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神兵 銀魚劍(1 / 1)

水晶宮殿緩緩震動起來, 其內蕩漾著萬千透明波浪,仿佛回到了萬年前的深深海底一般, 一轉眼就溢滿了整座宮室!

「……我的境界似乎被強行壓製了。」宋念瓷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

透明的波浪推動著她的身體,雖然無形,但卻極其沉重,她暗暗地握緊了拳,丹田處顯現出的種子虛影一點一點變得黯淡無光,到最後竟然完全消失了。

她作出判斷——猛然施加在她身上的壓力足有上萬斤!

宋念瓷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溢出來的鮮血, 彎下腰低低地喘息,身體骨骼因為突兀的重壓而不斷發出細小的咯吱聲, 聽起來非常瘮人。

她的脖頸上顯出忍耐的筋絡:

「我的境界在不斷下降……現在已經被壓到了煉體境。」

“瓷姐姐!”

見她看起來如此痛苦, 謝摯半跪在地上, 擔憂至極地緊緊握住她的手, 試圖為她分擔一些痛楚, “你還好麼?你疼不疼?”

“要是疼得實在受不住, 你就掐我的手,會感覺好一點的!”西荒少女的眼中隻有一片純粹的心疼與擔憂。

「沒事……」

宋念瓷緩了一會兒,才借著謝摯的手勉強站起來, 身形還有些搖晃, 本就清瘦的身子看起來愈發文弱了, 幾乎像是瘦竹一般,虛虛地籠在寬大的衣袍當中。

她經受如此磨難, 但神情卻還是一片與她年歲不甚相符的鎮靜從容,沒有絲毫憤恨恐懼之色,謝摯不由得對她更加佩服了幾分——她自問做不到宋念瓷這樣,不論經曆什麼都始終沉穩理性, 「如果不吃苦,也就不叫曆練了。」

宋念瓷忽然想起了什麼,便是一怔,「謝姑娘,你……沒有受到水晶宮的煉化影響麼?」

她自己是脈種境,尚且在重壓和境界壓製之下狼狽地咳了血,可是眼前足足低了她兩個大境界的西荒少女卻還是臉色如常,嬌豔明媚,嘴唇鮮妍。

“啊,也是有的……”

謝摯經由她這一提醒,這才想起來探察自己的情況,發現自己的境界也被重新降到了煉體大圓滿——她之前一直久處其間、停滯不前的境界。

但是她感受到的不適相當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在這水晶宮的煉化之中,她同樣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施加於身,動作變得有些吃力遲緩,但她受到的實際影響卻似乎要比宋念瓷小很多。

或許是因為——謝摯握了握拳——她的肉身在之前的無數次破碎重塑之中有了很大的抵抗能力……

至於壓力,她更是覺得輕鬆——畢竟她之前曾在玉牙白象的指點下重修了一遍煉體境,考核的標準是負起整整十萬斤的仙鼎!

她的肉身足可以同上古神獸比擬,在“海的精魂”之中,更是憑借自身硬撼了一頭鯤鵬幼崽而沒有落敗!

「是麼。」宋念瓷點點頭,並不多加追問,「我猜想,或許這水晶宮的煉化是專門用來抹殺大能的,對境界越高的人,損害便越嚴重。」

“……我反對!”

火鴉從嗓子眼裡艱難地擠出來一句話,身軀都被無形的壓力擠壓得變了形狀,哇的一聲吐出來一大口鮮血,“我分明、我分明也受到了很大影響……!”說著它眼睛一翻,便軟軟地暈了過去。

“火鴉!”

謝摯大驚,連忙奔過去查看,發現它的骨頭都被壓斷了好幾根;而懷中的小獅子也咬著尾巴氣息奄奄,顯然也在吐血昏厥的邊緣。

在這立在水晶宮的生靈當中,除過彩色鸚鵡身為器靈不受影響之外,竟然就隻有她一個人平安無事!

“主人!主人!”

彩筆掙紮著吐出了口籠,撲騰著翅膀大叫出聲:

“這個西荒蠻女有古怪!她說不定跟這水晶宮有什麼串通!——之前您也聽到了,那道傳音對她有多麼深情款款,足足等了她一千年!”

