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隨著一聲驚天巨響,良鄉城的南城門率先被攻破。
十一月中旬,陰雲密布天空。
遼東地區此時正在下暴雪,來自西伯利亞的冷風正在燕雲醞釀,隨時都有雪落下。
宋軍又有一大批冬衣運達,他們穿著厚實的棉衣,發起了衝鋒般的呐喊。
成群結隊的宋軍士兵從壕溝裡鑽了出來,手裡舉著長槍,喊著:“衝啊”“殺啊”“滅遼狗”“複燕京”等口號。
城頭上的火炮零零散散還在往外放,但由於宋軍已經把壕溝挖到城外,壕溝裡的火炮同樣對著城頭射。
所以趁著宋人在安營紮寨的時候進攻,是最作死的行為。
張儉穿著一身紫色棉袍,外麵繞貂裘,這是遼國貴族才能穿的服飾,以前紫袍都是絲綢製的,但宋國的棉花如今也傳到了北方,深受遼人的喜歡。
“那就這樣乾耗著嗎?”
張儉的意思就很明顯了,既然如此,那何不乾脆棄城。引誘宋軍來攻,他們趁機設伏,然後在野外進行大規模軍團作戰。
“是。”
這也就是說宋軍現在的營寨就是個空架子,外麵是一片木柵欄,裡麵就是將士們居住的帳篷罷了。外圍幾乎沒有任何像拒馬、陷馬坑、鐵蒺藜、瞭望塔等繼極為關鍵的防守器械。
因為人可以走喜峰口,物資走不了。
範仲淹說道:“繼續耗下去,遼人必敗無疑,想來他們也會想想辦法。”
“唔”
王素說道:“遼人想來已經失去了在野外與我們交戰的勇氣,畢竟他們以前多次在野外與我們打,卻屢戰屢敗。”
“大抵是了。”
“應該快了吧。”
此時戰場形勢就變成了大宋軍隊幾乎是貼著析津府的情況,若是從後世地圖來看,那就是大宋的主力目前駐紮在北京房山區和豐台區,威逼北京的市中心。
兩邊你來我往,互相壓製,以至於下麵的宋軍很快就衝到了城頭下,從破口的城門迅速湧入。
但直到親眼看到宋軍打仗方式,耶律宗真才明白,宋軍好像有些無解。
可這裡麵還有個問題。
很多時候往往要靠遼軍外圍的防禦係統遭受攻擊他們才會知道宋軍現在的攻勢已經到了哪裡,這使得耶律宗真非常被動。
而就在耶律宗真在析津府城樓上患得患失,才發現宋軍已經強大到這般地步的時候。
投降者、作鳥獸散者不計其數,但偏偏宋軍已經把良鄉裡三層外三層圍起來,想逃跑都沒地方逃跑,城中一萬多名遼軍士兵幾乎被全殲,沒有一個成功逃跑。
“城牆上那個穿絨皮大氅的就是耶律宗真嗎?”
他眼睛已經有些看不清楚了,隻能隱約見到城外遠處連綿不絕的營壘,像是一座座小山丘一樣,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儘頭。
“土會凍起來,就算能挖,恐怕也要費時費力。”
收取良鄉之後,宋軍再次開始進軍威逼。良鄉已經是析津前沿,過了良鄉其實就能直接攻打析津府,因為玉河跟宛平位置是在析津的西麵和南麵。
可問題是,宋軍似乎並沒有想跟他們決一死戰的意思。
範仲淹自然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因此他沒有急著包圍析津,而是兵分兩路,主力出良鄉,佯攻析津,實則另外兩路則直奔宛平和玉河,繼續搞他的碉堡、壕溝戰術。
良鄉陷落之後,範仲淹直奔析津府外,開始他的老操作,安營紮寨,然後在營地外圍挖建壕溝。
你堅守城池,人家就慢慢一路挖掘壕溝到你城下,把城池裡三層外三層圍起來。
現在人家隻需要站在柵欄後麵的台子上,舉起槍越過柵欄,就能把衝過來的遼軍射殺。
否則的話如果有充足火器跟糧草固守城池高大的析津府,哪怕宋軍通過挖掘土道的戰術打破城門,也不一定能夠攻下人馬眾多,糧食充足的城池。
耶律宗真皺眉道:“若是繼續死守下去,怕是析津也最後淪落到良鄉的下場。宋人在外麵不斷掘土挖建壕溝,終有一日,他們會把壕溝挖到城下。”
耶律宗真眺望北方道:“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範仲淹輕聲說道:“但同樣的這段時間內,遼人原本被狄青阻攔在遼東的軍隊恐怕也能趕到,到時候就是整個遼國所有部隊與我們決一死戰了。”
到時候依舊要麵臨敵人炮火的轟擊,宛如刺蝟。
那就是。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答應趙元昊。
二十五日,析津府城牆之上,耶律宗真與遼國的諸多大臣正在女牆邊上,眺望著西南方向。
耶律宗真麵容頗為嚴肅,四下觀察著宋軍的整個營寨布置、方向以及宋軍的行動軌跡。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析津府城外西南方向約四五公裡處的一座小山坡上,同樣也有人正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張儉歎了口氣,說道:“也許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我們應該放棄析津城。”
放棄析津?
