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櫟亭走進教室時,還有幾分鐘上課。
教室外走廊上已無人逗留,教室裡也是一排排埋頭做事。
偶爾響起的低聲交談,也在各種翻頁、摁筆帽的聲音中模糊。
孟櫟亭把薛筠的東西放上講桌,然後拿上裡麵的禮物走到江延桌前。
後者正一手撐頭,一手轉筆思考題目。
視線裡多了一道身影,江延一抬頭就看到了孟櫟亭手裡的東西。
指尖轉動的筆停下,江延眉間微揚,低聲問:“給我的?”
孟櫟亭低頭,壓著聲音解釋清楚後,把東西放在了江延桌麵上,然後回到自己座位。
江延於是放下筆,伸手把禮物放進了桌鬥。
他的書包已經撐得裝不下了。
薛筠從教室前門走進來,麵上帶著笑問道:“聽說今天咱們班有人過生日啊?”
台下眾人還沒從做題的思緒中反應過來,梁桉已經揚聲嚷著。
“薛老師這你都知道?今天可是我們可親可愛的江延同學的節日啊!”
江延:……
男生手下停筆,往後一仰靠著椅背,麵上看著一派波瀾不驚。
薛筠看了眼江延,忍住笑意說:“過生日嘛,就該唱生日歌,來,大家一起唱首生日快樂送給江延同學。”
眾人自然響應。
“預備,起!祝你……”有人開了個頭,教室裡的大家唱和著跟著拍手作伴奏。
孟櫟亭的聲音淹沒在齊唱中,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給江延唱生日歌。
以往總是準備一份禮物,她送,他道謝,並沒有機會進行到唱歌的環節。
輪到孟櫟亭過生日時亦然。
一曲唱完,江延站起身,裝模作樣又姿態隨意地起了個抱拳手勢。
“謝各位了。”
語調懶散,卻壓不住挺拔身姿。
孟櫟亭忽然覺得,若是江延扮作個古代的文人墨客,也是有幾分神韻的。
下一秒,梁桉一個箭步衝上來,手上的保溫杯往前一遞,出口鏗鏘。
“大哥!請滿飲此杯!”
江延:……
“噗哈哈哈……”周圍笑倒一片。
薛筠扶額,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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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孟櫟亭和江延回到小區。
到了單元樓下,兩人把自行車推進樓梯的角落鎖好。
踏上二樓時,孟櫟亭讓江延在門口等下,然後轉身拿出鑰匙開門進屋。
孟櫟亭換上拖鞋快步走進臥室。
客廳裡楊婕抬頭望了眼,還沒提醒孟櫟亭關門,就看見後者抱著一個大盒子從臥室裡出來,匆匆地走到門口。
聽動靜,像是又換上鞋出去了。
孟櫟亭出來後轉身掩上門,然後把手上的大盒子往江延麵前一遞。
“生日快樂。”
江延雙手接過問:“什麼東西這麼大一盒?”
樓道偏暗的燈光下,男生低著頭看手上的禮物,額前碎發落下陰影,眼底有幾分疑惑。
忽然間心緒微動,她像是摸到了棉花,莫名軟軟的。
“回去拆了就知道了。”孟櫟亭回答。
“行。”江延抬眼望來,笑道,“到家馬上拆,謝了。”
“不客氣,生日快樂。”她再次說道。
孟櫟亭進屋後關上房門,再次換回拖鞋。
客廳裡楊婕聲音傳來。
“今天是江延的生日啊?”
“嗯。”孟櫟亭換好鞋走進來。
楊婕:“你送的什麼?”
“拚裝的地球儀。”
楊婕摁著遙控器的手微頓,問了句:“你拚好以後送給他的?”
這話問得奇怪,但孟櫟亭依然回答。
“沒有,這個要自己拚才有意義,我隻是買回來後弄了一個包裝。”
楊婕於是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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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到了4-2門前,一手抱著盒子,一手從兜裡掏出鑰匙。
開門進屋後,坐在客廳裡的祝媛聽到聲音起身,邊往廚房方向走邊說著。
“回來啦?給你煮碗麵,不煮多了,弄一碗意思一下就行。”
“好,謝謝媽。”
江延把盒子放在玄關櫃子上,換了鞋後拿上盒子進來。
他過生日向來不吃蛋糕,因此祝媛每年都是給他煮碗長壽麵。
若是遇到周末,就當作晚飯,像今天這樣下了晚自習回來的話,就簡單做一點吃個寓意。
祝媛看到江延手裡拿著東西,問了句:“這是什麼?彆人送的禮物嗎?”
