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仙山(1 / 1)

仙山區是金烏夢中風景最為秀麗的一個區域, 連綿起伏的蒼翠山峰如神祇親手雕刻布置,其上流光溢彩,雲霧繚繞,遍布生長了數千年之久的靈藤佳木, 時有通臂猿猴的灰白身影攀著樹藤從中靈巧地一閃而過, 神禽的清鳴劃破長空, 寶血靈獸的嘶吼震動山林,萬年未在外界現世的珍貴祥獸自在地踱著步, 低首啜飲靈氣凝結而成的清澈山泉水, 耳朵不時一動一動,寧和而又悠閒。

連山峰上隨意一片布滿褶皺的薄石都無可挑剔,質地細膩瑩潤, 比手藝最高超的工匠製作的盆景都更加精美絕倫, 天地間四麵八方充斥的靈氣極為豐沛,濃鬱得幾乎在空中結成了一層乳白色霧氣, 柔和地纏繞在進入其間的少年男女身上, 令他們都發出了一陣難掩激動的驚歎:

“啊……這裡的靈氣好濃鬱呀!”

“或許東夷的七十二洞天福地也不過如此!”

“在這裡的話,修行一定能事半功倍,進步飛速!”

“若是能在金烏夢中待上幾年, 不為比賽戰鬥,隻是好好地潛心修行就好了……”

謝摯剛一踏入仙山區,便嗅到了一股奇異的撲鼻清香,精神為之猛地一振, 那正是生長在仙山上的無數千年寶藥散發出來的。

“這裡可真美……”

她放眼眺望了一遍四周,自言自語道:“唔,連靈藥珍草也很豐富……一進來就被傳送到仙山區的人也運氣太好了吧!”

一想到自己剛進來時的原林區,謝摯便不由得因為這兩者間的鮮明對比開始憤憤不平——那隻陰沉沉的詭異七彩大蘑菇不停地往下滴落黏液, 她離開時不小心沾了一點在衣服上,讓她好長時間都會在黑暗中渾身發熒光,驚跑了許多她想捉來代步的靈獸,最後隻能勉強逮了隻眼睛不大好的風生獸。

金烏夢作為神祇的一方小世界,因為主人的隕落並沒有徹底成型,尚還是殘缺不全的;因此,它其內的區域也完善程度各不相同。

顯然,仙山區就是那為數不多的少數幾個完善區域,率先進入仙山區的參賽者們會比其他人額外得到許多奇珍異寶——對修行者而言,運氣和機緣也是實力的重要一部分。

但仙山區內,最先得到珍寶的普通參賽者卻並不一定能將它們好好地帶出去——其他區域的少年天才們打敗了本區域的參賽者之後,已經紛紛聞訊而至了。

“哪裡走!”

一個渾身散發著赤色曦光的英武少女踏出一步,如同遠古時的火神降臨,氣勢淩厲凜然,萬千符文繞身,令人幾乎不敢直視,腳下的土地甚至被她軀體上的高溫燒成了滾燙的熔岩。

她沉沉揮出一拳,前方的山石應聲而裂,竟然被擊穿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孔洞!

“交出你得到的靈藥來!”

前方就是山壁了!這下再也逃無可逃!

被她追擊到走投無路的少年被迫跳下靈兔,咬咬牙,不得不從懷中取出一株流動著晶瑩光彩的靈藥——

那靈藥形如老山參,通體金黃燦爛,清香撲鼻,藥身如融金般閃爍著炫目的微光,長長的須子比春天的柳條還要濃密,一直柔軟地垂落到地上去。

“請……請您拿走這株靈藥吧……”

少年半跪在地上,絲毫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痛,將費儘心血才勉強得來的靈藥高高舉過頭頂,“隻是……求您不要拿走我的身份令牌!”

“我真的很想去中州……求您了!”他幾乎要哽咽了。

“哼……”

英武的少女並不回答,隻是探手取過靈藥,看了一眼確認無誤之後,便仔細地收入囊中,“主動獻藥……算你還有幾分識相。”

迎著少年期冀不安的眼神,她一腳踢斷了他數根肋骨,滾燙的鮮血頓時飛濺而出。

在金烏夢的規則神音毫無感情的宣判聲中,她冷冷地轉過身去。

“就憑你,也想去中州?”

