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櫟亭轉過身關上門,樓道窗口剛好灌進一陣風,涼意拂過。
抬手撩開被吹亂的鬢角發絲,順到耳後,孟櫟亭取出自行車時,江延正好下樓。
江延彎腰打開車鎖,側頭看孟櫟亭一眼問道:“昨晚你很早就睡了麼?”
男生倦意還未散去,聲線裡帶了些鼻音,像羽毛輕撓而過。
“嗯。本來從書架上拿了本書,想著要是睡不著的話就起來看一會,結果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孟櫟亭抬腳踢開車刹,“哢”一聲敲平起伏的心潮。
鼻間逸出一聲輕笑,江延調侃:“行,這睡眠質量已經快超過我了。”
跨上自行車,兩人並排沿著小路駛離。
太陽已經從雲層間探出,隨風落了些斑駁光影,碎金一般在身上劃過。
看著斜前方江延的背影,孟櫟亭忽然想起今早起床後,看到手機裡昨晚十二點過收到的消息。
腳上用力一蹬,自行車往前越出一截,孟櫟亭側頭問身旁的男生:“你昨晚是沒睡好麼?”
“挺好的,隻是睡得晚了。”說著,江延抬手抵唇打了個哈欠。
兩人從樹下經過,驚起一隻飛鳥,撲簌間抖落一片樹葉。孟櫟亭心間微動。
“你……每天晚上是在特意等我麼?”終於問出了口,這問題早在她腦海裡盤旋了許久。
第一次或許是偶然,二次、三次……多了,總是會讓人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孟櫟亭此時就像這樹葉,被風輕飄帶起,吹來吹去沒落到實處。
江延的聲音順著風繞過耳畔,帶了分憊懶。
“不是,寫了會兒作業,所以睡得晚。彆想那麼多。”
剛才從枝頭驚落的那片樹葉見風打了個旋兒,而後被路過的行車猛一陣刮到了路旁。
孟櫟亭聽了江延的解釋,沒作聲。
心裡的疑問得到了回答,也沉了底。早前魔怔一般生出的妄念被陡然掐滅。
眼前浮現出那晚江延和謝安饒在走廊上聊天的模樣,煙花絢爛映在兩人身後的玻璃窗上。
明明身旁還站了好些人,他們倆卻像兀自與周圍隔了距離。
刺目卻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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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飯,孟櫟亭和舒愛、屈苗苗徑直去了小賣部。
今天食堂弄的飯菜不太合胃口,三人都吃得少。
孟櫟亭要了芬達和可樂。
自從上學期謝安饒遞出那一封明信片後,孟櫟亭已經很久沒再順手給江延帶可樂。不過最近孟櫟亭自覺對江延感激良多,所以猶豫後還是拿了一瓶。
到了教室,座位上江延正趴著睡覺。他這幾天中午都沒去打籃球,總是吃完飯就回了教室休息。
孟櫟亭的位置在江延的斜後方,她經過旁邊時,將手裡的飲料輕輕放在江延桌上,然後安靜走過坐回座位。
從桌鬥裡拿出練習冊,無聲翻過幾頁,孟櫟亭指尖頂開筆帽開始寫作業。
遊雲飄過,遮擋住灼目的陽光,紙麵上被陰影覆蓋黯淡了些。
孟櫟亭落下最後一個字,而後抬起頭來舒緩一下脖頸。將筆放在書麵,她指間伸曲鬆泛著酸軟。
目光不經意落在斜前方,江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姿勢,麵朝這邊。
雲層散開,光亮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男生睫毛落下陰翳。
耳畔隱約傳來的說話聲讓孟櫟亭回過神,默默收回視線,那聲音卻越來越紮耳。
循著方向望去,是班上兩個男生在看期刊,手上指著那頁的某篇文章討論得熱烈。
坐在第二排的舒愛這時也轉過了身,眉頭皺起,眼裡明顯不耐,手上還握著一隻筆,看樣子也是在寫作業。
兩人目光對上,一瞬都懂了對方。
舒愛先出聲叫出了其中一個男生的名字,提醒對方小聲一點。後者意識到後利落道歉,接著再和身旁的人聊天時,聲音小了很多。
孟櫟亭看了眼江延,依然沉沉睡著,沒有被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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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下午兩點,教室裡已經鬨騰起來。走讀生接連到了教室,臉上泛紅,身上蒸騰著熱意。住校生則是慢悠悠晃進教室,一些人手上還提著瓶飲料。
正是一天中日頭正盛的時刻,即便教室裡喧嚷一片,外間樹木的陣陣蟬鳴依然能鑽過縫隙縈繞耳邊。
“哢”一聲,教室裡光線熄滅,正呼呼送著冷風的空調也停止了嗡鳴。
剛才還喧嚷潮天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梁桉四處張望一圈,疑惑間揚聲問道:“不會吧?又停電了?”