“孟櫟亭送的。”
祝媛驚訝:“這麼大一盒?是什麼?”
“不知道,正要拆。”
江延幾步邁到客廳,往邊上沙發一坐,卸下背上的書包,然後開始拆包裝紙。
深藍色的紙張,紙麵上似乎帶有紋理,麵上係了一條銀灰色的絲帶。
江延的父親江啟道就坐在沙發正中央看電視。
看到江延過來,嘴上說道:“給你買了雙球鞋放你臥室了,你……”
江啟道視線落在茶幾上已經拆開包裝的盒子,一時頓住,又問:“這是什麼?”
“地球儀吧。好像是拚裝的。”
江延看著封麵圖案,盒子上印著拚裝地球儀,眼底有幾分笑意。
江啟道湊過來看了眼,笑著說:“喲,亭亭覺得你腦子不太好用,給你買了益智玩具?”
江延:“……您還是繼續看電視吧。”
祝媛走過來,看到江延身後鼓脹的書包,伸手拍了拍,滿滿當當全是東西。
“你這裝的都是什麼?不是作業吧?”
“不是。”江延拎起書包放到側麵,拉開拉鏈,露出裡麵的禮物,有些無奈,“都是彆人送的,本來以為沒人知道的。”
伸手把東西一個個拿出來放到茶幾上,江延對祝媛說:“要是有吃的您就拿出來,其他的放在這兒,我再一起收好。”
江延挎上書包,一手抱著拚裝地球儀進了臥室。
支著手肘摁開了臥室燈,暖白光亮灑滿一室。
床頭櫃上多了一個鞋盒。
江延餘光瞥見後側頭看了眼,應該就是剛才江啟道說的那雙鞋。
江延坐在書桌前,借著燈光把拚裝地球儀盒子上的塑封撕開,打開以後拿出一袋袋零件,然後開始翻看說明書。
祝媛煮好麵,端出來放到客廳,衝臥室喊了一聲。
江延於是放下手上已經開始拚裝的零件,椅子往後一退,起身出去。
關上燈的一瞬間,書架上由低到高擺放的三個材質和設計不同的地球儀再次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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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第二節課是語文。孟櫟亭端著收納箱跟薛筠一塊兒從辦公樓下來。
去教室路上薛筠想起什麼,轉頭對孟櫟亭說:“對了,下周二大課間的時候會頒發征文的獎狀。”
薛筠伸手在孟櫟亭手上的收納筐裡翻找一陣,然後拿出一張名單放在麵上,伸手指了指接著道:“你到時候就帶班上這些同學到主席台後麵候場。”
“好。”孟櫟亭點頭應下。
語文課上,薛筠開始講評上周收上來的隨筆。
高一剛入學時,薛筠就在班上說過這個事情。
每人每周交一篇隨筆,主題可以自定,字數也不限,而且不硬性檢查,全靠個人自覺。
雖然看起來是自願參與,但是在班上的氛圍之下,大部分人都是每周堅持一篇,剩下的人在隱形壓力之下,至少也能隔周上交。
薛筠正在念班上一名同學交上來的隨筆。
念完以後薛筠說:“其實他這裡是可以引用一句古詩來表達他對太陽的感受的。”
視線逡巡一圈,薛筠問道:“你們現在能想起來哪些跟太陽有關的詩句?”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有人當下便嚷道。
有人開頭,接著自然四麵開始響應。
“飛來山上千尋塔,聞說雞鳴見日升。”“白日依山儘,黃河入海流。”……
薛筠不時點頭表示認可。
孟櫟亭忽然聯想到了什麼,微微抬頭。
下一秒果然聽到有人念道:“日照香爐生紫煙。”
班裡緊接著就是一陣笑聲。
班上一個男生的名字叫袁子琰。
從上學期開學沒多久,也不知道最開始是由誰提出來的,這句詩就成了袁子琰的代名句。
薛筠也老早就知道這個,跟著眾人笑。
笑聲漸稀,忽然聽到突兀一聲。
“照香爐是誰?”
