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悅盈大腦還在宕機時,兩條腿就已經條件反射地跪下了:“奴才給主子爺請安,主子爺萬福金安。”
楚悅盈也顧不得腳下都是泥土,直接把額頭抵在地上,試圖讓胤禛認不出來自己。
但事實證明,剛剛二十出頭的胤禛記性還是非常好的,他停在楚悅盈麵前,皺眉:“喜塔臘氏?”
喜塔臘你奶奶個腿,姐姐我有名字的好嗎!
但是這些話,楚悅盈也隻敢在心裡罵罵,麵上卻不得不擠出一個謙卑的笑:“回主子爺的話,奴才是格格喜塔臘氏。”
胤禛看了看楚悅盈鬢邊的汗水,還有裙擺處的泥土,眉頭皺得更深:“沒事來後花園做什麼。”
楚悅盈看著身旁筐裡滿滿當當的艾草,心中一顫。
俗話說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雖然胤禛現在還不是皇帝,但也是貝勒府絕對的主人。按理來說,貝勒府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人家的。如果按照這個邏輯,那自己現在挖艾草的行為,不就是盜竊了嗎?
胤禛不會定自己一個私盜草藥罪吧。
聽說秦朝盜竊的直接砍手,不知道清朝的律法是怎麼規定的,但是就衝胤禛這個殘暴勁,肯定輕不了。
楚悅盈大腦飛速運轉,憋得小臉通紅,兩瓣桃花般嫣紅唇開開合合,卻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奴才,奴才……”
胤禛的耐心在楚悅盈無意義的語句中慢慢消磨殆儘,他剛想拂袖離開,餘光忽然瞥見了楚悅盈身後的艾草筐,這才恍然大悟。
還有不到半個月便是五月初五,按照習俗,女子是要在這日將親手縫製的香囊送給心儀的男子的。因此,每年端午,胤禛總是能收到妻妾縫製的香囊。
不過往年,福晉都是先讓侍女把香囊做的差不多了,自己再象征性地縫上兩針,就算是她親手做的了。宋格格會稍微上心些,不過也就是繡繡香囊上的花樣。
像楚悅盈這般,能自己親手采摘藥材的,倒是從未有過。
看著楚悅盈頭上的汗水,以及雙頰因為羞澀而染上的紅暈,胤禛麵色和緩了幾分:“你的心思,爺都知道了,你知道安分些,爺的後院也不是容不下你。”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她什麼心思啊,又怎麼不安分了。
楚悅盈一臉懵逼,隻能俯身應是。
看著胤禛慢慢走遠,楚悅盈的一顆心才落回肚子裡。
真是嚇死人了,看來以後還是少出門為好。
胤禛剛出府門,忽然腳步一頓:“蘇培盛。”
蘇培盛趕緊上前一步:“奴才在。”
“爺記得府裡已經做過夏衣了?”胤禛回想著方才楚悅盈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喜塔臘氏怎麼還穿著春天的舊衣?”
蘇培盛心中一陣無語,那還能是因為啥,自從楚格格入府,您一回沒去過,針線房覺得喜塔臘格格失寵,就不好好伺候了唄。
蘇培盛斟酌著用詞,儘量委婉地說:“許是針線房那邊一時忙不過來,喜塔臘格格新入府位份又不高,晚做幾天也是常事。”
“府裡一共就這麼幾位主子,還能忙不過來?”胤禛語氣冷冽,“你抽空去針線房一趟,跟他們說,如果連這麼幾套衣服都做不完,就不用在府裡伺候了。”
蘇培盛神色一凜,打了個千兒:“嗻。”
蘇培盛成日貼身伺候胤禛,也是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直到三日後伺候胤禛午睡,才騰出空去了針線房,剛到門口,小侍女就迎了出來,深深萬福:“奴才給蘇爺爺請安,蘇爺爺吉祥。”
蘇培盛浮塵一擺,腰板挺得直直的:“免了,你們管事的呢?”
