間也看不透自己的這位父王究竟是想乾什麼,居然放任如此大的事情不管。
她抬頭看向自己的兄長,一時間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哥哥也有事情瞞著自己,而自己這些年來為武安王府做的努力,可能僅僅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想了想,她直言道:“兄長,你知道父王的打算嗎?”
江淮川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瞞著江笑語的,這麼多年在他的心中,自己的妹妹一向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況且都是一家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江淮川也不是不懂。
“我知曉父親或許有過自立為王的打算。但是在我看來,他的做法,更像是在同皇帝表忠心。”
江淮川一語驚醒夢中人,江笑語頓時反應過來了,武安王這樣的做法隻有一種可能......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武安王江順冷不丁的出現在江淮川的書房門口,看著書房中的兄妹二人,眼中看不出絲毫情緒。
二人聽著武安王突然的出聲,都被嚇了一跳,齊齊叫道:“父王。”
江順走進書桌前,拿起桌上的信件問道:“江笑語並非是天命軍中中的人,淮川,如此機密你竟然也能對外人透露嗎?”
實在是沒有想到武安王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江淮川也很納悶,“父王你這是在說什麼,妹妹怎麼能是外人呢?笑語是我們武安王府的自己人,這些同她說又有什麼?”
“父王說的沒錯,今日是我僭越了。到底是我好奇心太重,不該求著兄長將這些事情說與我聽。父親要罰便罰我吧。”
江笑語說完作勢就要跪下,武安王攔住了她跪下的動作,“淮川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要同你妹妹說。”
武安王此言讓江淮川更加的不放心,江笑語同他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擔心,江淮川這才安心了些。
不過想來父親也不會真的罰妹妹,他無奈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書房。
“想來笑語那麼聰明,定是已經猜到父王的用意了?”武安王江順抬眼看著麵前多年未見的女兒。
父女間的親情,叫他對江笑語有著幾分溫情。但是如今發現這個女兒自己似乎沒辦法完全掌控,他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江笑語從來不會拿一個男人的親情與憐憫當做保命符,若是親情與憐憫有用的話,這些年她便不需要同皇帝周旋至此了。隻需要跪在皇帝腳下哭不就行了。
可是皇室裡,那有什麼真的親情,隻有權利才是最可靠的。
她從前遺忘了一點,武安王也是皇室中人,而這一點,她居然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父親說笑了,您不是說過,笑語隻是一個女兒家,我一個女兒家也就隻能做到在京城中使使手段。軍中大事,女兒哪裡知道。”江笑語知道她的這些敷衍之詞武安王必不會信,但是無論他信不信,她現在隻能這麼說。
聽到江笑語的話,武安王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哈,笑語啊,你前些日子同本王說還是你同我最像,當時我還不覺得。如今才發現,這種故作逢迎的樣子,確實是同本王如出一轍啊。”
即使聽著武安王這麼說,江笑語也半分不覺得尷尬。
她反而笑盈盈的問道:“所以父王究竟想瞞著笑語做些什麼呢?”
武安王並不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明知道是本王故意將你丟在長安城中八年,你就不怨恨本王嗎?”
恨有什麼用?江笑語不解。
是她怨恨恭定侯府就能讓虞窈活過來,還是怨恨皇帝就能讓皇帝在除儘武安王一黨時能留她一命?
既然沒有用,那為什麼要恨?
明知道接下來說的話武安王並不會全信,但是江笑語依然道:“笑語並沒有怨恨父王有過犧牲我的打算,畢竟人人都有著自己的決斷。或許在八年前您的處境下,犧牲我已經是您能做到的最好決定了。”
武安王對江笑語說的話有些動容,但是到底沒有完全放下戒心。他並不覺得江笑語能有那麼大的容人之量。
事實上江笑語也確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