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純白空間(1 / 1)

白象碧獅的虛影在謝摯身後如圓日一般驟然升騰而起, 洶湧狂暴的氣機噴薄迸發,將人族少女的長發吹得高高飛揚起來,仿若遠古真神切實臨世!

這一拳發揮出了寶術的真正力量, 蘊含著無限磅礴巨力,如同海洋傾覆、大地崩裂,有不可阻擋的雷霆之勢!

葡萄藤牆轟然坍塌, 蒲存敏受到反噬, 當即被震蕩的氣波衝擊得倒飛出去, 撞到洞壁跌落在地,捂著胸口吐出一大口鮮血。

但她對自己的傷勢恍若未覺, 隻是焦急慌亂地爬起來捧著寶藤察看,這下卻心猛地一沉——師父交給她的本命藤上竟然被震出了道道裂紋!

定西城內。

紫衣女人原本正在百無聊賴地支著下巴發呆, 忽然胸口一痛,如同被神獸當胸重重地撞擊了一般, 令她氣血一陣翻湧, 連五臟六腑都好像錯了位, 幾乎撲倒在地。

“這是……”

喉間湧上一股腥甜,紫衣女人拭去唇邊的血跡, 麵上浮現焦急之色,“是我的本命寶藤……!”

“難道是阿蒲出什麼事了?”

可是英才大比裡, 哪個少年天才還能比她的阿蒲更強?迫得阿蒲拿出寶藤使用不說,甚至還損傷了她的本命藤?

大荒之中絕沒有這號人物!即便是那個肉身強大得可怕的小姑娘,也絕不可能做到這種事!

或許是有壽命將儘的大能覬覦登神種, 偷偷潛入了金烏夢,錯將阿蒲認成了登神種……

“該死!”紫衣女人大怒,咬牙不止,“人族真是世上最令人厭惡的種族!居然對自己的同族少年下手!”

蒲存敏的天才之名太盛, 大荒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然也在被懷疑是登神種的行列之中;當初她特地將自己的本命寶藤取出交給阿蒲,為的就是防這種事……可是不曾想,居然有人可以以銘紋境破開她的藤蔓防護!

這該是個怎樣強橫的大能啊……

她的阿蒲有危險!紫衣女人既驚且怒,連自己的內傷也顧不上,當即化身為一團碧綠瑩光,以大神通跨越距離,要去找薑既望打開金烏夢救人。

“我是一隻漂亮鳥,天下第一漂亮鳥,嘴巴紅來爪閃亮,頭頂的羽毛烏又長……嘎嘎嘎!”

火鴉剛剛結束今天早上的掃街道工作,心情特彆好,臭屁地把尾巴甩來甩去。

它正扛著掃把,一邊扭屁股一邊唱歌呢,就被一股旋風般的綠光撞了個嘴啃地,當即罵罵咧咧地叉著腰跳起來:

“是誰?是誰走路不看路?沒看我這麼大一隻鳥正擱這站著嗎!”

“……是你?那隻嘴欠的大烏鴉?”

紫衣女人止住步伐,一甩袖,丟下來一句凶巴巴的威脅之後,繼續化為流光,要強闖牧首府:

“等我救回阿蒲,我拔光你的尾巴毛做扇子!”

“咣當”一聲,黑色大鳥的掃把嚇掉了。

“小摯,小摯,你快回來給我撐腰呀!”

火鴉屁股一涼,心驚膽戰地坐在地上。

如果被拔了尾巴毛,就一點也不漂亮了!它會變成一隻禿尾巴山雞!試問這哪隻鳥能忍?

它倍感委屈,嘴巴一張就開始哇哇大叫,懷念起來跟謝摯在一起的美好生活,還特意把尾巴顫顫巍巍地藏起來。

好嘛,平時薑既望壓榨它,丹朱鶴教育它,這也就算了,現在還多了個大葡萄要拔她的毛!這也太欺負鳥了!

人族的世界真是一點都不好玩!火鴉將小腦袋埋進翅膀裡,一陣欲哭無淚。

“……你怎麼啦?”

藤牆既破,謝摯剛領悟寶術真義,正是熱血沸騰躍躍欲試之時,還待再打,卻看到對麵的那少女垂著頭半天也不起來,肩膀也有些發抖。

她心中一驚,以為自己不小心將蒲存敏打成了重傷,連忙放下繼續跟她比拚較量的心思,擔憂地跑過去扶住蒲存敏的肩,“受傷了嗎?你哪裡不舒服?”說著就要給她掏寶血服用。

“我沒事……”

蒲存敏整張臉都白了,側過肩躲開謝摯的手,咳嗽了兩聲,重又緊緊地抱著寶藤站起來。

“你打敗了我,金珠歸你了。”

她又恢複了往日的一派冷淡漠然,轉過身就要離開,竟是對剩餘的金烏神遺藏看也不看一眼。

“……誒?”謝摯微微一愣。

是她看錯了嗎?