……

這樣傷人奪寶的景象在仙山區內層出不窮,到最後,人們對其已經司空見慣,不再會被激起義憤了,隻是紛紛去為自己的前途奔忙。

謝摯剛進來半天不到,便已經見到了好幾起激烈的戰鬥——隨著比賽的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戰鬥的殘酷程度飛快升級了,修為最低的參賽者已經被通通淘汰,剩下的人除了納英樓的少年天才們,實力亦頗為不俗。

沒有人再敢藏拙!

在混戰之中,有人看著謝摯麵生年少,且又身形嬌小,沒有攜帶任何兵器,便以為她柔順可欺,甚至上前主動偷襲挑戰她,讓謝摯大為驚訝——她本不想太過惹事,沒想到事居然會自己找到門上來!

為讓自己的尋鳥之旅更加順利舒坦一些,她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揪出其中修為最高的幾個人,將他們毫不留情地狠狠教訓了一頓,借此揚名立威。

當然,這立威的效果也非常好——看著周圍的少年男女們都對自己避如蛇蠍,幾乎恨不得遁地而走,謝摯誌得意滿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真是十分威嚴。

——這下好了,她身邊終於清靜啦!

至少好長一段時間裡,沒人再敢接近她,更彆提招惹她了。

謝摯的赫赫凶名甚至傳到了其他區域裡去:

“哎哎,你聽說過沒有,最近仙山區出了一個可怕的少女!”

“當然知道!”

答話的人對謝摯的事跡如數家珍,扳著指頭挨個道來:

“聽說,她雖然容貌嬌美,但肉身極其強大,一拳就捶暈了龍齒雀氏族的雀還巢,還砸斷了好幾個成名已久的少年天才的門牙,連劍熊氏族的熊劍北都要磕頭拜她為師,城主的兒子都哭著求她組隊哩!”

“我還聽說,這個少女是個馴獸狂,尤其喜好與靈獸廝混玩耍,不僅馴服了金烏夢的靈獸整天到處騎,還說什麼要逮神禽代步呢!”

“嘶……這可真夠凶殘的!人族真能強到這種地步嗎?她莫不是什麼寶血種化作的人形,偷偷潛入金烏夢中的麼?”

“誰知道呢!”

“也說不定,她就是那個傳言中的登神種!”

“真不知道,她跟火焰山的蒲存敏碰到一起,會是誰勝誰敗……”

“……”

“阿嚏!”

攀爬在陡峭如割的峭壁上,謝摯忽然重重地打了個噴嚏,身子一抖,腳下立刻便滾落幾塊碎石,隔了許久許久,才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回音。

她氣鼓鼓地揉了揉鼻子,“是誰!誰又在背後偷偷罵我?”

“唉,這真是人一有名,便遭賊惦記……我前幾天真不該如此高調的。”謝摯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足下微微用力,立刻便如靈猴般輕盈地在峭壁上憑空上升了好幾丈。

仙山區的山峰都極其高大險峻,遠遠望去,真如一座不可接近的仙境神山,四麵陡得如同刀削斧劈,幾乎呈直上直下之勢,萬年以來從未被外人涉足過,因此也沒有一條小路可供步力登山,隻有靈敏的猿猴可以靠著山壁上的藤蔓攀援穿梭,或者最強壯的神禽才能勉強飛到山頂。

而謝摯卻另有一番奇特的登山方法——她用雙拳硬生生地在山壁上轟出了深深的孔洞,然後將其作為腳踩的施力點,如此反複,不斷向上前進,竟然也十分神速。

至於為什麼要費儘心思上仙山,當然是因為她四處打聽,終於聽到了鸞吟芝在山上修行的風聲,要去找她借鸞鳥做坐騎了!

雖然她自身的速度亦非常快,甚至可以比得上一些普通的神禽,可那是她燃燒精血全力奔跑的情況,並不能支撐太久,不一會兒就會精疲力儘。

何況在這危機四伏的金烏夢裡,尚有無數人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即便是謝摯,也不敢將全部精力都花費在極速奔行上——那也太莽撞大膽了一些!

“呼……終於爬上來了!”謝摯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身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仙山頂的空氣濕潤而新鮮,地麵上散落著大量晶瑩剔透的靈髓,其上隱隱竟有濃鬱的靈氣蒸騰閃爍,個個都非常純淨,品級極高。

——居然是極其少見的極品靈髓!

若是將它們全部拿到外界去,說不定甚至能買得下一整座繁榮的人族城池!

