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成了寡婦了! 宜州城的知州娘子成……(1 / 1)

宜州城,錦枝巷子。九月初三,正午。

戴媽媽洗好了衣裳,看沒人來送衣裳,一時無事便回了自己的下人院,想著讓喜兒也給自己捏捏肩捶捶腿受用受用。

誰知一進門便被人撲到身上,直把她撞了個趔趄,再打眼兒一看,她的小女兒小燕兒正四仰朝天的躺在地上,一旁的喜兒怯怯的站著,

“媽媽,您回來啦!”

戴媽媽立時將小燕拽起來,又去關了門,看院裡沒人,這才下了手,隻撿那彆人看不到的地方擰,嘴裡還在罵,

“小畜生,就不能安生些!這些日子連我都是提溜著腦子,大聲說話都沒有一句,你倒是自在,憨吃憨玩,老娘賃你來是做活來的,可不是做官家小娘子享清福的!”

喜兒直疼的扭著身子躲,可也不敢跑,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媽媽,疼疼我吧,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小燕也來拉著她娘,戴媽媽這才歇了火,一屁股做在炕沿上。

喜兒又是端了茶,又是在旁邊打蒲扇。

小燕早滾在她媽懷裡撒著嬌,看戴媽媽麵色好些有點笑模樣了,就又往她媽懷裡去摸,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張乾淨帕子包著一塊香軟的桂花蜜糕,隻是有些涼了。

喜兒在一旁直勾勾的盯著那糕看,扇子也不打了,一臉的又呆又饞的模樣兒看的戴媽媽心頭火起,便打發她去瞧瞧娘子房裡的馮媽媽有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便請她來家裡坐坐。

待喜兒走了,娘倆便親親熱熱的分著把那塊蜜糕用了。

這邊剛吃完那邊喜兒的聲音就響起來了,馮媽媽先進了來,喜兒在後麵打著竹簾子。

見有客來了,小燕兒先叫了人,就自覺的去裡屋了,等喜兒上完了茶也進了裡屋,倆人盤腿坐在炕上。

小燕兒招招手示意喜兒坐近些,將另一手攤開,是剛才吃剩下的一小塊糕,邊上還粘著一點桂花蜜。

喜兒知道這是給自己留的,她本想直接拿過來塞嘴裡,可手卻拐了個彎握住了小燕兒沒拿糕的那隻手,

“好燕兒,你待我這樣好,我可拿什麼給你呢。”

雖則喜兒是賃來的丫頭,小燕兒是主家,隻是倆人年紀還小,也相仿,並不很在意這個,又整日玩鬨在一起,感情自然好。

“喜兒姐姐,你莫這麼說,咱們還不知以後能不能再見……”

喜兒哪裡知道這裡頭的事,一聽頓時呆住,

“這又是怎麼說?”

小燕兒也是蹙著眉頭,壓低了聲音,

“我們本不是這裡的人,不過是郎君來此處做官才來了此地,可如今郎君……,老夫人也從青州趕來料理,看樣子是要跟著去青州的,你是我家賃來的,也帶不走你……”

喜兒之前隻知道這家裡做官的男人死了,哪裡想得到後麵的事,一時倆個都不說話了,彆離到底是個煩惱事。

小孩兒隻知道分開是件難受事,可大人想的更多,外間的戴媽媽正是要和馮媽媽打聽這事兒,

“也不知娘子可有什麼章程沒有,咱們這麼老些人,聽說青州的宅子不大,怕是住不下……”

戴媽媽瞧著馮媽媽的麵色,心裡也拿不準,便起身開了箱櫃,拿出一塊細棉布來,放在桌上,

“親家,你是娘子得力的人,娘子想什麼還能不和你說,你自然是跟著娘子走,我們又是那個牌麵上的人?隻是想先得個信兒,心裡有個底兒。這塊布不值什麼,你就拿著裁個裡衣穿,透氣吸汗還軟和呢!”