「休要胡言。」宋念瓷彈了一記彩色鸚鵡的小腦袋,重新對它下了一道言靈。

她望向謝摯,目光溫和地朝她點頭一笑,「我相信謝姑娘。」

——她雖然自認為不是聰穎敏銳之人,但也不至於連謝摯是好是壞、是真心還是假意也看不出來。

謝摯是一個很好懂的孩子,一眼便可以看到底:赤忱純透,且又聰明熱血。

「怪不得連仙王也會在太古戰場中隕落……」

煉化還在進行,生機和力量正在飛快地自她身上逝去,宋念瓷仰起臉,星輝從水晶宮殿頂上的破洞灑下來,將中州少女的麵容一半照得光潔明亮,一半隱在沉沉的黑暗之中。

——這座水晶宮對境界越高的人越反噬越大,將所有進入其內的生靈一瞬間通通壓至煉體境;說不定,仙人境以上的大能會在煉化剛開始就直接昏死過去。

彩筆飛上去探了一番,發現無形的屏障攔在破洞上,如同銅牆鐵壁一般,令它不能飛出,又垂頭喪氣地飛回來。

宋念瓷解開束縛它的言靈:「出不去麼?」

鸚鵡器靈蔫蔫地應:“出不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中州少女並沒有陷入絕望帶來的瘋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在原地吃力地盤腿坐下。

夫子……

或許我的確不該不聽您的話,硬是來到這片大凶之地曆練……

她望著水晶宮殿的破洞中露出來的潔白圓月,想起了老師慈祥期冀的目光,不由得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恐怕阿瓷要叫您——

失望兩個字還沒在心中默念出來,她先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怎麼回事?哀傷的氛圍陡然消失,她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去——

“轟!!!”

謝摯又揮起拳頭,重重地砸了支撐著殿頂的水晶柱一拳,積了萬年的灰塵撲簌簌地應聲落下,將嬌小漂亮的西荒少女劈頭蓋臉蓋了個完全,她毫不在乎,抹了一把臉又揮拳再砸,粗大的水晶柱在她的拳頭下微微顫動,蛛網般的裂紋延展開來,發出了細微的斷裂聲,仿佛臨死前最後的哀鳴。

“一、二、三!”

謝摯給自己鼓勁般的叫了一聲,渾身騰起潔白曦光,而拳頭正是光芒最盛處,宛如一顆燃燒的流星,重重地撞擊在水晶柱上!

“轟隆!!!”

隨著她最後一拳落下,水晶柱緩緩地倒了下去,砸出來無數灰塵!!!

水晶宮氣急敗壞的聲音同時響起:“大膽的人族,你在做什麼!!”

謝摯已經被灰土裹成了一個臟兮兮的人形,完全看不清麵容和五官了,隻有漆黑的兩點眼睛還在臉上亮亮地閃。

她吐出來嘴巴裡的灰塵,彎著眼睛明亮自豪地笑起來,“——你沒看到嗎?”

伸手一指那根被她硬生生砸斷的水晶柱,人族少女理直氣壯地道:“在拆你啊!”

坐地等死可不是她的作風——謝摯是撞到南牆非但不回頭,還要一頭將南牆碰倒的人。

“就算我們活不成,你也彆想平安無事!”她抬起頭大聲地說。

“好,好!”

水晶宮怒火中燒——數千年以來,在它演化出自己的意識之後,它還從未吃過這樣的虧!

從來隻有大能死於它手,沒有它反被卑賤的人族製伏!

顧不得思索為什麼謝摯在它的煉化中沒受多大影響,水晶宮吼道:

“那就看看是你先拆掉我,還是我先將你煉化成一灘膿水!”

隨著水晶宮話音落下,在宮殿中沉沉浮浮的無數神兵爆發出無上神光,朝謝摯激射而來!

一張古樸神秘的青銅弓箭無聲無息地自己繃緊了弓弦,將無形的空氣箭矢對準了謝摯;翠色古琴立在地麵上,分明沒有人彈奏撥弄,卻如溪水一般叮咚流淌出了一陣帶著殺意的美妙琴音;銀色長劍的劍鋒仿佛淬著最皎潔明亮的月光,每一閃便劈斬出數道可怖的強大劍意!

這些神兵也有自己的意識!

不能跟它們硬抗!謝摯在地麵上靈活地騰躍而起,勉強躲過了第一輪攻擊,但這些神兵互相之間配合得極好,攻擊如巨網一般緊密,又如滾滾江水一般滔滔不絕,不給謝摯留下絲毫喘息的機會!