也應該早點和宋國和談,或許如今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析津府有很大概率被宋軍奪走的程度了。
範仲淹抬起頭看向天空,說道:“你看這天際是不是要下雪了?”
即便衝到近前,還得爬過柵欄,光這段路,就得死無數人。
畢竟宋軍完全可以一路圍城把遼軍活活圍死,又何必要采取這樣可能會出現意外的兩軍對決呢?
範仲淹說道:“耶律宗真倒是頗為謹慎,沒有出城。”
“陛下,宋國政製院的忽然成立,以及範仲淹能夠統領那麼多兵馬、推動諸多革新本身就有蹊蹺,這裡麵勢必有我們無法得知的機密,而這個機密,一定與那趙駿有關。”
這就導致隨著遼國兵力越來越集中在析津府,物資就越發匱乏,從而導致存糧越來越少。
因為戰爭方式已經改變了,不再是以前的那種冷兵器作戰,他們隻需要用梯子爬過柵欄就能突襲成功。
戰事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時辰,隨著大量遼軍投降,城裡的抵抗也陷入了到了尾聲。
在這樣的形勢逼迫下,耶律宗真也不得不考慮迅速完成對宋國的反擊,遼國頻繁開始不斷調動部隊,雙方你來我往,不斷糾纏。
這個刺蝟不僅讓良鄉城的遼軍將領難受,現在已經實實在在讓耶律宗真這個遼國感覺到了麻煩在哪裡。
王素手裡拿著望遠鏡眺望。
狄青截斷榆關,不僅僅是把遼人物資攔截,同樣也把他們的大部隊擋在了關外。隻是遼人還可以走喜峰口入關而已。
即便答應了。
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就開始挖掘,而是就單單修了一座簡易營壘,連防禦工事都沒有做.除了在附近小山巒上布置了幾十個炮兵陣地以外。
到時候耶律宗真就隻能與宋軍展開決戰,不然就隻剩下糧草用光,兵馬餓死的結局。
能夠想象到的是,即便是遼軍全部出城,想要與宋軍展開殊死對決,宋軍恐怕也不會出寨跟他們當麵鑼對麵鼓地開戰。
王素撓撓頭道:“反正若是我在城中,看到這陣勢,恐怕也是無可奈何吧。”
這一個月來的圍城已經讓良鄉城搖搖欲墜,除了少數負隅頑抗者以外,城中大部分非契丹的漢人、渤海、女直、蒙兀等軍隊崩潰。
那麼耶律宗真試圖和宋軍在野外決戰的計劃也徹底落空,隻能繼續死守,然後最終眼睜睜地看著宋軍把城池包圍起來,最後城池破滅遼軍大敗。
十一月二十四日,宋軍已經慢慢包圍了玉河跟宛平,遼軍在外麵的斥候係統幾乎癱瘓,完全沒辦法擴散出去,以至於很難摸清楚宋軍動向。
“相父想說的是,引蛇出洞?”
“這雪會幫遼人一陣忙,讓我們無法挖掘土石,不過到來年初春,遼人就隻能等死。”
“若是下雪,宋人還能掘土嗎?”