說著就往馮媽媽懷裡塞,倆人又推了一會兒,到底是送出去了,馮媽媽笑眯眯的拉著戴媽媽的手,好似親姐妹般,

“老妹妹,你也彆著急,咱們是什麼關係,我一有了信兒就讓月牙給你來告訴。”

說到最後還安慰似的拍了拍戴媽媽的手,這才走了。

待出了院子,想著剛才摸著那布,確實又細又軟,是塊好布,又琢磨著這塊布是給誰做個衣裳,這麼想著就到家了。

她是娘子的奶媽媽,又有體麵又能得些實在好處,人人都敬著她,她家自然也住了這下人院裡的正房三間。

可現在是不如以前了,因著娶了戴媽媽的二女兒做媳婦,娘子跟前她也說不上話了。

不僅被琥珀這個小丫頭片子壓了一頭,連得的賞都比之前少了,隻是到底外麵的體麵還是在的。

待把這塊布放進箱櫃裡上了鎖,才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個痛快。

娘子跟前使喚不著她,她也便不去跟前討臊,在家打著蒲扇歇涼,隻是心裡還是氣苦。

想了一陣氣也慢慢順了,娘子到底沒有兒子傍身,如今又是寡婦,隻一個丫頭能頂什麼用?

還是楊小娘有後福,這張家唯一的小子可是在人家手裡攥著呢!

一時之間又覺得自己有福氣,光兒子就生了仨,閨女也有一個,真真的兒女雙全,隻是尤有不足,到底是伺候人的奴婢,賤籍呐!

可這一家子除了伺候人也不會彆的,若要出去怕是隻能討飯吃了,一時之間,馮媽媽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連蒲扇都搖的慢了。

又歇了會兒,想著娘子該是醒了,到底還是往正房去了,她也想探探娘子的口風,自己這一家子是跟著去青州還是回大慶府?

至於戴媽媽所想的,哪裡是真隻讓她打聽,不過還是想借她的老臉給求一求罷,若是娘子麵色好,她就順便說一嘴,若是麵色不好,她也就不說了。

待走到了後罩房,先在心裡打了腹稿,這才過去。門口的小丫頭杏兒遠遠的瞧見她,立時站起身,迎了過來,摻著她往門口走,

“媽媽來了,快進去歇著,琥珀姐姐和琉璃姐姐正在裡頭呢!”

馮媽媽聞言頓時止住了步子,

“娘子呢?”

“娘子一刻鐘前就起了,帶著珍珠姐姐往老夫人那邊去了。”

馮媽媽一聽娘子不在這兒,一個琥珀和自己不對付,何必留在這兒受她的刺,腳下打個彎就要走。

冷不防簾子被人從裡麵掀開,出來個容長臉的秀氣姑娘,約莫十六七大,

“媽媽即來了,便去屋裡坐坐,怎麼還要走啊?我們自然是知道媽媽辛苦的,可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媽媽這是攀了高枝兒,連這邊的地都不想沾了。”

馮媽媽麵皮被刺的紫漲,好似是被釘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杏兒早跑到一邊躲在柱子後瞧熱鬨去了。

琉璃在裡頭聽著差不多了,忙出來做個紅臉,先把琥珀趕去沏茶,又親自在一旁端著笑臉打簾子,

“媽媽彆理那小蹄子,我瞧著她是皮鬆了,改日回了娘子,有一頓好打等著呢,您先進來歇歇,喝口茶。”

“還是你懂事,她說說我倒不要緊,隻是也得殺一殺性子,難道到了娘子跟前也這個樣兒?”

馮媽媽那裡看不出來這兩人的配合,隻是她到底有事要辦,隻好忍了這口氣,也扯出個笑臉進屋了。

“她這個樣兒您還不曉得嗎?到底是大麵上不出錯,不過些小事就引的人來嚼舌,實在沒意思,要不是娘子護著,早不知摔了多少跟頭了。”

可憐這馮媽媽茶還沒喝一口,氣倒吃了不少,隻坐在塌旁的小杌子上翹首等著娘子回來。

又難免上下打量一下坐在窗前玫瑰椅上做衣裳的琉璃。

穿著身月白衣裳,梳著雙丫髻,烏黑的頭發稱著雪白的臉,讓這張略顯普通的臉也增色不少,腕子上還掛著兩個沉甸甸的素銀鐲子。

許是目光太過明顯,琉璃抬眼一撇就見馮媽媽呆愣愣的盯著自己手上的鐲子發呆,不由抿唇微微一笑,

“媽媽瞧什麼呢?”

馮媽媽哪裡能說,直接打個哈哈糊弄過去了。不過心裡卻越發覺得得留在娘子身邊,娘子大方,賞人也不含糊。

若是回了大興府,不是去看宅子,就是去地裡忙活,哪裡能算是什麼好去處!

