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楓盯著景灝的眼睛,那雙眸他對視過無數次,卻未曾想過有今日這般,他臥床與裹著黑紗偷溜進來的景灝對視。
思緒飄散,回到那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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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楓那年大病初愈,身披狐裘上街,買一支沉香回府熏香。
直走到鋪子門前,隻覺腳步沉重,眼皮也愈發沉重,可風寒的確已好,穿的…是清竹為他找出來的狐裘,裹在身上暖的不行,怎會如此?
他快走幾步,扶住鋪子大門,腳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鋪子門前。
他餘光瞄去,果真身後跟著一黑影,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向楓不做聲,隻坐在鋪子門前,街上人來人往,這人總不能當街對他怎樣。
說時遲那時快,那黑影衝上前,竟敢真的要當街行刺不成?
向楓抬腿想進屋,卻如何都動不了,隻對著屋內喊:“老板!我要買沉香!”
老板認得向楓,看過來時向楓正坐在鋪子門前的台階上,老板哎呦著走過來,卻不及那黑影速度之快,眼看刀尖就要刺進他胸膛,店內閃出一人,黑發如墨,玉冠束發,看不清臉,隻記得一雙丹鳳內雙,炯炯有神,擋在他麵前,抬手拂去,當的一聲刀刃相抵,那人的刀當啷一聲落地,轉身要跑,卻被這人抓住衣襟。
“還要跑去哪?當街行刺?你膽子好大。”
向楓緩了緩,扶著牆慢慢站起來。
“謝謝。”
向楓對著這人說,這才看清他的模樣,丹鳳眼,一雙薄唇。鼻梁怎麼這樣高?像極了孩童玩鬨時滑的那光滑石階。
似是覺得自己過於關注人家的臉,向楓一愣,轉身看向行刺那人。
“誰派你來的?”
這人誓死不開口。
“你怎知是有人派他來的?”
向楓驕傲的笑了笑,“自是本少爺從未與人結仇。”
“那他為何要抓你?抓你不成還要殺你?”
“……”
這救命恩人話好多。
向楓揮揮手,又盯住那凶手。“借把刀。”
他伸手,半晌沒有動靜,他轉身看向他的“救命恩人”,那人並無把刀借他一用的打算。
這時街上已圍滿了人,向楓一時尷尬,一陣羞赧湧上,他湊過去,“你的刀,能否借我一用?”
“不能。”
“那能不能替我刺他一刀?腿上就可。”
這人倒是聽話,刺啦一聲,刀刃刺進這人的大腿。
“說,誰派你來的!”
那人疼痛難忍,卻隻字不說。
這人握著刀一轉,那人痛疼至極,喊了一聲,道:“我說!我說!”
“是程大人!是程大人!”
程大人?向楓想了想,他知道的程大人大概隻有同他爹競爭丞相的程大人。
“競爭不成,殺人滅口來了?”
那人卻搖頭,“不不…程大人是要我來活抓你…”
向楓一愣,活捉他?拿他做把柄威脅他爹,好一出損招。
向楓放走那人,為了讓他回去給那程大人通風報信去了。
轉身再麵對自己的救命恩人…
這人冷著臉站在身旁,向楓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竟還握著一把香。
他湊近討好道:“大哥,你這買的什麼香啊?”
這人開口:“茉莉香。”
會武,卻用茉莉香。真是少見。
“敢問恩人大名?”
“景灝。”
向楓對人家笑了笑,又道:“我是向楓,今天謝謝你。”
“向風?今天沒風。”景灝從頭至尾都是冷著一張臉,麵不改色道。
“楓,楓葉的楓。我生辰是秋天的。”
景灝點頭了然,握著那柱香準備離去,向楓抓住他衣襟,“敢問大哥住處?我必上門道謝”
向楓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暗戳戳的尷尬,上門道謝?還不是看人家麵容好看,想要和人家多相處相處?
“不必道謝,舉手之勞。”
景灝轉身離去,向楓站在原地卻想著如何能知道這人住處,想著結交一個這樣的朋友想必也不錯。
香也不買了,他轉身跟上景灝,七零八拐的進了小巷,覺得景灝要看見他了,他就往旁邊鋪子一躲。
一直走到偏僻小巷,一眨眼前麵跟著的景灝不見了人影。
“跟著我做什麼?!”
向楓一愣,見這人是景灝,立刻笑道:“大哥…”
蜿蜒曲折的小路前方有一小彆院,向楓踮腳看了看,道:“這是你住的地方?”
景灝點頭,“你現在也知道了,不如早些回去吧。”
向府,向延平絲毫不知向楓的去向,想必是出門買香了,下了朝少有的在院裡澆花逗鳥。向楓回來時則是看到這一幕,清竹在身後拿著鳥食,向延平在前麵拿著一顆喂鳥,又在清竹那裡拿一顆。
向楓走過去,“爹,今天我都遭人活捉,你還在這澆水逗鳥?”
向延平手裡一頓,“誰要捉你?”
向楓道:“說是程大人。”
程大人,向延平愣了愣,程何?
向楓蹙眉道:“活捉我來威脅你!”
向延平恍然大悟,終於記起看向楓的安危:“你怎樣?如何逃脫的?”
“有個叫景灝的,救了我。”
向楓本就體弱多病,向延平更是關注兒子,說什麼也要去登門感謝。這次向楓嘴嚴了,猜到景灝大概是不喜歡彆人知道他的住處,愣是沒給向延平說景灝的住處。
不讓他爹去,可第二日他便要上門騷擾,戴一頂草帽,裹一段黑紗,披著他爹的夜行衣。一身漆黑,向楓找到那小院落,輕輕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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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楓被敲了敲腦門,思緒拉回,景灝站在自己麵前。
“還好嗎”
“我來看看你。”
向楓微愣,來看看他是什麼意思?向楓哼一聲,鼻尖發酸,“看我做什麼,看看我死了沒有?”
景灝抬手按上他腦門,滾燙的,“胡說些什麼!”
向楓一巴掌打開景灝的手,“你偷溜進向府,又進我臥房。”
“現在我怎麼知道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景灝一雙眸緊緊的盯著向楓,片刻難得輕笑出聲:“我說了,我來看看你。”
向楓哼一聲,轉身給景灝留了個背影。額頭滾燙,全身發冷,連意識都有些模糊了。可不能睡著,景灝還在身後……
可頭沉的厲害,倏地,有人喊他:“少爺!快來喝藥——”
景灝還在!向楓腦袋清明一瞬,猛的轉身去,哪還有景灝的身影,像是高燒的一場夢,現在夢醒了,景灝也不在身邊了。
早知道是場夢,他方才就應該撲進他懷裡,又轉念一想,不行啊,既然是夢了,那人定是不存在的,那他不就一頭栽到地上去了?
清竹站在他麵前,揮著手晃了晃。
“少爺…您不會癔症了吧?”
向楓回神,“去你的。”
還會罵他,清竹想,沒癔症就好。彆發燒給他家少爺燒傻了。
向楓端著藥碗喝藥,腦袋裡儘是景灝。
那婚配呢?景灝答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