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明春等人,他們又回到了春城。
冷慕白前去查探異族之人了,鐘離秋等人反正無事,跟著梅停雲留在春城繼續義診。
當晚,梅停雲義診完,收拾自己東西。
恰好這時冷慕白也結束查探,前來尋人。
梅停雲笑著說:“看來我們還需要結伴一段時間。”
冷慕白想起通城閉門的醫館,擰眉問道:“你們布澤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梅停雲臉上笑意微斂,良久,他決定如實相告。
“不瞞你們說,布澤門上下出現了一些問題。”
“起初隻是一些摩擦。”
布澤門培養弟子,弟子學好醫術之後出門開設醫館,行醫救人。
可是有那麼一些人,蠻橫無理。
梅停雲無奈地看著冷慕白,“你那天跟我一起義診,應當是知曉的。”
冷慕白回想著當時蠻橫不講理的患者們,輕輕頷首。
梅停雲道:“一次兩次被病人這樣責怪就算了,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呢?這樣下去,我的一些師兄師姐很快就受不了了。”
“可是他們是醫者,需要行醫救人,懸壺濟世,如果態度不好就會被人責罵,診斷有誤亦會被人責罵,連藥錢昂貴都要被人罵......”
他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本來選擇當醫者就相當於做好了一生疲於奔波救人的準備,可是他們沒有想到不僅要承擔救人的辛苦,還要承擔時時刻刻被人怪罪的痛苦。
“沒有人能受得了,除非是菩薩轉世。”梅停雲說。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還在義診,” 鐘離秋打量著他,“難道你真是菩薩轉世?”
“不是不是,”梅停雲擺手道,“我是新弟子,還沒有出去開設過醫館,所以還沒有像師兄師姐那般承受不住。”
“但是我想,如果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我也會承受不住的吧。”
他仰頭望了望春城的天空,低語道:“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很快,他又苦笑著否定自己,“應該不會遠了。”
冷慕白幾人眼中皆是疑惑。
梅停雲認真看著他們,說:“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們師門上下都是心軟善良的人,這次與百姓置氣,也不會長久。”
“我本來是偷偷溜下山義診的,但是當我回去之後我才知道,師父他們都知道,但是仍然允許我下山,就是因為還是不忍心看著全城的百姓有病沒處醫治。”
“可是我一個人還是不夠,我這次去村子裡這麼久,估計城裡又添了不少病患。”
“師父他們不會置之不理的,再過不久,醫館就會重新開張了。”
梅停雲眼底滿是真誠,卻看得鐘離秋惱火不已。
“你們不用擔心醫患沒人醫治了。”
“誰擔心了啊!”鐘離秋踢了一腳路邊的石頭。
寸想娘出來調和,“鐘離秋的意思是,每次都是你們妥協,百姓們不僅不會理解你們,反而有可能會因為你們的閉關而變本加厲,對你們態度更惡劣。”
“你說的是。”梅停雲眉眼黯然。
“我的師門可以繼續閉門下去,隻要我來醫治就好了,我曾經立下誓言的......”
埼玉:“你一個人哪能醫治得了全城的人?”
鐘離秋:“稍微惹得一些人不滿就能撲上來把你吃咯!”
“看不下去。”冷慕白忽然道。
幾人均是一愣。
冷慕白神色肅然,“這幾天我先同你一道義診,接下來的事情......我的建議是你回師門稟告,讓他們不要繼續妥協下去了。”
“我隻那一日義診,就見識到了諸多惡事,倘若你師門重新出山,想必你們得配一些護衛在旁邊了。”
她以一聲嗤笑作了結。
“這......這恐怕不是我能說動的。”梅停雲有些結巴。
“那你們有錢財嗎?”冷慕白正色道。
“什麼?”梅停雲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怎麼突然說到錢財了?
冷慕白:“倘若你們有錢財,我可以接下護衛你們的任務。”
“什麼任務?”梅停雲越發不解。
寸想娘適時站了出來,繼續調和,“冷慕白是江湖第一殺手,常年出任務,她的意思是,你們若是雇傭她,她就接受護衛你們的任務。”
梅停雲先是被冷慕白的身份一驚,隨後便是濃濃的困惑,“我們沒有要發布任務啊......?”
寸想娘暗示道:“你們該發布了。”
梅停雲恍然,“是這個意思。”
他皺眉思索一番,“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得前去師門稟告。”
冷慕白當即讓開路,意在讓他趕緊去,片刻不要耽誤。
他走後,埼玉心裡還記掛著冷慕白的任務,問她:“你的上一個任務,完成了嗎?”
冷慕白道:“我探查到一些他的蹤跡,發現他的確與布澤門有關。”
“這是什麼說法?”鐘離秋萬萬沒想到這個異族之人竟然真的能和布澤門牽扯上。
“也不是什麼深刻的關係,至少據我查到的線索來看,他和布澤門集體反抗一事並無直接乾係,隻是受了傷前往布澤門尋求醫治。”
“之後,”冷慕白聲音愈發沉凝,“布澤門拒絕醫治他。”
“於是他懷恨在心,散布布澤門不好的傳言?”埼玉問。
冷慕白看著他,點了點頭。
“這麼說來,布澤門的確如梅停雲所說,的確心懷不滿,但是春城百姓對布澤門不滿,卻是有人在煽風點火?”
