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首卿讓人先去青州報信,也好把院子收拾出來,一到地方就能住。
因著梁小娘的緣故,這一路走的慢,一直到三月中旬才算進了青州地界。
又走了半日,遠遠的瞧見了州城的城牆,牆皮已經斑駁,顯得有些破敗。
城外早有下人在官道旁的長亭處等候,見有車隊來了,便上前去詢問。
一連守了多日,終於在這一日正午等到了首卿一行人。
衙門後頭的府宅隻有兩進,住不下這許多人,老夫人就又在外頭另賃了四進的宅子。
第一進是老太爺會客用,左邊也隔出來一個小院子,來放馬車。
第二進住了老太爺老夫人,秀娘並老太爺的妾郭小娘。秀娘住在東廂,郭小娘住在西廂。
第三進就讓首卿帶著玉姝來住。
第四進被分成了兩個小院兒,還是如在宜州一樣,楊小娘帶著孩子住東小院兒,梁小娘帶著孩子住西小院兒。
後頭的後罩房做廚下並下人房使用。
老夫人她們早就搬過來,已經收拾好了。
等首卿她們都到了,又是一陣亂哄哄,各個院裡箱籠放了滿地,又是打水收拾屋子,又是主子下人都要用飯食,一時間大家忙的不可開交。
首卿見這院子大些,隻是房舍小小的,正屋三間自然是她住,東廂就讓玉姝住,西廂讓明娘住。
剩下的兩間耳房,一間放她的私房,一間留給她房裡的三個丫鬟住。
這小小的三間屋子並沒有隔斷,首卿就把東邊屋子設成臥房,中間架了曲屏以隔內外,西邊的屋子放了一張大的黃花梨的書案。
正中間還是充做會客廳,後頭靠著牆擺了條案,再往前放了一張圍子榻做起居用。
又讓人把箱籠都收拾收拾,常用的就放到正屋,不常用的就放到耳房去。
等琥珀她們把鋪蓋都收拾好,又給床上掛了帳子,瞧著都收拾好了,又讓燒了炭盆,把屋子烘的暖暖的,這才讓奶媽媽把玉姝抱過來先在她這裡睡一會兒。
又去瞧了明娘的屋子,這屋子裡也隻是簡簡單單的擺了一張床,一張桌,窗前設著條案,還有幾個小幾並秀墩。
明娘正自己收拾從家裡帶來的包袱,身邊有個灑掃的小丫頭灑水掃地。
一見首卿來了,就把衣服放到一邊,連忙請她做到桌前,
“姨媽來了?快請坐。”
首卿打量了一下這個屋子,十分簡樸,身邊隻一個灑掃丫鬟伺候著,
“今天剛落腳,全都鬨哄哄的,這屋子也沒收拾好,你身邊隻一個灑掃的小丫頭使,到底不像樣。我先把琥珀放在這兒,讓她兩邊跑著,等都忙完了,再給你挑個好的使。”
明娘連忙站起身推拒,她哪裡敢要姨媽身邊的大丫鬟。
倒是一旁的琥珀過去又扶著肩把明娘摁下去,笑起來,
“明姑娘還嫌我不成?等我把她們調教好了,自然就回娘子那裡去了,姑娘也有更好的使了。”
明娘這下也不好說什麼了,到底身邊有個大丫鬟更方便些,又謝了首卿一回。
這屋舍狹小,梁小娘帶著兩個孩子住還好。
可楊小娘那裡除了她自己還有四個孩子,還有一群婆子丫頭,就覺得擁擠了。
隻是這也輪不到她說什麼,隻好就這麼住著。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團圓,縱使家裡有喪事,可還是要在一起吃頓熱鬨飯。
整個宅子裡,除了老太爺和豐哥兒找不出來第三個男主子,也就不男女分席了。
正經主子都坐一起,再給孩子們置了一桌,又置了一桌給小娘們。
屋裡四角都置了燈架,燃著白燭,照的明亮。
本來是頓團圓熱鬨飯,可因著兒子死了,眾人也不好真熱鬨起來。
況且這兒子也不是親兒子,是打十七歲上才過繼來的,一家人要說多親近也不見得。
等最初的見禮後,就又剩下了沉默。
老太爺瞧著這陰盛陽衰的屋子,又被這沉默壓的氣悶,就叫婆子把豐哥兒抱到自己這裡來。
可豐哥兒從出生就沒見過他,又聞著身上的味兒不好聞,隻覺得又害怕又討厭,一到他懷裡就掙紮著哼哼唧唧的要哭,老太爺哄了幾下,反倒鬨得更狠。
楊小娘急的不行,她之前明明交代過,可豐哥兒還這樣,心裡又恨又焦。
老太爺被豐哥兒鬨的也煩了,就又讓婆子把他抱下去。
打眼一瞧,這整個屋子裡,隻秀娘一個親生血脈,真真是單薄無依。
又想著自己的年紀,活到知天命的時候,前程渺茫,子嗣不豐,可不是應了李賀的詩麼?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一時就落下幾滴濁淚,忙用袖子遮了,又吃起菜來。