靈髓是上古年間才能出產的一種特彆靈石,神祇在靈氣極度充沛之地修行,吐納打坐時可以將周圍的靈氣轉化為靈髓,修為越高深的神祇,所轉化得來的靈髓便越純粹,對修士的修行助益也越大。

在過去了萬年之後,留存於世的靈髓少之又少,價值更是水漲船高,隻在強大的修士之間通行使用,凡人甚至終其一生都不能得見一枚。

“哇……地上好多靈髓啊!”

而現在,這些珍貴無比的靈髓卻如退潮時擱淺的魚兒一般,密密麻麻地散落了一地!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錢呢!謝摯喜出望外,當即將它們一股腦通通塞進小鼎裡去。

“這下好了!有了這些靈髓,我就能給牧首大人賠償打壞比武台的錢,還能給族長買些首飾啦!嗯……還要給族長打副稱手的上好兵器才好……”

謝摯將要辦的事情一樣一樣列出來,滿足地在心裡算來算去,眼睛都彎成了一道月牙。

象翠微直到現在還沒有婚配,謝摯一直都為此很愧疚——不論是人品樣貌,還是修為識見,象翠微無疑都是大荒中的上上等;

在她年輕時,也曾有女子愛慕她,甚至癡心等待了她十幾年,但她一直未做回應,至今依然孑身一人。

謝摯小時候曾纏著象翠微問過她久久不成婚的原因,象翠微當時說是因為白象氏族太過窮困,她不願意耽誤其他姑娘的大好青春,從那之後,這話便被謝摯牢牢記在了心裡。

但謝摯聰穎早慧,並未輕信象翠微的說辭——

她私底下覺得,這一定還有彆的什麼原因……

比方說,她就是族長最大的牽掛和負累之一。

有一個不知來處的病弱孩子牽絆著,總還是不容易找到妻子的吧……?

忽然,在前方爆發出了一陣極其耀眼刺目的烏光,驟然驚醒了還沉浸在回憶中的謝摯。

“轟——”

伴隨著一聲劇烈的爆裂聲,如同堅硬如鐵的樹木被雷霆從當中擊斷一般,天穹中猛地升起了一輪熾烈的小型太陽!

而在那奇異的“太陽”中心,有一隻渾身沐浴著神聖光焰的烏黑小鳥正在奮力飛翔!

“一、二、三……”

謝摯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它的腳爪,待她終於看清時,便不由得悚然一驚:

“它竟然有三隻腳爪!”

僅次於真凰的三大神鳥之一,駕馭著光與焰的三足金烏!

可是三足金烏不是早已在萬年前的神戰之中滅族了嗎?怎麼在金烏夢裡竟還保存著一隻幼鳥?

難道這是金烏神特地為本族延續留下的唯一一條血脈?一時之間,謝摯頗有些驚疑不定。

她凝神注視了“小太陽”片刻,發覺這隻小金烏行動間似乎非常慌亂,竟似乎在驚惶逃遁!

“什麼人竟能追得三足金烏不停躲避?”謝摯大感驚奇。

這時,清脆的金環碰撞聲乍起,五色輝光大盛,倏然籠罩了謝摯全身,一聲柔婉的嬌喝響徹山頂:

“來者何人,竟敢與我爭搶金烏夢靈!”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來人竟然就是謝摯找了許久的鸞吟芝!

終於找到她了!謝摯驚喜道:“啊!是你!那個戴金環的少女!”

“……小蟊賊,我殺了你!”鸞吟芝因為這個稱呼而愣了一瞬,隨即認出了謝摯,頓時怒發衝冠,驅使著身下的鸞鳥強行一轉方向,扭頭便朝謝摯直衝而來!

自從在納英樓上被火鴉指著說過土之後,鸞吟芝氣得足足肝疼了好幾天,耳朵裡再也聽不得金環這兩個字。

她發誓,下次再見時,自己定要將謝摯跟火鴉都吊起來好好地打一頓,這才能稍解她心頭之恨——想她鸞吟芝活了十六年,隻被旁人讚過容貌美麗,還從來沒被人這樣說過土!

甚至說她土的還不是人,而是一隻欠兮兮的大烏鴉!

“喂!”

眼看她忽然扭轉方向,殺氣騰騰就衝自己直飛過來,謝摯還倍感委屈,“你怎麼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呢?真不禮貌!我可沒惹你!”

是火鴉說的鸞吟芝土,她可從來沒有說過呀!

太倒黴了,怎麼到哪兒都有人追殺她啊!真是完全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