“這麼熱的天停電,要人命啊?”有人怪叫著。
冷氣才剛停了會兒,這容納了近五十人的空間就開始散發出悶熱躁意。
靠窗的同學正要拉開窗戶,剛隙了條縫,就有人攔了下來。
“先彆開,把冷氣多留一會兒,前門也關上。”
站在教室前排的同學依言照做。不過這一係列動作起到的作用隻能算是聊勝於無。
孟櫟亭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她該去辦公樓幫薛筠拿東西了。
走到教室門前,孟櫟亭儘力快速將門開合,幾乎閃身到了門外。一接觸到外間的空氣,熱浪翻湧間,孟櫟亭覺得剛才讓“關門窗”的同學是明智的。
這溫差像是剛衝完涼出來後又一腳踏進了桑拿房。
一路沿著樹蔭底下快步進了樓裡,到了辦公室門口,刷了深綠漆的鐵門關得嚴嚴實實。
孟櫟亭接連叩了幾聲,門才從裡麵打開來。一個學生手上抱著一摞卷子,孟櫟亭見狀側身讓開。
進去後感受到了沁人涼意,孟櫟亭下意識抬手掩上門,將這冷氣留住。轉頭看到薛筠正在辦公桌旁的飲水機前接水。
薛筠將摁下的熱水水龍頭輕輕撥開,旋上杯蓋後將耳邊垂落的一綹頭發順至肩頭。
轉過身看到孟櫟亭已經將桌上的東西端起,薛筠放下水杯,朝她笑著問道:“教室裡熱嗎?”
“還好,剛停電,教室裡還沒完全熱起來。”
“那也快了,四十幾個人,一人哈一口氣要不了幾分鐘身上就出汗了。”說完,薛筠麵露沉吟,“唔……你們現在都喜歡吃什麼冰淇淋啊?”
“啊?什麼?”孟櫟亭沒反應過來。
還有兩分鐘打響第一節課鈴時,孟櫟亭跟在薛筠身後進了教室。
跟過來時路上的熱度相比,教室裡當然要涼快許多。但是又比孟櫟亭剛離開那會兒升溫了幾度。
將薛筠的東西放到講台以後,孟櫟亭下來回了座位。
台上薛筠笑眯眯地說道:“喲,看來你們不是很熱嘛,空調都不開。”
坐在位置上已經拿著本子開始扇風的學生:?
有人當下接住話頭:“薛姐您這也太嘲諷了吧?這是我們不想開嗎?”
“就是。”梁桉附和道,“等會兒溫度升上來了,薛姐您可彆喊熱啊。”
自打上次薛筠在班上過了生日以後,一班的大部分人都開始叫她薛姐,怎麼顯熟怎麼來。
薛筠聞言眉間一揚,故意拱火:“熱嗎?我怎麼不覺得?來上課之前剛吃了雪糕,現在感覺神清氣爽的。”
“噢喲——”眾人羨慕間一陣起哄。
看著周圍人這調侃的反應,作為唯二知情者之一的孟櫟亭忍俊不禁。
“一個人吃雪糕有什麼意思?要大家一起分享才對嘛。”
湊熱鬨的梁桉也出聲道:“薛姐上次就欠我們一人一杯奶茶,這次說什麼也要請我們吃個雪糕。”
學生這麼鬨騰,薛筠也不惱,唇角勾出的笑意不曾散去。
指尖輕按手機屏幕,薛筠低頭看了眼時間,然後朝梁桉說著:“那正好,我來的時候看到校門口擺著一箱雪糕,估計是哪個老師點的,現在多半還沒拿走,梁桉你趕緊去把它抱上來,我們一人一個分了。”
座位上梁桉眨了眨眼,嘴唇微張,一臉的迷惑不解。
幾秒後反應過來,梁桉半信半疑問道:“真的假的?”
