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 陽光從天窗照進來,牆上兩個影子……(1 / 1)

今夜蟬鳴 弭奧 6085 字 7個月前

孟櫟亭接過包裝袋,從裡麵又拿出一片含進嘴裡,細細地抿,直到麵上糖霜都化在嘴裡後,才開始慢慢嚼出酸味。

江延不喜歡吃甜,孟櫟亭認識他沒多久就知道這一點。

還在小學的時候,中午一放學,從校門擠出來的學生就會蜂擁而至對街的小賣部。

老板們已經見慣這場麵,早早地就等在鋪麵門口,看這幫如同未馴化的猴兒一般的小孩乍乍呼呼進,又魚貫而出。

老板就站在鋪麵唯一的小道出口旁,目光精明地劃過每個從麵前經過的小孩手上的零食。然後一陣心算,交錢再放人,一切行雲流水。

孟櫟亭有時候也會光顧這些小賣部,要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江延的話,兩人就會分享零食。

她發現江延幾乎一直都買鹹辣口味,如果自己剛好也賣的是辣條,江延就會多往她這兒伸幾次手,但如果是甜口,江延一般在嘗過一口後就敬謝不敏。

“你想好選文科理科了嗎?”身旁的聲音將孟櫟亭從回憶裡拉出來。

江延:“開學就要分科考試,其實大家要選什麼心裡應該都想得差不多了,學校非得弄個考試,搞得開學前還要緊張一下。”

孟櫟亭和江延目前就讀承明一中,算是承明市的領頭中學。承明一中的慣例是在高一下學期的第二周進行分科考試,考完以後緊接著的就是文理分班。

孟櫟亭他們這一屆的高一年級總共有二十二個班,一至四班為理科實驗班,五、六班為文科實驗班,然後七至十八班是理科平行班,十九至二十二班是文科平行班。

按以往來看,進入高中後被分到一至四班的學生,在分科考試後大多都會選擇理科,每個班最多有一兩個會選擇轉到文科班。

因此也曾經有家長提建議,讓一至四班在高一上學期直接不安排政史地的課程,留出來的時間全部上理科。

但是這個想法被校長勸阻下來,說是要給孩子一點時間,多些選擇。況且承明一中曆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也依然保持全市第一,乃至全省也是躋身前列的排名,家長於是才作罷。

“學校這個考試估計也是想讓我們跟家長心裡更有底,我是打算選理科,班上氛圍不錯,老師也很好,我可能也更適應理科的節奏。”孟櫟亭說道。

吃完兩片果乾,覺得差不多了,孟櫟亭一點點捏緊包裝袋的塑封條,然後低頭放進塑料袋,又從兜裡拿出衛生紙撕成兩半,一半遞給江延,後者接過擦掉了手上附著的糖霜。

“那我們以後就還是在一班,挺好。”江延無所謂道,臉上隱約笑著。

孟櫟亭偏頭看,不自覺被少年臉上的笑容感染。

“說到考試,你複習得怎麼樣?”孟櫟亭問道。

江延挑眉:“翻書看了幾頁,沒看進去。”

抬手捏了捏後頸,江延接著道:“反正這次考試成績又不重要,我又鐵定選理科,等開學再說吧,第一周也還有時間整理刷題找感覺。”

江延會這麼說自然也有他的底氣,他數學從來優異,總科成績在剛入學第二個月開始就沒掉過年級前五。孟櫟亭自己倒是不上不下維持在前五十,語文偶爾能拿個單科第一。

“下樓去我家坐會兒嗎?還是說回家?”江延轉頭問孟櫟亭。

孟櫟亭目光撞進江延視線,少年眼底清澈,似乎一切在他麵前都無處遁形。

不動聲色將目光移向窗外樓下,孟櫟亭輕提一口氣說道:“回家吧。”

孟櫟亭彎身從腳邊提起塑料袋,順手從裡麵拿出一袋麻辣鴨脖給江延,說道:“吃這個吧。”

還沒回答,江延先皺了皺眉,抬手捂嘴清了下嗓。

“怎麼了?”

