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勳,將門出身。
爺爺楊守斌,宋太祖趙匡時期的龍捷指揮使。
父親楊全美,宋太宗趙光義時期的殿前指揮使。
他本人於宋真宗時期得到重用。
當時入內副都知周懷政打算謀奉宋真宗為太上皇,逼宋真宗傳位趙禎,被楊崇勳得知,告訴了丁謂。
丁謂誅殺了周懷政,自此楊崇勳一路升遷,曆任馬軍副都指揮使、殿前都指揮使、振武軍節度使,拜宣徽南院使兼樞密副使,最後官至樞密使。
隻是隨著丁謂倒台,趙禎慢慢掌權,楊崇勳這樣靠丁謂上台的樞密使自然成為眼中釘,被當時的禦史中丞範諷彈劾,罷為地方知州。
但此人畢竟曾經做過宰相之一的樞相,而且到地方擔任知州,也是以同平章事、河陽三城節度使權判知州,地位非常高。
可以說,即便是到了地方上,楊崇勳憑借著以前的身份以及“同平章事”的職銜,那也是比一路轉運使更厲害的存在,地方官吏無不巴結,在一州一路稱王稱霸還是沒什麼問題。
隻是沒想到的是,此人在的陳州位於京西北路,手卻伸到了淮南東路來。不過史料記載,“崇勳性貪鄙,久任軍職”,陳州又與亳州、壽州鄰近,倒也許能夠理解。
甚至趙駿懷疑,最近這段時間,多有縣令被殺人滅口,就是這個楊崇勳在幕後指使。也隻有此人行伍出身,身邊或許藏著那麼一支幾十上百人的小軍隊。
查清楚了淮南路貪腐大案的真相,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就順理成章。
趙駿立即下令,逮捕這些涉案官員。
他親自坐鎮淮南路,繼續在淮南路、江浙路等地擔任官員的涉案人員,全部派人去捉拿。
如果是已經調到了北方,那就將名單送到政製院,讓朝廷派人去。
很快時間到了六月份。
這段時間趙駿依舊是在淮南路調研,走遍了數個州,巡查大宋基層的農業經濟情況。
而朝廷這邊卻是忙得要死。
首先是西北那邊戰事愈發頻繁,之前說過,雖然曆史上李元昊是在公元1038年,也就是明年才開始入侵,然後被迎頭痛擊打回去。
但在這之前,他就不斷派邊境的黨項與羌氐部落襲擊宋朝邊州,小規模的戰爭一直就沒有停過。
範仲淹那邊加緊修築城池、訓練士卒、開墾邊田,因此朝廷這邊就需要籌集大量輜重,將這些物資統統送往邊關,導致這段時間汴梁的米價都漲了不少。
其次是政製院那邊正在推行全國官製改革的事宜,新成立的部門要統統在全國各地的路、州、縣建立分部,比如大理寺代表的法院,要在路建立類似於省高級法院,在州建立市中級法院,縣建立基層法院。
隻是這樣直接開始也不行,所以經過半年籌備工作之後,政製院決定在大宋各路先進行試點。在各路先建立起大理衙門,在各路的治所成立,暫時管理各路的訴訟案件。
也就是說,原本各路各州各縣的縣衙、州衙判決的案子,如果案件人員要進行上訴的話,就需要到各路的大理衙門提出訴訟,重新審理。
而刑獄司這邊的職能則改成了監察院,目的自然是為了分地方縣衙和州衙的審案權力。
等將來大理衙門和監察院繼續往下設立州廳和縣局,那從此以後,案件的審理將徹底與知縣、知州無關。縣衙的查案權交由縣尉,監察權由監察院,審理由大理寺,完全做到公檢法獨立。
最後自然是趙駿那邊頻繁地反饋的問題,包括趙駿記錄的地方情況,百姓生活現狀,大量需要改進的地方,都是政製院這邊要忙碌的重點。
所以這段時間老頭們是忙得團團轉,六十九歲的老頭盛度在某一次加班後差點猝死過去。
彆以為這些事情工作量不大,實際上除了這些事以外,老頭們還得忙全國的政務。這相當於在原來本就沉重的工作上,又加大了他們的負擔,自然讓他們有些受不了。