“正是。”
“那他的目的就是這個?挑撥離間?”
冷慕白也想不通這一點,“按理來說,他也沒有料到布澤門會拒絕為他醫治吧?”
鐘離秋點點頭,“但布澤門這個做法,正好讓他有理由挑撥離間。”
寸想娘歎道:“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那人身邊啊。”
“沒關係,”埼玉揚唇一笑,霎時麵上粲然生花,“我們站在布澤門這邊。”
聽他這麼說,鐘離秋麵色緩和下來。
這次,他們會站在布澤門這邊。
“不對,”鐘離秋想到了什麼,警覺道,“你們一邊給百姓義診,他們一邊私下裡傳著布澤門的壞話?”
“這怎麼行?!”
“都去治白眼狼了,這怎麼行?!”
冷慕白抬眼看她,淡淡反問:“難道能不治嗎?”
“能啊!有什麼不行?”鐘離秋莫名其妙道,“愛治就治,不愛治就不治,還能逼迫你們給他們治不成?”
冷慕白順著她的話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行,“我們是這樣想的,我們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布澤門上下全都是醫者,他們可以一走了之嗎?”
寸想娘也覺得冷慕白說得沒錯,“布澤門的原則就是治病救人,現在你告訴他們想治就治,不想治就算,”她搖搖頭,“我覺得這樣不可行。”
鐘離秋攥緊拳頭,“他們這不是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嗎?”
“為什麼非要有這樣的原則呢?”
“就當是開個店鋪一樣,人家付錢,你賣東西,要是有顧客態度不好,你也可以把他掃地出門,醫館也這樣,多好啊!”
埼玉忍不住道:“可是你不賣東西不會讓顧客死,但是你不救人會啊。”
談話又陷入死胡同。
鐘離秋苦思冥想,終於又想出一條來,“救人性命不是很高尚的事情嗎?要照這麼說來醫者都該被人尊敬啊。”
寸想娘冷靜道:“可是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能救活的,如果有一個患者在你手中死去,你救活一百個人可能都抵不上死去一個人的影響。”
鐘離秋怒了,她猛然抽出鞭子在地上左打又甩,地上被劃下一道道深刻的淩亂的條痕。
“你們是不是百姓這一頭的!啊啊啊!”
寸想娘默然許久,長歎一聲。
“我們其實,哪邊都不是。”
冷慕白也通過她們的談話有了新的體會,若有所思道:“或許,隻有哪邊都不是,才可以解決問題。”
埼玉也總結了之前的事件,“第一次藏劍山莊,我們是顧客,買到了假劍,所以是藏劍山莊錯了,我們站在顧客這邊,討回公道;”
“第二次鏡花派,我們接受了與塵香娘有關的任務,而鏡花派卻想拘束女子自由發展的機會,所以是她們錯了,我們站在塵香娘這邊,替塵香娘做出選擇;”
“第三次石家村,我們是為確認明春的健康而去,而石家村的人們卻苛待女子,我們站在明春她們這邊,讓她們得以有為了自己而活的機會;”
“這一次是布澤門,我們應該是站在布澤門這邊的,可是看似是百姓錯了,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不安和憂慮,所以......”
“所以兩邊都沒有錯。”冷慕白替他說完。
“所以我們......”
“所以我們兩邊都不幫,或者說兩邊都幫。”冷慕白決定道。
“可是這該怎麼做呢?”埼玉對於接下來要如何相幫有些茫然。
這病患與醫者的關係也太複雜了,他想不明白。
“暫且先按捺住躁動的一方,不能讓異族之人在其中渾水摸魚。”冷慕白當機立斷。
商議好之後,他們準備先找一個客棧休息。
回去的路上,埼玉走在冷慕白身邊,看著她被月光照得斜斜拖在地上的影子,小聲道:“冷慕白,你累不累啊?”
冷慕白一怔,答道:“不累。”
“真的不累嗎?”埼玉比冷慕白高挑一些,此刻正微微垂著眼睛擔憂地望著她。
“習慣了。”冷慕白簡短答道。
“那可不是不累啊,隻是習慣了累而已。”埼玉嘀咕道。
冷慕白沒有作聲,也就沒有否認。
當然也不是承認。
她隻是在想,到底什麼樣是累。
之前她也在來回奔波,現在她也在來回奔波。
之前是為了任務,現在是為了人。
她覺得這一段時間比之前輕鬆多了。
之前她做任務,一個人輕裝簡行,雖然也輕鬆,不用考慮那麼多,隻要到目的地,殺目標人物便好。
可是現在,她有了好多絆子,她有好多小尾巴,她要經常考慮自己小尾巴的感受,要為了他們妥協。
可是小尾巴也很有用,因為他們,她認識到了很多人,跟很多人打了交道,了解了很多人,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生活。
這對她來說是很新奇的體驗,她感覺自己知道的比以前多了。
她的心好像在逐漸被糖果填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