“嗓子不舒服,沒事。”江延聲音微啞。

“那鴨脖……”孟櫟亭手上頓住。

“打住。”江延伸手拿過麻辣鴨脖,“隻是嗓子乾了不舒服,多喝點水潤潤就行了。”語氣裡滿是不在意。

“……又沒說不給,隻是讓你以後再吃。”孟櫟亭無奈道。

“是,孟櫟亭最大方了。”江延隨口誇讚了句。

孟櫟亭睨一眼,不搭話先下了樓。

陽光從天窗照進來,牆上兩個影子一前一後漸漸消失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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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當天是周二,孟櫟亭頭天晚上定好了鬨鐘,早上手機振動時,她眨巴眨巴眼清醒過來。

外麵的天黢黑,窗簾邊緣漏不出一絲光。

洗漱完,孟櫟亭到廚房,從鍋裡拿出剛起床就燒水燙上的純牛奶。

用洗碗巾擦乾外盒上的水珠,然後把用過的鍋和廚麵都清理乾淨。

拉開門時孟櫟亭聽到一陣窸窣作響,低頭一看,門外把手上掛了一個塑料袋並貼了一張便簽。

“亭亭,江延早上出門忘拿藥了,你給他帶一下,謝謝啦。”末尾附贈一個招牌笑臉。

是江延的媽媽祝媛放的。看來上次不光是嗓子不舒服。孟櫟亭想著。

江延平日裡生病基本不會吃藥,一般抗幾天就好,為此江延沒少開孟櫟亭玩笑,說她是街口那家診所的常駐客戶。

孟櫟亭卸下一邊書包帶,拉開拉鏈把藥裝進去,然後帶上門下樓。

/

出小區轉過街角,路上車流行駛,行人匆匆。

灰蒙蒙的天,陽光一絲縫都沒擠進來,倒是呼呼作響的涼風打在臉上,在耳邊鼓噪。

孟櫟亭在包子鋪麵前停下,買了個雞蛋和饅頭放進書包。蒸騰的熱氣和冰涼的手指一觸,連帶著身上都滾燙了一瞬。

周圍陸續有學生來買早點,藍白校服映襯下,倒是感覺周圍光線都明亮許多。

把早餐放進書包裡後,孟櫟亭退到自行車旁,一腳踢開自行車刹,推到路肩下騎走。

臨近校門口街道開始擁堵,孟櫟亭抬腳下了自行車,推上路肩,隨著人流緩慢移動。

江延就站在靠近門衛室一側,略寬鬆的校服套在身上也沒壓挺拔的身形。

有認識的男生經過時,微昂了昂頭,算是和江延打過招呼,女生則似不注意一般目光拘謹地從其身上劃過。

江延並不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畢竟每天早上他都要站在校門口接受他人的眼神洗禮。

上學期剛開學那會兒江延經常遲到,後麵班主任老周直接給他報名到校門口站崗,每天早上協助年級主任檢查學生校牌和出入證明,俗稱“守大門”。

其實這事歸屬於保安大叔負責範圍,奈何承明一中學子大多都是本地人,走讀生多,早上校門口人流湧動,保安實在無法一一檢查,所以門口就多了這麼幾個協助人員。

喉嚨腫痛,江延吞咽間忍不住皺眉。視線裡出現熟悉麵孔,對上眼神,江延微微偏頭,也算是和孟櫟亭打過招呼。

孟櫟亭推著自行車從江延身旁經過:“早。”

“早。”江延回一句,嗓音略嘶啞,低頭握拳清了清嗓。

孟櫟亭到車庫停好自行車,出來去門衛室,伸手從打開的窗口提起放在木桌上的黑色書包。

那是江延的書包,江延每天早上到校直接把書包放門口,等到孟櫟亭來以後再順路給他拿回教室,這樣他就不用專門跑一趟回教室擱書包,再回來站崗。

孟櫟亭轉身要走,江延叫住她,孟櫟亭拿著書包走近。

兩人相距大約一米時,江延抬手攔住,然後一手捂了半張臉說:“你幫我在這兒守一會兒,我去買個口罩。”

說完男生轉身邁步離開,幾下沒入了人群。

孟櫟亭視線落在江延頭頂那一縷不服帖的呆毛上,一晃一晃。

屈苗苗到學校時,就看到孟櫟亭手上挎著一個書包,背上還背著一個,安安靜靜站在門口,雙眼放空。

“櫟櫟!”