正說著,兩個掌事姑姑已經趕過來了,張姑姑往前進走兩步,把劉姑姑擠在後麵,笑得一臉諂媚:“呦,這不是蘇公公嗎,哪陣香風把您刮來了?”
蘇培盛冷笑一聲:“你們針線房最近挺忙啊,連主子們的衣服都做不過來了?”
張姑姑臉上的笑一僵:“這是哪兒的話啊,針線房伺候主子,從來都是儘心儘力,不敢怠慢。”
“那咱家怎麼聽說,喜塔臘格格的夏衣到現在為止,都還沒做好啊?”蘇培盛聲音裡暗含了幾分警告,“做奴才的,就該本本分伺候好主子,彆成日裡琢磨這個琢磨那個,主子們的心思,也是你們能猜的中的?”
張姑姑諾諾連聲,剛要請罪,就見劉姑姑上前一步:“蘇公公有所不知,喜塔臘格格的夏衣,已經在上午送過去了。”
蘇培盛神色一頓:“果真,你們莫不是誆騙咱家吧?”
劉姑姑微微俯身,神態恭敬,但是語氣卻斬釘截鐵:“針線房不敢欺瞞蘇公公,喜塔臘格格的四套夏衣,已經送去及第閣了,公公如若不信,可以隨意查驗,若是有疏漏,針線房甘願受罰。”
眼見著劉姑姑這般自信,蘇培盛不由得信了幾分,他耷拉著眼皮,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冷哼:“最好是這樣,以後要是讓咱家發現你們糊弄主子,仔細你們的皮。”
蘇培盛敲打針線房的事,不出一個時辰就傳到了正院。四福晉歪在榻上,嘴角勾了勾:“先是用針灸收買人心,後是讓主子爺去敲打針線房,恩威並施,這個喜塔臘氏果真是有幾分手段。”
陪嫁嬤嬤試探道:“太醫不能近身為福晉問診,但是這個喜塔臘氏可以,要不讓她來給福晉看看病?”
四福晉搖了搖頭:“針灸推拿和中醫比起來,差的還遠,先看看再說吧,不過倒是可以借著主子爺這股春風,把府裡收拾收拾,也順便賣喜塔臘氏一個人情。”
陪嫁嬤嬤眼神一亮:“您的意思是?”
“傳我的話,針線房劉姑姑恭謹勤勉,忠心侍主,往後由其掌管針線房,至於那個張氏,直接打發回內務府。”
陪嫁嬤嬤俯身應是,又笑著說:“有了針線房這一回,府裡的奴才再不敢任意妄為了。”
四福晉看著窗外,幽幽地說:“在府裡,得不得寵主子爺說了算,但哪怕是不得寵,也是正經主子,由不得底下的奴才作踐。”
就在正院以雷霆手段收拾了針線房的張姑姑時,楚悅盈正在及第閣裡試穿今年的夏衣。
四喜圍在楚悅盈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格格,您看這件天水碧的衣服,多好看,看著就清爽,還有這件耦合色的衣服,又雅致又大方。”
楚悅盈看著整整齊齊的四套夏衣,笑得眉眼彎彎。
雖說從福晉到格格,每個季度新做多少套衣服都是有規定的,但是份例是份例,人情是人情。
就好比同樣都是四套夏衣,你是想要清新淡雅的配色,還是老氣橫秋的顏色,你是想要今年新進的緞子,還是在庫房裡擱了好幾年沉布。
如今,針線房送來的四套夏衣,無論配色、布料還是針線,都是最上乘的,這可就是人情了。
果然,這幾日給針線房的繡娘們輪番瞧病的功夫沒有白花。
楚悅盈想著,乾脆將剩下的三盒子艾絨全都拿出來:“四喜,你幫我把這些送給劉姑姑,就說今年的夏衣我非常喜歡,有勞她們了。”
雖說治一次頸椎病,係統隻給一積分,但是架不住針線房人多,零零總總治下來,楚悅盈也攢了二十幾個積分,加上手邊有新摘的一筐艾草,把先前換的艾絨送出去她也不心疼。
四喜腿腳麻利,沒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跑回來了,進屋草草行個禮,就嚷道:“格格,您猜我剛剛去針線房,打聽到什麼了?”
