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皇子蕭賀這話,江笑語的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容貌相似?
江笑語似是猛地反應了過來。
她好像知道了她對南越皇室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似乎自己身邊一直沉默寡言儘忠職守的手下,或許有一層她不知道的身份。
江笑語佯裝疑惑道:“蕭前會自從本郡主記事以來,就寸步未離開過京城,怎會令南越大皇子眼熟呢。怕是殿下看錯了吧。”
大皇子蕭賀毫不掩飾的審視著江笑語身後的蕭前會,這眼神令江笑語萬分不爽。
她側身擋住了蕭賀的眼神,笑盈盈的盯了回去。
蕭賀麵露不耐,狀要開口,一旁的二皇子蕭玄攔住了他。
蕭玄不好意思的說:“昭雲郡主莫怪,兄長一時晃神看錯了人罷了,還望郡主殿下海涵。”
說完便向江笑語虛作一禮,做足了樣式。
看著一屋子心懷鬼胎的人,江笑語不再逗留,帶著蕭前會等人回了武安王府。
書房內,江笑語靜靜地翻著手中的書籍,時不時的看一眼眼前跪的筆直的蕭前會。
過了許久,她默默開口道:“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蕭前會聽聞江笑語的話,一直緊繃著的弦終於鬆開了。在暢梨閣到武安王府這一路,蕭前會的內衫早已被汗浸濕。
他並不擔心郡主殿下會責罰他,哪怕打他罰他,隻要還與他說話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怕的就是小郡主一言不發,待他還似從前一樣,但並不再信他用他。
還好,還好小郡主還願意同他說話,還願意聽他一言。
蕭前會將前額重重的往地上一叩,正重道:“郡主,屬下並不是刻意隱瞞。隻是王爺臨走時吩咐過屬下,切不可告訴郡主,叫您煩心。”
說完他又重重一叩道:“今日隻事是屬下之過,屬下沒有提前預料到這幾日興許會撞上南越使團,屬下不該跟您出門。屬下一定會自行妥善處理好此事,不會給您添麻煩。還請郡主責罰。”
蕭前會甚少一次說這麼多話,說完他的心依舊懸在嗓子眼,等著江笑語的最後發落。
江笑語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是因為你給我添麻煩才生的氣?自行處理?你打算如何處理?去南越使者下榻的地方一根白綾吊死嚇嚇他們嗎!”
她恨鐵不成鋼道:“你若是早些與我說,我們也好提前有個應對之策,必不會似今天這般讓你過早的暴露在南越人的麵前。現在倒好,在自家門口反倒要防著南越人。”
蕭前會低頭不出一言,隻等著小郡主罵順心為止。
還不等蕭前會鬆一口氣,江笑語是越想越氣。
她將手中的書一甩,恨恨道:“養不熟的白眼狼。父親都離開長安城那麼久了,這話你都還遵著,倒是忘了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也是,你是本是南越皇室,我也使喚不動你了。乾脆自己領著銀子出府去吧,你這條小命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雖是知道江笑語說的都是氣話,但蕭前會還是嚇得麵色發白。
他自小就被武安王所救,一直跟在武安王身邊習武習藝。直到武安王一家離開長安駐守邊疆,獨留小郡主在長安城。
蕭前會放棄跟在軍中的大好前程,自請留在江笑語身邊。那時他也不過也才十五六歲還是個半大孩子。
他從江笑語玉粉團子似的玉雪可愛的兒時,眼看著她長到現在的風姿綽約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也是一路見證著江笑語從單純孩童,如何步步隱忍,小心籌謀。不得不被迫扛起武安王府的重擔。
江笑語這一路來所吃的苦,所受的委屈,他比誰人都清楚。
正是因為如此,在蕭前會心中,小郡主早已是超越自己性命的存在。
聽到江笑語的氣話,他心中好似有千萬根針在紮,他第一次如此後悔聽了王爺的話,說是不讓小郡主過早知曉此事徒增煩惱。
他緊緊握著身側的拳頭,實在沒有忍住鼻尖的酸意。一滴清淚從他眼角滑落。
剛剛還氣得恨不得直接不要蕭前會的江笑語,見到此狀,頓時慌忙的手足無措。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江笑語哪裡見過一向穩重寡言的蕭前會這個樣子。她從懷中掏出帕子,慌忙的替蕭前會拭著眼角的淚水。
天知道啊!她就是說兩句氣話,誰知道蕭前會反應那麼大,她與他相識這麼多年,早已是超越尋常主仆的情感,怎會說不要就不要。
江笑語把帕子塞進蕭前會手裡,圓道:“你無需如此,但是讓我考慮原諒你也並非不可。你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好的與本郡主詳說。待本郡主聽過之後再做決斷。”
聽了江笑語這話,蕭前會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原來早在蕭前會被武安王所救之時,武安王就知道了蕭前會的身份。