“嚓——”

臉頰邊迅捷地一涼,緊接著就滲出來汩汩痛意,謝摯抬手一摸,赫然是溫熱的血——青銅弓箭射出的無形弓箭刁鑽地擦傷了她的麵頰。

其餘神兵抓準了她因為受傷而細微一頓的刹那,紛紛加緊了攻擊的速度,不出幾刻,謝摯的衣服就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腿上也被古琴撥彈而出的琴音割破了一個深深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謝摯咬緊嘴唇,將傷口隨手包紮了幾下,叫它不再流血。

這些神兵都在數年的戰鬥中磨練出了極好的戰鬥經驗,即便沒有主人驅使,也非常強大!

她此刻儼然已經隱隱地落在下風,若是再勉強躲避下去,她一定會在密不透風的攻擊之中被一刀一劍地磨死的!

“拚了!”

她不能就這樣生生等死!

謝摯摸出漆黑小劍,無數神兵在她麵前組成了一個閃耀著璀璨神光的密網,如同天羅地網一般要將她鎮壓抹殺,但她不但沒有抽身躲避,反而腳尖使勁一蹬,決絕地撲了進去!

神兵大驚——它們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如此不要命,紛紛光芒大振,衝上來發出無量攻擊,謝摯渾然不覺,硬生生地用肉身抗下,隻幾個呼吸之間就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就是你了!”

她瞅準了那柄銀色長劍——她已經觀察出來,在這些神兵利器當中,就屬它威力最大,而又最有威嚴,被神兵們如群星拱衛一般牢牢地護在最當中。

銀色長劍顯然也看出了她的意圖,毫不畏懼地迎擊而來,劍身上爆發出一陣耀眼光芒,籠罩了謝摯全身!

“鏘——”

謝摯催動青衣劍神的碧海天心決,用漆黑小劍接下了這驚世一劍,口中噴出鮮血,虎口都在可怖的力量碰撞下破裂了!

裂紋自漆黑小劍的劍身上炸裂開來——它是蛟龍的鱗片,又在高階寶血種肥遺的丹田之中溫養了百年,竟然也在這銀色長劍的一斬之下裂開了!

“你弄斷了我的劍,你得陪!”

就是這個時候!謝摯不依不饒地嚷了一聲,伸手牢牢地握住了銀色長劍的劍柄!

銀色長劍被她握住,頓時變得狂暴無比,渾身的銀光更盛,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在水晶宮殿極速飛行,到處亂碰亂撞——它竟是想將謝摯強行甩將下去!

“你撞吧,撞吧!我可不怕!”

謝摯咬著牙喊,“最好將這水晶宮都撞塌了才好呢!要死就一起死,大家都彆想活!”

“我年紀小,不怕死,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埋在這討厭的水晶宮底下!”

反正她肉身堅韌,不怕摔打碰撞,又有魔蓮種子不斷修複傷勢,她看誰能耗得過誰!

自銀色長劍的劍身上傳遞過一道蒼老傲然的意識,它沉聲道:

“人族!就憑你,也想做老夫的主人?真是笑話!你曉不曉得我以前的主人都是什麼角色!”

“我管他們是什麼角色!”

迎麵又重重地撞上了一麵水晶宮的牆壁,謝摯被撞得一陣氣血翻湧,說出來的話便語氣更加不好了:

“不管有多了不起,還不是也早都死了?!”

渾身骨頭都被撞得生疼,她氣不過,張口咬住銀色長劍的劍柄,使出渾身力氣重重地咬了一下,“還教出來你這麼個壞劍,我都替你主人丟臉!你真是又老又壞!還很難看!”

銀色長劍暴怒:“氣煞老夫!真是氣煞老夫!——嘶,卑賤的人族,疼死我了……”

銀色長劍似乎鐵了心要將謝摯甩下去,而下方的那些神兵紛紛作勢待發,卻又不敢動作——謝摯離銀色長劍太近,它們怕誤傷了它。

“好了,都彆打了!”

水晶宮殿的聲音忽然響起來,仿佛壓著無數怒火;若是它是人身,此刻的臉色一定比茄子還要紫:

“銀魚劍!好好睜了你的狗眼睛看看四周,你莫不是要幫這人族拆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