楚悅盈看著四喜眉飛色舞的樣子,便知道是好事:“莫不是針線房裡的張姑姑倒黴了?”
“您怎麼知道!”四喜笑得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手舞足蹈地說,“奴才一進針線房,就看見張姑姑被兩個太監帶出了針線房,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福晉發話將張姑姑遣回內務府了。”
楚悅盈眼中露出幾分驚訝:“倒是沒想到,福晉會用這樣的雷霆手段。”
“可不是嗎。從今往後,看誰還敢欺負咱們!”四喜說著瞟了一眼外麵的太陽,“時候不早了,奴才去飯房拿格格的晚飯吧。”
楚悅盈卻是擺手:“等一會兒。”
四喜不明就裡,剛要開口,就見外麵的小侍女走進來:“格格,飯房的孫公公求見。”
楚悅盈勾勾唇角,理了理衣服,端坐在榻上:“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孫公公已經彎著腰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各自拎著一個木頭的食盒。
管事太監走到楚悅盈麵前,恭恭敬敬打了個千兒:“奴才給喜塔臘格格請安,喜塔臘格格吉祥。”
楚悅盈微笑頷首:“禦膳房事情繁忙,孫公公怎麼有空來我這及第閣。”
“事情再忙,也不能耽誤了伺候主子呀。”孫公公臉上堆著笑,滿臉的肥肉好懸沒把兩條眯眯眼擠沒了,“這不是快到飯點兒了嗎,奴才給格格送晚飯來了。”
楚悅盈用帕子沾沾嘴角:“有勞孫公公了。”
“那格格慢用,奴才先告退了。”
等孫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出了院子,四喜迫不及待地關上門:“格格,往常奴才去飯房取飯,這幫人都推三阻四的,就算是後來劉姑姑幫咱們說了話,也頂多是不為難咱們,您怎麼知道今天孫公公會親自把晚飯送來?”
“福晉那邊殺雞儆猴,拿針線放開刀,明擺著就是告訴府裡伺候的各處,誰要是怠慢了主子,針線房的張姑姑就是他們的下場。之前飯房為難過我幾次,這是生怕我去福晉那告狀,讓他們飯房吃不了兜著走啊。”楚悅盈說著,低頭使勁聞了聞,“快打開看看,有什麼好吃的,我都聞到香味了。”
“好嘞。”四喜手腳麻利地把食盒裡的菜一樣一樣碼出來,“我的天啊,八寶鴨子、紅燜羊肉,居然還有清蒸鱸魚和銀耳羹,格格,這都是您份例裡沒有的菜啊。”
楚悅盈看著挨挨擠擠擺了一桌子的八菜一湯兩點心,心中一陣暢快,她知道,從今往後,隻要她自己不作死,她便能在這府裡,安安穩穩的活著了。
楚悅盈見門已經關上了,乾脆招呼四喜一起過來吃,紅燜羊肉軟爛脫骨,八寶鴨子軟內鮮甜,清蒸鱸魚幾乎要鮮掉眉毛。兩個人大快朵頤了一陣,四喜忽然說:“對了格格,再過小半個月就是端午節了。”
楚悅盈正在埋頭啃一塊羊排,她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我知道,福晉要在端午辦開府宴,到時候正好穿上我的夏衣。”
開府宴,聽著就很高級的樣子,應該會有不少好吃的吧。
楚悅盈忍不住舔舔嘴唇。
美好的日子都是奮鬥出來的,楚悅盈已經能夠想到從今往後在四貝勒府裡每天吃吃喝喝的幸福生活了。
“奴才不是說開府宴。”四喜一臉無語,“按照風俗,端午節女子是要給心愛的男子縫製香囊的,您得開始給主子爺準備香囊了。”
楚悅盈一臉感歎號。
不是,什麼玩意兒,她怎麼還要給胤禛縫香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