——剛剛,她好像看到了蒲存敏眼裡的一點淚光?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哭?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嗎?這樣一個沉穩冷淡的人也會哭嗎?

謝摯並沒有因為蒲存敏冷冷淡淡地撥開自己的手而生氣,她好脾氣地又湊過去,軟著聲音試圖跟蒲存敏搭話,“哎……你真的沒事嗎?”

“要是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的!”她認真熱心地說。

……之前怎麼沒發現,這個人原來這麼煩,蒲存敏深吸一口氣轉過來:“沒事。”

謝摯這才看到,她懷裡原來緊緊地抱著師父的本命藤,那根原本碧綠如玉的晶瑩寶藤此刻上麵有道道裂紋開綻,變得有些枯乾發黃。

本命藤跟植物大能的生機緊密相連,若是本命藤受傷,那麼那個紫衣女人一定也會遭到反噬。

蒲存敏方才,大概就是為這個而難過吧?

噢,她跟她師父的感情可真好……她真的不是私生女什麼的嗎?

“哎……你先彆走,再等等呀!”

眼看著蒲存敏又要走,謝摯心中靈光一閃,拉住她的衣襟不放——她有個法子不知道有沒有作用。

她催逼著涅槃種運作,一股淺淡的柔光不情不願地從她胸口緩緩探出,懶洋洋地在葡萄寶藤上麵轉了一圈又繞回來,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用行動鮮明地向謝摯表達“這個東西我看不上,打死我也不會吃”的意思。

“……我不是讓你吃它,”謝摯都快被這顆魔種氣笑了,“是讓你救它!”

“你之前私吞了我那麼多鯤鵬血肉精華,也該放放血了!”

謝摯有預感,若不是涅槃種吸收了鯤鵬血精大半,她說不定可以一舉突破道宮境。

不過這樣倒也無妨,在金烏夢中突破大境界風險太大,何況她還沒有進無儘藏觀悟太一神的筆跡,如果現在就突破,不能把自身的狀態調整到完美,也就不能開辟無瑕道宮了。

修行不貪快捷,但求穩健,一步一個腳印更好,她也不心急。

“快點快點!彆想著跟我賴賬!”謝摯催促道。

自從她在水晶宮時以死相逼,差一點刺破心臟之後,涅槃種知道了謝摯的行事作風,就老實得不得了,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會乖乖聽話,不敢跟她對著乾。

柔光在半空中停了一會,似乎在以此表達自己的憤怒,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它最終還是緩緩地伸展出去,包裹住了葡萄寶藤,頓時勃勃生機蒸騰,發出了一股燦爛的霞光——

牧首府內,紫衣女人正要拍著胸脯,跟薑既望說自己受到了嚴重的反噬內傷,讓她快點打開金烏夢,忽然一愣,“……咦?”

自她軀體上升起道道霞光瑞彩,柔和的曦光包裹籠罩住了她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晶瑩如玉,血精在體內翻湧滾蕩,在道宮中隆隆運轉不止,最後紛紛化入道宮中懸浮的剔透脈種之中,增長出絲絲靈力修為,令紫衣女人驚異莫名地叫出了聲:“這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她的內傷在方才一掃而空,不僅如此,修為甚至還較前隱隱突破了?

難不成阿蒲拿著她的本命藤泡到真凰血裡了嗎?要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奇效?

“蒲大人,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薑既望氣定神閒,坦然地微笑著望向她。

她修為高於蒲江蘭,自然也能看出來她方才似乎受到了一番大好處,肉身被洗禮鍛造,境界隱有提高之勢。

“你一大早上又是強闖我的牧首府,又是揪著我要求中止英才大比,開啟金烏夢——”

薑既望頓了頓,目光在某隻躲在門後麵一臉義憤填膺的黑色大鳥身上一掃而過,唇邊便含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還威脅要拔我義靈寵的毛,原來隻是想在我的院子裡突破修為麼?這是什麼道理,薑某尚未聽過。”

“……”

聽上去,倒好像的確是她的錯,蒲江蘭漲紅了臉,悻悻地將麵紗重新戴在耳邊,嘴硬道:

“但是,但是,金烏夢裡有人潛了進去,這是一定的……!我還是希望您能儘早打開金烏夢!”

薑既望目光溫淡地注視了她片刻,輕輕一點頭:“我知道。”

“……什麼?”

蒲江蘭不可思議,“你知道?!你知道還讓——”

薑既望的義女謝摯可還是也在金烏夢裡呢!而且,她一直在懷疑謝摯就是那個傳言裡的登神種——

“聲音小一點,蒲大人。”

美麗的牧首已經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坐著,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神色有些懶倦地笑道:“人老了,聽不得大聲。”

今天蒲江蘭闖進來得太過突兀,她還沒有挽發佩玉就不得不披衣出來周旋,此刻甚至連一身正式的外袍都沒來得及穿,烏黑的長發柔軟地依偎在頸間,眉目舒展安然,讓她少了一些平日的端重,多了一些隨意的溫婉。

“我相信我的女兒小摯,”她飲下一口茶,“你也該相信你的弟子存敏才是。”

“所有人都不會有事的。”

“好啦!”