孟櫟亭聽到這稱謂,幾乎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是誰。

這是屈苗苗的癖好,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名字裡有疊字,所以凡是親近的同齡人,她一律用疊字稱呼。配合上屈苗苗略清越的嗓音,倒是並不讓人反感。

屈苗苗幾步小跑推著自行車到孟櫟亭麵前,頭頂上的丸子迎風晃了幾下,額前幾縷劉海隨之拂開,露出一雙清亮杏眸。

“你怎麼站在這兒?江延呢?”屈苗苗一眼瞧見周圍沒有江延的身影。

“他去對麵買口罩,感冒了。我幫他站一會兒。”

“哦,那我先去停車。出來等你。”

屈苗苗從車庫出來時,江延剛好回來。下半張臉被口罩遮住,倒更顯眉眼深邃。

幾人打過招呼,孟櫟亭和屈苗苗先回教室。

路上孟櫟亭挎著江延的書包帶,隱約聞到薰衣草的味道。之所以知道是薰衣草,主要是因為家裡洗衣液的包裝上標了味道。

孟櫟亭下意識湊近書包帶聞了聞,確實是洗衣液的氣味。

“臭嗎?”屈苗苗看到孟櫟亭動作問道。

“啊?”孟櫟亭看到屈苗苗視線,反應過來後搖頭,“不臭,應該是洗衣液。”

“那還好,上次我幫班上一個男生拿書包,他要去打球,我拿了一路總覺得有一股怪味,聞了一下,天嘞。”屈苗苗麵上嫌棄,“全是汗味兒。”

說到這兒,手上似乎還存有當時的粘膩感,屈苗苗作勢胡亂拍了拍手,像是真能拍掉什麼一樣。

身旁經過一個男生,背著書包低著頭,手上拿著一本寶典類包裝的學習書,嘴裡念念有詞。

屈苗苗看一眼轉頭問孟櫟亭:“下周分科考試你複習了嗎?”

“在家看了書,做了幾套題,還行。”

“那你想好選什麼了嗎?我爸媽讓我選理科,但是我怕數學拖後腿。”屈苗苗頓了頓,“不過政史地好像也沒見好到哪兒去。”

老周不隻一次跟她說過對數學多上心,屈苗苗也覺得自己真的努力了。但現實情況是,她對數學有多上心,數學就有多讓她傷心。

孟櫟亭提了提手上書包,說道:“家裡也讓我選理科,我沒什麼想法,就理科吧。”

兩人一路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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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班上已經坐了十來人,大家都是按照上學期最後一周的座位坐下。

老周一直以來在班上都是安排的單人單桌,每周換一次座位。但是換座並沒有規律,估計是用電腦隨機排的座位。

孟櫟亭根據回憶走到倒數第二排江延的座位旁邊,騰出一隻手拉開椅子放下書包。

視線一頓,伸手摸了摸桌麵,果然一層灰。孟櫟亭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攤開擦桌麵,然後提起書包又擦椅子。