“不信你問孟櫟亭,我們倆過來的時候都看見了。”薛筠抬手往坐在下麵的孟櫟亭一指。
不光梁桉,其餘人的視線也落在了孟櫟亭身上。後者壓住隱隱上揚的嘴角,點頭認真道:“嗯,箱子就擺在門衛室外麵,上麵還寫了‘五十支’。”
說完,孟櫟亭餘光瞥見前麵江延也側過身來望著這邊。她抬眸看去,恰好撞進那盛著笑意的眼裡。
講台上薛筠下巴微昂,朝梁桉佯作篤定:“沒騙你吧?剛好搬上來你們全班分了,還可以給你們周老師拿一個,就當賄賂他,沒人知道。”
雖然心裡覺得不靠譜,但夏日雪糕的誘惑擺在那兒,梁桉糾結一陣後站起身。
他不確定地又問了句:“那我真去咯?”
薛筠抬手催促:“快點,待會兒晚了就被人拿走了。”
梁桉於是幾步飛快到了門口,而後一閃身出了教室。
薛筠的這一番操作迷惑了一班不少人,但也有反應迅速的猜到了她的安排。教室裡討論聲漸起,薛筠也沒出聲讓大家安靜。
忽然“咣當”一聲,梁桉滿頭熱汗地撞進門內,偏白的膚色因為熱意暈出些紅來,手上還抱著一個箱子。
“薛姐您太不厚道了,我剛就跟做賊一樣跑過去,抱的時候還生怕被人發現,結果路上一看,箱子上明明就三個字 ——‘薛老師’。”
薛筠和班上眾人一陣好笑。
招呼著班上的人把雪糕分發下來,薛筠把講台邊上的椅子搬過來坐下。有學生拿了一個雪糕遞給薛筠,後者抬手拒絕說已經吃過。
孟櫟亭吃完後去扔包裝袋,回來時看到江延抵在唇邊的手剛剛放下,側著身在跟鄰桌聊天,眼裡隱約水光泛著困意。
等到大家雪糕差不多吃完時,半節課的時間已經過去。薛筠揚手一揮,剩下的時間讓他們自習。
班上立時直呼“最愛薛姐”。
薛筠嫣然笑道:“少來,這個時候知道哄我開心了。”
“那期末給您考個年級第一!”梁桉一時興起接話。
薛筠輕拍桌麵,佯作正色道:“馬上立個軍令狀。”
梁桉聞言心虛,視線遊移,嘴上飄忽:“話得聽完,期末……孟櫟亭給您考個年級第一。”
“彆扯其他的,你這次語文單科必須給我進年級前六十。”
梁桉當下哀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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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愉總是短暫,下課鈴響後沒多久,數學老師慢悠悠邁進教室。
手上拿著一摞小測單。
見狀,眾人的哀嚎直接壓過先前的梁桉。
“今天都停電了,還怎麼專心做小測單呐?”
有人趁勢“打劫”道:“上節課薛姐都給我們一人買了一個雪糕,您就不用買雪糕了,讓我們自習就行。”
數學老師冷哼一聲,毫不買賬:“想得美,正好都吃了雪糕,腦子也冷清醒了,就適合做一張小測單涼快一下。”
有人嘀咕:“做小測單怎麼涼快?”
機靈的順口答了一句:“心涼了。”
其餘人以及數學老師:……
小測單發下來時,孟櫟亭想起自己上次隻寫完三道題,心裡有些打鼓。
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狀態,孟櫟亭動筆開始做題。
等到最後一題寫完時,孟櫟亭抬頭看了眼時間,還有幾分鐘下課,終於放鬆下來,她把單子翻過來開始檢查。
講台上數學老師出聲宣告交卷。孟櫟亭將桌上的小測單傳給前一個人,而後抬手伸了個懶腰。
側頭看見坐在前麵的江延掩唇又打了個哈欠。
他似乎真的很累,孟櫟亭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