那位葡萄藤大人的本命藤被涅槃種完全修複好啦!

謝摯開心得在原地跳了跳,很想跟蒲存敏擊個掌以示慶祝,又想起來她好像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半路又硬生生收回去。

“這下沒事啦!你放心吧!”

她抿抿嘴唇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跟蒲存敏一樣穩重,但是笑意還是從眼睛裡一直淌到了唇角去。

“……”

蒲存敏捧著寶藤,有些發怔。

確如謝摯所說,師父的本命藤隻是被那道奇異的柔光包裹了片刻,不知怎的竟然就已經被完全修複了,表麵上流光溢彩,霞光騰騰,甚至看起來比之前還更加鮮嫩碧綠了。

那個嬌小的少女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怎麼樣,是不是全好啦?啊我覺得,我們有時候還是要示弱一點好,大家雖然在英才大比中是對手,但歸根到底不是敵人,還是互幫互助的好……你覺得對也不對?”

……她從來沒有跟眾人互幫互助的心思,旁人跟她沒有半點關係,她心裡沒有他們,也不在乎他們,她隻要有師父就好。

蒲存敏原本想這樣說的,但她張了張唇,說出來的話卻變成了——

“我知道了。”蒲存敏輕輕地點了點頭。

想了想,她又望著謝摯,正色道:“若你以後遇到什麼事,我必會幫忙。”

謝摯笑,故意抬起下巴哼了一聲,“那你出去之後還捉我的火鴉嗎?”她是個很記仇的孩子。

“……”蒲存敏垂眼思索片刻,“還捉。”

那隻烏鴉啄了她師父的葡萄,總不可能全不追罪計較的。即便謝摯幫了她一個大忙,這也不能徇私放過。

眼看著謝摯臉色一變就要生氣發火,她又補充道:“隻是走個過場,即捉即放就好,我不會為難它的。”

“……哼,這還差不多!”還以為幫了個白眼狼呢!謝摯聽到她這句承諾才舒坦。

她轉身朝金珠走去,“我去把金珠取下來!”

蒲存敏猶豫了一下,整整衣袍亦跟在她身後,“我來助你。”

這次沒有旁人插手阻攔,謝摯縱身輕盈一躍,便將那枚小太陽似的金珠輕而易舉地摘到了手中,金珠甫一到她掌心,光芒立刻大盛數倍不止,將這片溶洞都照得亮如白晝。

“真美呀……”謝摯不由得輕聲讚歎。

金珠燦如熾陽,眯著眼睛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其內有一隻三足金烏的虛影不斷盤旋飛舞,腳爪上纏繞著萬丈神焰,羽毛上流淌著明亮陽光。

她捧著金珠朝金烏夢靈那邊跑去,“阿英快看!是三足金烏的燦日金珠!送給你!”

就在這時,異象陡生!

那枚金燦燦的金珠剛一接觸到太陽神鳥的身體,忽然就毫無征兆地碎裂開來,化為無數流光碎星紛紛沒入金烏夢靈的身體!

金烏夢靈昂首長鳴,渾身符文騰起,燦爛金光湧現,令天地都為之共鳴震動!

“……這是怎麼回事?!”

謝摯大驚,拉起躍下來的象英轉身想要逃離,忽然卻被一股神異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眼前陷入一團亮白,耳旁一切喧囂的聲音都猛然消失了,再睜開眼時,周圍的景象卻已經全然不同了——

“我這是在哪兒啊?”謝摯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要不然就是在做夢。

她好像來到了一片純白的世界,這裡沒有顏色,沒有形狀,甚至也沒有天與地,就隻有一片純粹的、茫茫的、無差無彆的、沒有儘頭的白,其中寂靜無聲,也沒有另外的生靈存在。

就在剛剛她分明還拉著阿英的手,待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地下溶洞裡,為什麼現在既不見阿英也不見蒲存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阿英她們不會出事了吧?

謝摯有些心慌地站起來,一轉身卻又當頭撞上一個人,“哎喲”一聲捂著腦袋跌倒在地。

“誰啊,非得站在我後麵……”謝摯嘟嘟囔囔地抱怨。

麵前伸出來一隻修長的手,她下意識地搭著那隻手站起來,卻望見了一雙含著笑意的燦金眸子。

神祇的圓光如紅日一般映照在她腦後,女人一襲金邊黑袍,渾身皆流淌璀璨金光,軀體周圍安靜旋轉著無數神聖符文,令世間生靈都臣服戰栗。

看到了麵前少女的呆滯模樣,女人偏頭朝謝摯一笑,“不認識我了麼?”

學著謝摯之前揉她腦袋的手法,女人彎腰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謝摯的頭,語氣促狹。

“我是小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