紙巾揉成一團放在桌子上,孟櫟亭卸下自己一邊書包帶,從包裡拿出那包藥裝進江延桌鬥。

想了想怕他忘了,孟櫟亭又把手伸回桌鬥,把藥拿出來放在桌麵上。

孟櫟亭拿上用過的紙巾走到教室後麵衛生角扔進垃圾桶,然後走到自己座位同樣清理一番。

扔掉廢紙後,孟櫟亭出教室穿過走廊去廁所洗了把手,然後回到教室最後一排,坐在座位上拿出路上買的早餐開吃。

講台上英語課代表於筱惟拿著粉筆在寫英語早自習安排。

從上學期入學開始班上早讀從來不領讀,通常老師會提前告訴課代表第二天的早讀建議,讓其寫在黑板上。至於第二天一早做什麼,主要還是看學生自己安排。

等到孟櫟亭解決完早餐,拿出英語書開始過自己寒假做好的預習筆記時,教室裡人已經到了一半。

剛開學,難免心浮氣躁,周圍偶有交談聲,但大都克製地放輕音量,倒像是白噪音一般讓自習的人更加專注。

孟櫟亭正在入定細讀每個生詞在文章中的代表句,視線裡有什麼東西一晃,臉上被輕刮一下。

抬頭看去,那人已利落地繞到孟櫟亭身後,然後走到另一邊,挨著孟櫟亭靠窗坐下。

“早啊,開學第一天就這麼認真。”舒愛放下書包後側身拉開一旁窗戶。

空氣霎時對流,風撩開舒愛頰邊短發,露出臉上留存的那點嬰兒肥。明明性格偏冷,臉上的這點近乎稚氣的輪廓卻奇異地與之融合,形成獨特的氣質。

“你怎麼學得跟梁桉一樣,聲東擊西。”孟櫟亭抬手撫過臉上剛被舒愛刮過的地方。

“看你看書那麼認真,逗你一下。”舒愛隨口說著,手正要往桌上一放。

“等下,有灰。”孟櫟亭伸手攔住,指了指舒愛屁股底下,“椅子上也是。”

“… …”舒愛看了眼被自己穩坐的板凳,估計褲子已經磨蹭乾淨了。

孟櫟亭拿出一張衛生紙遞過去,舒愛歎氣伸手接過。

教室後門忽然被人一撞,打在牆上發出哐當悶響,教室裡大半人被吸引注意轉頭看去。

發出動靜的人似乎沒料到這情況:“臥槽,大家都來這麼早的嗎?”

見來人是梁桉,大家見怪不怪轉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梁桉一眼看到靠窗邊的舒愛和孟櫟亭,幾步過來到麵前坐下打招呼:“早啊,你們怎麼坐這兒?”

男生膚色偏白,睫毛出乎意料得濃密,且微微卷翹,舉手投足間略帶了點灑脫意氣。

孟櫟亭:“上學期最後一周不就是這個座位嗎?”

梁桉聞言扭頭環顧一圈:“好像是哈。”

舒愛去扔完垃圾回來問梁桉:“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以前不都是踩點兒到嗎?”

梁桉抬手掃了掃發頂道:“可能開學了興奮唄,再加上昨晚住校,床也沒有家裡舒服,所以老早就醒了,睡不著,乾脆早起一回。”

“陳秉歡呢?你們沒一起?”舒愛邊從書包裡拿東西邊問。

陳秉歡和梁桉住一個寢室,平常都是一起踩點到教室。

梁桉:“在路上被人表白呢。剛走到教學樓旁邊,那小道兒裡麵突然竄出來一人,嚇我一跳。”

梁桉說的是從寢室到教學樓路上會經過的一條林蔭小道,那裡種了一排矮植,一般不常有人從那兒過,學校也像是忘了這塊地一樣,枝椏年久未修,已經快把道口擋住。

梁桉繼續感慨:“幸好今天我早起,不然那女生還要在那兒等半天。”

剛好這時陳秉歡從後門進來,明明隻是少年模樣,眉眼卻見鋒利。

陳秉歡目光在教室裡逡巡一圈,看到孟櫟亭,走過去問:“江延坐哪兒?”

孟櫟亭伸手指了指方位道:“桌上有藥的那個。”

陳秉歡走過去把一個信封模樣的東西放在江延桌上。

粉色的紙張,像是情書。孟櫟亭眨了眨眼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