隻是之前的事在娘子心裡留了影,她還得想個法子再把娘子的心抓回來。

她在正屋等著娘子,她的二兒媳月牙也在家裡等著她。隻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婆婆回來,隻好又回了自己的娘家。

若說起來戴媽媽一家也非是隨著娘子陪房的家人,是當日楊小娘剛生了兒子,郎君寫了信從夫人那裡討來的,

為的是防止娘子插手,身契一直在郎君那裡,郎君又把身契給了楊小娘。

這戴媽媽也算是個聰明人,楊小娘自己就是個奴婢,她哪裡拿的住彆人的身契。

郎君這一去,果不其然,身契又回到了夫人手裡,夫人又把身契給了娘子。

她倒是鬆了口氣,之前一大家子雖然伺候楊小娘,可對娘子也是畢恭畢敬的,哪裡敢有絲毫慢待。

娘子雖沒兒子,可有銀錢有手段,還有一個做京官的父親,行事瞧著也端正,若從心裡論,她是想要娘子這樣的主人家。

隻是她心裡還一直有個事兒墜著,是和馮媽媽吃酒的時候她說漏了嘴才讓她知道的。

隻是這個事兒也不好說給彆人聽,最好一輩子爛在肚子裡,那就是:

娘子怕是再也生不了了!這輩子都得靠彆人的兒子了!

這邊戴媽媽正哼著小曲收拾東西,打算把帶不走的都賣掉換成銀錢,她是越發得意了,大女兒伺候著豐哥兒,七個月前又和馮媽媽結成親家。

她們家也不獨不孤了,也算靠著娘子了,此刻突然見大女兒回來了,也不收拾了,倆人坐在炕上親香親香。

“媽,我這心裡一直慌的不行,咱們家也算和楊小娘一條船上了,之前有郎君在,這院裡的人哪有敢和小娘嗆聲的,可如今想吃碗紫蘇引子都得看程娘子的臉色。”

“我的兒,隻這點冷遇你就受不住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呀,隻管在小娘跟前伺候著,好好照顧豐哥兒。”

說著收了笑意,又細細的叮囑要緊的地方,

“你也彆昏了頭,可萬萬彆在娘子跟前拿大,咱們到底是做奴婢的,惹惱了主人家,說打說賣的有的是法子。以後隻有更儘心當差的……”

月牙著急的握住了戴媽媽的手,這雙手整日洗衣裳,之前給小娘屋裡的人洗,如今不僅是小娘,連娘子屋裡的衣裳也洗了,直泡的發白,指頭也大,有時疼起來連動都不敢動。

她本來急躁的話立時收了回去,在嘴裡緩緩打個轉才吐出來,

“媽說的我都懂,我哪裡敢不儘心?隻是我怕咱們兩邊都討不了好去,這幾日小娘對我已經冷淡不少了,您不大往前頭去,我瞧著婆婆在娘子那裡也不大好。”

這話戴媽媽且是第一次聽,一時也愣住了,在心裡想了一會子,

“小娘那裡她冷淡便冷淡吧,早晚能想過來。要緊的是娘子那裡,怕是咱們犯了忌自己還不知道呢!”

又突然想起剛剛托馮媽媽的事兒,便覺得不好,本來就招了忌諱,這又去鑽營更了不得了。

一時又問月牙她婆婆可在家,一聽不在隻覺得心頭一涼,還不死心,她是洗衣裳的婆子,去前頭隻怕惹眼,又讓月牙去打聽一回,說見馮媽媽進了正屋了,隻覺得灰心。

如今娘子隻怕是因著和她家月牙結親的事對馮媽媽生了厭,可那到底是她乳娘,吃了人家的奶,這可是一輩子的情分呢,就怕不好對著馮媽媽發火,來開發了她們。

可又覺得不會,她們一家子到底原先是夫人的人,娘子這個麵子還是會看的。

想了一通又對月牙有些生怨,為何不早早的說?

真個無頭蒼蠅般亂轉,想找個人打聽打聽,隻是人家都是娘子的正經陪房,哪裡肯搭理她,巴不得她摔個大跟頭,好空個去伺候豐哥兒的缺。

戴媽媽這裡心焦,馮媽媽那裡也如坐針氈,突然杏兒的聲音響了起來,

“娘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