要不是趙駿在離開之前改革了大宋官製,大大緩解了宋朝官員效率低下的問題,很多事情都隻是政製院給出意見,具體實行交由下麵的部門去做的話,老頭們還像以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怕確實會累死。
六月十一日,開封府皇宮崇政殿外,趙禎剛剛去了一趟後宮,現在正在回書房的路上。
這段時間他收斂不少,已經慢慢從遊戲、和電影當中戒了出來,倒不是不玩了,而是進行了嚴格的時間規定。
比如今天一天的政務處理結束之後,趙禎就會召集眾人在崇政殿內一起看看筆記本裡的科普知識,等老頭們下班回家,他才利用有限的時間稍微玩兩把,絕不貪多。
合理規劃時間,工作之餘不忘娛樂和生活,比以前隻知道沉迷遊戲和要強得多,算是勞逸結合,下了班也能稍微放鬆放鬆。
正是暮夏,天氣晴朗,太陽高高掛起,照著大地一片炎炎炙熱,令人即便站在陰涼處也是汗流浹背。
趙禎緩緩從後宮廊下的林蔭處向著崇政殿而去,麵色略帶著喜悅,因為從去年九月底曹皇後和張美人懷孕後,到如今已經八個多月,快九個月了,再過一個月左右就該分娩。
兩個孩子生產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周,這樣他就能同時得到兩個子嗣,隻要其中任何一個是健康的男嬰,那麼他曆史上無後的事情將會徹底解決。
這對於趙禎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看望了後宮,趙禎一邊和王守忠閒聊著,說著誕生的孩兒該起什麼名字之類的話題,一邊邁步走,剛到崇政殿門口,就看到了呂夷簡等人已經咋子門口候著。
“諸卿今日又有要事嗎?”
趙禎見眾人齊聚,便走過去納悶道:“是西賊又來侵擾?還是地方上有什麼政務?”
“都不是。”
呂夷簡上前,拱手說道:“是漢龍來信了。”
“大孫終於來信了。”
趙禎精神一振,大笑道:“都快一個多月未給朝廷寫信,朕還以為大孫把咱們都忘了。正好朕也有好消息告訴他啊,皇後和張美人馬上就要生產,他又要多兩個先祖了。”
好家夥,什麼倫理笑話?
趙駿知道了,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眾人腹誹了一句,呂夷簡等人就跟著趙禎踏入了屋內。
穿過崇政殿外麵大廳,走入裡麵書房內室,趙禎坐到了書桌後,讓大家也坐下。
如今崇政殿取代了原來觀稼殿,成為眾人開小會的地方,所以這裡常年設了多把太師椅,用來開會議事之用。
等趙禎坐下後,他才環顧眾人說道:“這次大孫又在信裡說些什麼?”
“有三封。”
呂夷簡簡述了一下說道:“第一封是寫他在這些天深入民間,探察的關於地方有司胥吏與百姓之間存在的諸多問題。”
趙禎沉吟道:“還是那些老生常談的事吧,地方縣令需要依靠這些胥吏來管理,胥吏手握大全之後,便欺上瞞下,貪汙索賄,造成地方上冤假錯案極多。”
“是的。”
呂夷簡點點頭:“漢龍說,他出去不到半年,就查到、聽到、甚至親眼見到多起。比如在應天府,他就見到一個寡婦帶著兒子,狀告亡夫的弟弟侵吞她的家產,胥吏被亡夫的弟弟賄賂,反而把寡婦給抓捕起來。”
“而這樣的現象,在大宋可以說四處都是。幾乎每個縣都有發生,漢龍因此對這一點極為不滿,指出將來必須要做出吏員改革,至少要大範圍減少這樣的事情發生才行。”
王曾也說道:“臣覺得或許確實要考慮一下做出相應的變革。”
“那大孫給出了相應的解決辦法了嗎?”