音量其實不大,但此時安靜之下卻格外入耳。
“……咳咳”
靜默後,班上響起一陣掩飾性的做作咳嗽聲。
薛筠到底沒忍住,一個粉筆頭直接扔在那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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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後,舒愛過來拉上孟櫟亭要去看許嘉裕練球。
孟櫟亭有些為難。
“我打算現在去書店,上周就因為有事沒去成。”
“明後兩天也可以去啊,走吧,算是陪我,我一個人站那傻不拉幾的,苗苗家裡又有事,隻有你了。”舒愛趴在孟櫟亭桌子上,看著她道。
女生頰邊短發順著側臉滑下,孟櫟亭抬手將其掖至舒愛耳後,然後忍不住戳了戳後者臉頰。
“你去那兒是看許嘉裕打球,我去那兒看什麼啊?”
“看江延唄。”
手上動作頓住,孟櫟亭差點以為自己小心翼翼的藏匿被發現。
幸好耳邊聽到舒愛接著說。
“許嘉裕他們班跟我們班約了打球,江延、陳秉歡、梁桉他們都去了。到時候打完,你倆正好一路回去唄。”
微微呼出一口氣,幾不察覺。
江延和孟櫟亭雖然平時下晚自習都是一起放學回家,但是周五因為孟櫟亭經常會去書店,或者江延時不時要和人約著打球,這一天兩人並不會一起走。
孟櫟亭點頭:“行吧,就當陪你了。”
後半句的強調,也不知掩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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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操場,孟櫟亭發現籃球場邊的觀眾區裡人並不少。
這樣看來,其實即便沒有她作陪,舒愛一個人在旁邊看也不會有什麼。
不過相比以往隔著網欄,在操場外的匆匆一瞥,孟櫟亭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江延在場上的張揚肆意。
身旁舒愛在跟她聊著一些有的沒的,孟櫟亭一問一答,有來有往。
視線雖然落在場上,卻依然遊移般掩飾著自己的目光焦點。
舒愛忽然伸手進衣兜,拿出手機看屏幕,嘴上說了句“李懌跟我打電話乾什麼”,然後轉身幾步走開去接電話。
這時場外有個男生大聲叫江延的名字。
孟櫟亭看到場內正在奔跑的男生步子緩了下來,然後一路小跑到場外。
兩人似乎交談了幾句。
孟櫟亭認了下人,依稀記得是二班的同學。
接著,江延似乎點點頭,然後轉身往孟櫟亭這個方向走來。
到麵前以後彎腰探身,江延從她旁邊的條凳下拿出一瓶礦泉水,旋開瓶蓋後就往嘴裡送。
原來這是他的。
孟櫟亭和舒愛剛坐下時就注意到了這瓶礦泉水,以為是彆人的。
江延喝了兩口解渴後擰上瓶蓋。
跑動後還有些喘,看過來後問孟櫟亭:“你怎麼在這兒?”
“陪舒愛看你們打球。”孟櫟亭指了指在一旁通電話的舒愛。
江延轉身看了看場內,了然問道:“看許嘉裕吧?”
“嗯,算是吧。”畢竟嚴格意義來說,她並不是。
孟櫟亭:“剛才那個人找你有事麼?”
江延回道:“說是老周找我,應該是學校物理競賽的事。”
承明一中每年會組織物理競賽,選拔出一批能力較強的同學後,再集中重點輔導參加全國物理競賽。
彎身把水放回原位,江延站直身後說:“我先過去了。”
孟櫟亭看著江延出了操場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片刻後舒愛過來說她要先回了,家裡有事,問孟櫟亭還要繼續看嗎。
孟櫟亭當然是搖頭。
舒愛於是給許嘉裕發了條消息,然後跟孟櫟亭一起返回教室。
剛走上二樓轉過拐角,前麵走廊上有兩人相對而立。
幾乎抬眼看到的一瞬,孟櫟亭就認了出來。
江延,還有謝安饒。
孟櫟亭看到謝安饒遞出了一個信封,然後江延伸手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