南越與大成不同,南越立嗣一向是立長不立嫡,誰先從娘胎裡爬出來,誰就是未來的皇帝。
正因為這個規矩,南越皇室自古以來都避免著妾室的孩子先於正室出生。
可是南越皇室自古多情,在如今的南越皇後還未有所出時,南越皇帝便隱藏身份與一大成女子相愛,事後懷上了蕭前會。而南越皇後又是朝中貴族之女。
當時的南越皇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於是派人追殺蕭前會的母親。
這位大成女子在南越皇帝的掩護下,一路逃跑至大成邊境,然後生下了蕭前會。
可是好景不長,蕭前會還是幼時,南越皇後就找到了她們母子二人。
為了保護蕭前會,他的母親被南越皇後所殺,而他被當時還是皇子的武安王所救。
江笑語總算是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知道眼下的近況絕對算不上好。
以今日在暢梨閣南越大皇子蕭賀的態度來看,不說來大成此行有幾分是特地衝著蕭前會來的,隻知道蕭賀是必定不會放過蕭前會這樣一個隱患的。
再說今日的這一屋子人,四皇子江齊謙隻要離了文貴妃就少了半個腦子,他可以暫且不計。
南越大皇子蕭賀對蕭前會虎視眈眈,二皇子蕭玄看著比他大哥還要難纏幾分。
再加上一個令江笑語險些失態的思慧公主。
江笑語揉了揉太陽穴,隻覺得這日子是萬分難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半點是得不了安生的。
幸虧南越大皇子一定比他們還不想讓世人知道蕭前會的存在,否則麻煩會更多。
她思考再三向蕭前會吩咐道:“接下來的日子,你能不出門就儘量彆出門了,外間的事情先交給新秋。再將爾青和竹青調回來,以她們二人的功夫跟在我身邊你也不必擔心我。”
說著趕緊揮了揮手讓蕭前會退下,每多看一眼她的頭就多痛一分。
倒不是說覺得蕭前會麻煩而是累贅,隻是對於身邊親近之人,難免會關心則亂。
次日一早,江笑語便帶著調回來的爾青和竹青一起前往臨江樓。
爾青和竹青也是自小跟著江笑語的,隻是此前因恭定侯之事未平,因而被派了出去。
現下恭定侯之事已了,二人好歹是有功夫在身的,跟回江笑語身邊她也多一層保障。
自從江笑語學會了鑽首輔大人家小門以後,她和趙澈二人便甚少在臨江樓碰麵了。雖說這臨江樓背後的主子是江笑語和武安王府,但畢竟還是人多眼雜。
但今日二人約在了臨江樓見麵。
在江笑語抵達往日的雅間時,裡麵不僅坐著一席白色錦衣雅如謫仙的河清君,還有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正在與趙澈對弈。
進門後,江笑語就緩緩行至趙澈身後,素手從他的手中搶過一子,落在了棋盤上。
不經意間,江笑語的發梢輕輕的略過了趙澈的鼻尖,留下了滿鼻清香,這香氣竟比春日裡最和煦的風還要再令人心顫。
趙澈的指尖仿佛還留有少女觸碰過後的溫熱,他不經意間的收起手,輕撚著微麻的指尖。
待他壓下心頭悸動,回過味來緩緩看向棋盤,原本謫仙般的俊顏似是崩塌了半分。
他揚起嘴角無奈笑道:“小郡主可懂觀棋不語真君子的道理。”
江笑語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百無聊賴的坐到一邊,隨即遞給了趙澈一個無辜的眼神。
隻見原本勝券在握的趙澈,因著剛剛江笑語的那一子,滿盤皆輸。
對麵的男子頓時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昭雲妹妹比起從前倒是要活潑了不少,孤之前倒是記得昭雲在宮中時從不似如今鮮活。”
江笑語答道:“太子殿下說笑了,女孩子長大了難免性格略有轉變。”
看著眼前這個與他印象裡大相徑庭的女子,太子蕭齊鈺在心中稍作思慮。
他知曉自己這個堂妹這些年在長安城中過得不易,有些小聰明的隱忍藏拙倒才是對的。而如今在他麵前展現出如此真實的一麵,想必也已經是信任他了。
如此想來江齊鈺對江笑語的笑容便更真上了兩分。
一局棋經過江笑語之手已然下完。趙澈坐到了江笑語身邊,熟練的抬手為自己和江笑語各斟了一杯茶,又示意江齊鈺自便。
江齊鈺看著眼前熟稔的二人,忍不住好奇道:“想不到昭雲妹妹竟與首輔大人如此相熟,竟不知兩位是如何結識的呢?”
還未等趙澈開口,江笑語迅速回答道:“無甚原因,多年前河清君還隻是一屆寒門舉子,被歹徒搶走錢財。我路過,順手救了他一命。”
江齊鈺立即恍然大悟道:“原是救命之恩,那倒是難得的緣分。”
太子心想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一旁的趙澈握杯子的手輕輕一顫,江笑語.....小郡主她到底在口出什麼狂言?
這個不是她與曹相如相識的橋段嗎?跟他們二人初見的場景哪有半分關係!
雖是如此,但見過大風大浪的趙澈並沒有在江齊鈺麵前顯露半分破綻,輕輕點頭附和。
江笑語淡定的問道:“太子殿下,昭雲有一事不解,可否煩請太子殿下為昭雲答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