趙禎問。
其實這個問題趙禎不是不知道,以前也常有正直的官員把胥吏問題擺在台麵上,但一直沒什麼解決方法。
整個中央集權的封建社會,從秦朝到清朝,這基本上屬於一個兩千年難題了。
不是古人不想改變,而是實在沒什麼辦法改變啊。
“漢龍說,可以參考西方公務員製度,把官和吏進行區分,同樣設置品級。給予他們相應的俸祿,表現優異者,通過考核,可以成為官員。”
呂夷簡把趙駿說的辦法複述了一遍,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無奈的表情。
趙禎更是苦笑道:“這怕是行不通吧。”
“是啊。”
蔡齊歎道:“大宋官員數萬,就已經造成了冗官冗費,若是再給胥吏俸祿,資費耗重,國庫根本承擔不起。”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寫道的那樣:“天下吏人,素無常祿,唯以受賕為生。”
給官員們開那麼高工資,冗官冗費就是個大難題了,再給吏員們開,那朝廷還怎麼堅持得下去哦。
“漢龍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他的意思是等以後解決冗兵、冗官、冗費問題,再提高生產力,從日本引入白銀,朝廷有錢之後再做計較。”
呂夷簡補充了一句,隨後又說道:“他認為將來朝廷稅收更要以商稅為主,農稅可以適當減少,將每年農業稅收大部分保留在地方,用來做縣衙開支。到時候將國稅和地稅分開,方便經費管理。”
“嗯,還是大孫想得周道。”
趙禎點點頭道:“他還是能明白朕的難處。”
“第二件事是漢龍考察了江浙商貿,發現杭州、常州、泰州、蘇州等地多有日本商人,他建議我們在周邊多增加通商口岸,加緊與日本之間的商貿往來聯係。”
王曾說道:“日本白銀內流是大勢所趨,是大宋想要崛起的必經之路。先以商貿發展,想來也不會引起遼國的注意。”
“嗯,這倒是沒什麼問題。”
趙禎想了想說道:“不如朕以國家的名義,向日本發送國書,希望能加緊雙方之間的貿易如何?”
“卻是不妥。”
宋綬道:“日本臣服於遼國,若是大宋發國書的話,遼國那邊必然警覺,到時候引起遼國的插手就不好了。”
“不錯,還是加緊民間商貿聯絡更好,繼續打探日本石見地區的情況,以做準備。”
盛度也說道。
“那好吧。”
趙禎點點頭。
“第三件事.”
呂夷簡見前兩件事議論得差不多,才略微猶豫地說道:“此事還是事關重大。”
“何事?”
“是漢龍已經查出了淮南賑災貪腐的真相。”
“哦?”
趙禎皺眉道:“是哪些人?”
呂夷簡就把情況說了一下。
當初淮南旱災,朝廷發常平倉以及國庫賑災糧米數百萬斛解災民危急。
說實話這些米其實也隻能管災民一時,救不了一世。
但本身這些東西就是應急用,先把災民的肚子填飽,再慢慢興修水利,開挖渠道,想辦法讓下一個季度糧食保產才是正確的辦法。
可楊崇勳、黃惟、郭承佑、孫沔等人相當貪婪,在地方上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恰好都在淮南西路附近,臭味相投。
賑災糧食下來之後,這些人見到那麼多糧食,本來按照往常慣例,貪個幾百上貫意思意思得了。
然而楊崇勳卻不滿足,於是在他的攛掇下,眾人乾脆大撈特撈,並且還把不少官員都拉下水,光淮南西路轉運使和發運使衙門就有十多個從六品以上官員參與其中。
造成的結果就是原本給災民應急的糧食被他們倒賣之後,六個縣除了安豐縣屬於瞞報謊報,情況稍微好一點以外,其餘五個縣餓死了不少百姓。
數萬人在這場災民中喪生,數十萬人流離失所,像趙駿在亳州遇到的那個方彩霞,便是壽州人,因那時旱災被迫跟家人逃離壽州,北上應天府討生活。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以楊崇勳、黃惟、郭承佑、孫沔為首的一大群貪官汙吏。
趙駿大為震怒,還在淮南那邊的涉案官員抓了十多個,其餘還有二十多個調走了,分散在全國各地,所以趙駿上書要求朝廷把他們逮回來處理。
聽到這個情況,趙禎頓時老毛病犯了,猶豫起來,問道:“大孫的意思.這些人要怎麼處理?”
其實不用想,基本上是殺了,畢竟他們可是害了淮南幾十萬百姓。
果然。
呂夷簡苦笑道:“自然是砍頭,抄家。”
“都殺嗎?”
“都殺。”
“嘶”
趙禎深呼吸了一口氣,麵色開始變幻起來。
要是趙駿在,估計就不會那麼猶豫了。
但他的性格天生就這樣,優柔寡斷,且婦人之仁。
想到那麼多官員又要被殺,他還是心中不忍。
遲疑片刻,趙禎問呂夷簡他們說道:“諸位相公的意思是?”
呂夷簡他們就不說話了,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
還是晏殊說道:“官家何必問我們的意思呢?應該問漢龍的意思,若是我們說不能殺,漢龍回來,打上門來,我們可惹不起啊。”
“那就按大孫的意思來辦吧。”
趙禎也苦笑起來。
是了。
趙駿現在就是個小霸王。
要真不按他的意思來辦,估計消息傳到他耳朵裡,怕是立即折返回汴梁,殺進皇宮,揪著他的衣領子質問他為什麼不砍了那些禍害百姓的貪官汙吏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