這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兒,眾人心裡都懶懶的,回了房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等首卿淨了麵,老夫人又找來了。
她是來問梁小娘的事,這本來好好的男胎沒見著,隻一個瘦弱的孫女,心裡不自在,就算已經見著了首卿送來的信,可還想再細問問。
首卿如實答了,把那天的情形從頭到尾說出來,隻引的老夫人一陣歎息,
“咱們家和那孩子沒緣分也就罷了,隻是當日也算做了好事,到頭來還要報應到自己頭上來……”
歎完又說起了廚下的事來,如今的灶房娘子是從外頭賃來的,因為知州府裡總要宴客,要做大菜,所以賃的這個廚娘要價實在不低。
老夫人想著既然程娘子在這兒,就乾脆辭了這個,讓程娘子接著把灶上的事擔起來。
這個事首卿也同意,廚娘還是要多下廚,不然技藝都要退步,而且她也想著廚下是自己的人,行事方便。
老夫人又坐了會兒,抱了下玉姝親熱,就走了。
等人回了屋,躺下也睡不著,越想越覺得梁小娘是個沒福氣的,就連靜娘也覺得晦氣,自此越發的不待見她們。
首卿不管老夫人是如何想的,她心裡也有事壓著。
首當其衝的就是明娘的婚事,她已經十五,也不能再拖了,得趕緊尋個郎君。
第二樁事就是琉璃,這丫頭從小就跟著她,如今已經二十了,也得趕緊給她尋個好人家。
第三樁事自然就是等琉璃走了,這屋裡的丫頭隻剩下兩個,還得再填一個,她是想著從外頭的杏兒和桃兒裡選一個,隻是不知道選誰。
這麼想了一會子,就有睡意翻上來,也就睡了。
……
等到第二日,就把琉璃叫來說了這事,羞的她臉通紅,
“娘子是為我好,我也不辜負娘子的心意,全憑娘子給我操心了!”
首卿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
“這事可是你的終身,咱們也不用管那些規矩,找的郎君總得你自己滿意,你自己心裡有什麼打算沒?
我心裡是覺得,不好還讓你做個奴婢,想著把你從了良,給找個外頭的做正頭娘子去!”
琉璃心裡激動,她是知道娘子的,說了的話就沒有辦不成的,更覺得自己的大事有靠,立時就跪下磕了頭,
“娘子這麼疼我,隻是我也舍不得娘子,嫁到外頭去我自然也歡喜,可老太爺為官三年一評一考,到時去了彆的地方,我和娘子豈不是見不著了?”
這話說的也在理,首卿把她拉起來,心裡已經有了彆的主意,隻是現在不好說,得先考察考察。
這琉璃找郎君的事兒雖然還沒個影兒,可要走的事是板上釘釘了。
底下的婆子丫頭打聽了消息,一個個都莽足了勁往前擠。
這進了娘子的屋子,不光是有體麵,還有實打實的銀錢,光月錢就有四百個大錢,還有彆的賞賜也是一等一的好。
時不時的就有婆子趁著娘子歇息的時候,提著禮來耳房找琉璃說情,送個布頭或是做好的鞋,更還有送銀耳飾的。
這琉璃都要走了,她的情分自然最大,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娘子就算不聽怕也會看重幾分。
琉璃哪裡把她們當回事,還是照常做事,隻是難免被琥珀打趣,
“琉璃姑娘這幾天的門檻都被踏破了,禮都送的堆成山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手裡有那些婆子的把柄呢?”
說著又把琉璃的手抓起來一本正經的細瞧,
“這手小,也不知怎麼抓的住那麼多人的把柄的?”
琉璃把手抽出來,笑罵道,
“去你的,你難不成沒瞧見,那禮我是收沒收?倒是說到我頭上了,早晚輪到你有這麼一遭,也不知犯到誰手上去。”
琥珀也被說羞了,她如今也十七歲,很快就輪到她自己了。
首卿隻看著她們打鬨,並不攔著,等晚上輪著琉璃值夜時,就讓她上床來睡,
“你瞧著咱們院裡誰能行?”
琉璃這幾天也想過這個事,並不是為的那些婆子們,而是為的她自己的心,她的這份心讓她想挑個好的給娘子使,
“娘子要是讓我說心裡話,我是想著從杏兒和桃兒裡麵挑一個,隻是實在不好選。
杏兒的性子跳脫些,和琥珀有些像,桃兒的性子更穩重些,和珍珠更像些。
要是從年齡選,還是桃兒大一歲。”
首卿也歎氣,這實在是很難選啊!
她們這裡難選,下頭的桃兒的媽和杏兒的媽也在較勁。
桃兒的媽知道自己女兒性子悶些,怕是不討娘子的喜歡,所以想著立個大些的功來撐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