張儉抬起頭看了眼天空,輕聲說道:“陛下,有沒有覺得,最近天氣已經愈發寒冷。”
一旦挖到城下,那宋軍就可以借助壕溝的掩護進攻,雖然析津城比良鄉城高大許多,城牆高三丈寬一丈五尺,幅員三十六裡,是遼五京當中最高最大的一座京城。
你襲營,人家隔著一百多丈就射殺你。
因為就連潞縣、懷柔等地方,都已經出現了宋軍的探馬斥候,這就意味著析津周邊地區幾乎全被宋軍包圍。
而另外兩路則一路北上進攻後世北京市的門頭溝和石景山區,一路往東正在攻打大興區和南四環一帶,整個北京周邊到處都是烽火狼煙的情況。
耶律宗真恍惚間才明白,自己好像乾了件蠢事。
所以隻要宋軍把壕溝挖到城下,那麼析津府也危在旦夕。
他看到宋軍其實就隻是砍伐了大量樹木,在外圍修了一些柵欄而已,畢竟宋軍雖然土木作業很有一手,可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夜之間把營寨全部修好。
所以可以說狄青完全左右了整個戰場。
不過這不能說狄青沒有任何用處,事實上狄青的存在起到了決定戰場走向的關鍵性作用。
這就意味著宋軍可以從西南方向往東北方向,越過玉河跟宛平攻打析津府,隻是這極有可能受到來自北麵的玉河以及東麵的宛平進攻。
“什麼辦法?”
隨著大規模軍團調動,雙方的情報同樣也在不斷地調整,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宋軍的情況擺在耶律宗真的桌案上,同樣也有不知道多少遼軍的動向擺在範仲淹的桌案上。
範仲淹笑了笑道:“如今宋強遼弱,耶律宗真恐怕不會做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
王素說道。
宋軍白撿個析津府,直接占領城池怎麼辦?
那跟把析津府白送出去有什麼區彆?
一時間。
從昨日開始,宋軍先是有大量斥候出現在析津府城池外圍,肅清周圍出城的遼軍探馬,隨後大部隊徐徐跟進,駐紮在了遠處城外曠野。
他既然選擇留下來,那自然就是想決戰。
張儉眼睛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頭腦還算靈活,輕聲說道:“因此隻要有那趙駿的支持,我們自然很難撼動範仲淹的地位。”
古代城牆的厚重彆說阻攔大炮,就連火箭炮都射不穿炸不爛,可城門就不行了,就是一座厚實的大鐵門,頂一頂普通的攻城車還行,頂那恐怖的炮彈,就屬於癡人說夢。
然而耶律宗真卻並不敢派大軍趁著這個機會突過去。
萬一宋軍不來攻呢?
耶律宗真苦笑道:“相父說的是對的,朕確實有些想當然了,如今的大宋已經不是曾經的大宋,想用這麼簡單的計謀驅走範仲淹,不切實際。”
一到地方就開始安營紮寨,然後慢慢圍城。
這就意味著遼國的反間計算盤打空。
宋人的望遠鏡當然不是外殼包塑料,而是用鐵皮打造,裡麵用物鏡和目鏡組成,最遠能放大十多倍。
所以四五公裡外的地方,看著就像是在三四百米外,隱約能看到城牆上站著的人。
原本的田園、村莊被宋軍占據,大量的漢人百姓或是逃走,或是被宋軍遷走,緊接著一棟棟營地拔地而起,外圍寨牆林立。
的確無解。
“嗬嗬。”
但可惜的是耶律宗真顯然沒有上當,讓範仲淹很是遺憾。
“範仲淹此獠,當真是陰險狡詐。可惜了,沒想到趙禎如此信任於他,不僅沒讓他被撤換掉,甚至還損失了我們多名在開封的內應。”
王素看到即便是白日,天空也是相當陰沉。
但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靠城牆高度就能很好防守敵軍的時代了。因為人家會用大炮轟擊你的城門,一炮將城門給轟得稀巴爛。
張儉安慰道:“陛下無需妄自菲薄,這計策能成最好,成不了也無妨。現在最關鍵的還是應該想怎麼樣的對策。”
而且氣候也越來越寒冷,想來在十二月臘月之前,乃至整個臘月,幽燕地區都要下起大雪。
宋國皇帝詔書下達,雖然派遣了兩名監軍,可卻都是範仲淹的熟人和趙駿的親信,基本上不會給予他多大的約束,所以實際這份詔書,就是向世人宣告朝廷對範仲淹的信任。
耶律宗真的眉頭就更緊皺了起來。
耶律宗真沉默下來。
“那就不如先等等吧,到時候我們在大定府和遼陽府的兵馬就能全部到底,等兵力集齊之後,總能想到辦法。”
大戰還未正式開啟,諜報戰就已經在另一個戰場上交鋒。
城牆上耶律宗真拍著女牆,發出了一聲歎息。
張儉說道:“也許隻有如此才能賭一把。”
他稍微深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張儉的意思。
範仲淹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雙手背負在身後,看向遙遠的東北方,身上紫色大袍在風中搖曳,目光中滿是期待與緊張。
失去了百年之久的燕雲,終究要在他的手裡回到故土,這是一件多麼令人激動的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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