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離幾乎是慌不擇路地逃離工作正堂的。
隨著戶部主司的身影消失在數據門後,喜君懶洋洋地在花瓶裡發出感慨。
【嘖嘖嘖,厲害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這位戶部主司的負好感度減少不少,心裡最難過的點也被你隨手解決,你還真擅長心理弱點擊破,果然天生就該來乾咱這個活,說不定直接破紀錄速通!】
凜嶽將最後一份需要他蓋印的紙質文書蓋好,另一隻手通過電子版本,他長鬆一口氣,給自己倒了杯茶解渴,嘴上卻毫不懈怠。
“既然知道自己選對了合作對象,那怎麼還不趕快把好感度係統給我打開?也好方便我查詢他們的好感度,更好地推進咱們的項目。”
凜嶽又開始試圖在甲方手裡扣到更多的金手指功能。
喜君:……你知道係統升級多難嗎總裁大人?!
喜君表情包換成六個點,球狀身體一歪,開始裝死不說話。
凜嶽搖了搖頭,將喜君從花瓶裡摳出來抱到懷裡。
突然落入溫暖的懷抱,喜君正心想這家夥怎麼良心發現,就見對方從他身上劃出隨身光屏,點開了地圖界麵。
所有的遊戲地圖基本都會贈予玩家傳送功能,全息遊戲《苒苒物華休》自然也不例外。
他這個賬號雖然隻有八十級,但也是內測時的最高等級,跟著任務跑遍了整個東洲,傳送點在每個區域基本都開過幾個。
凜嶽放大東洲地圖的鎖鑰邊區,找到有金桂環繞的錢塘外城。
【原來你抱著咱隻是為了咱的地圖功能,你個負心漢!】
喜君控製不住自己嘴賤,用帶著哭腔的聲音痛哭流涕道。
凜嶽撇了它一眼,端端正正地將它重新塞回了花瓶,甚至沒忘補一層真言結界。
“負心漢一天沒吃東西,現在要去鎖鑰大吃特吃狂逛小吃街了,您就在此好好歇著吧!”
凜嶽笑得危險,管都不管喜君悲切後悔的挽留,愉快地點擊確認傳送至鎖鑰邊區首府——錢塘城。
玉門隨侍將軍身邊的將軍侍衛官早就被自己的賬號因為某種原因斬殺,現在隨便玩消失也沒有人會知道,倒是方便了不少。
“閃現!鎖鑰!”
怎麼努力讓人氣變得最高?當然是當交際花,哪兒哪兒都有他,和儘可能多的角色產生聯係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主線劇情與主角團產生矯情,作為一個慣常衡量利弊的商人,凜嶽絕對不可能錯過任何玩家麵前刷臉熟的機會。
開開心心奔著江南美食和劇情線正事而去的凜嶽並不知道,工作正堂外的玉離與悲雲正在麵麵相覷,甚至開始猜想新任將軍是不是之前因為傷勢或者其他原因,陷入某種無法自控的特殊狀態,才做出之前那些事情。
悲雲七天前剛剛到玉門,並沒有玉離對凜嶽的明顯惡感,對新任將軍的變化接受良好,後者雖然一時難以接受,但現在也開始動搖。
能表現出那樣溫柔態度的人,真的會做出因為一句話斬殺副將,斬殺事務府侍衛官這樣寒全玉門人心的事情嗎?
雖然理智告訴她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溫柔也可能是偽裝,不要落入圈套,但是自我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她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單純地恨著怨著這位新任將軍。
僅僅隻因為他可能存在的苦衷。
滿天星子蔓上高高天穹,夕陽還未徹底消下,在遠處的地平線上留下一個淺淺的邊。
錢塘城外的密林中,執夷主角團三人正在與那隻巨大的青花瓷怪物對峙。
“所以為什麼在鎖鑰邊區會出現野外未化之地才有的魍魎怪物啊!”
被活性天尊的力量吞噬之後又重新誕生的,有原體特征的怪物被稱為魍魎怪物,大多外貌奇醜詭異。而沒有被人類魍魎防禦工程所籠罩,遍布魍魎怪物的土地,則稱為未化之地。
錢塘城外雖然人流不多,但是依舊位於防禦工程之內,在活性天尊的休眠期出現魍魎怪物,的確有些奇怪。
執夷被青花瓷蜘蛛魍魎怪物的模樣嚇得大喊大叫,一雙熊貓耳朵都耷拉下來,看起來可憐的緊。
他與賽蕾內拉抱在一起,來自海外西洲的蝴蝶魔女和從天而降的雲中之國雲客躲在橫繡春刀在手的蕭然身後瑟瑟發抖。
“不清楚,但是不能讓它影響到周圍的居落。”
蕭然神情嚴肅至極,手中繡春刀泛起金色的真言力量。
“執夷,賽蕾內拉,你們快走,去找錢塘的守軍報告此事……”
麵前被活性天尊力量異變的青花瓷怪物發出一聲怒吼,身下瓷片被拉成蛛絲的形態,看起來怪異又惡心。
這就是活性天尊的力量,盤踞於整個懸海底端,不斷進食的饕餮之徒,將吞入的所有東西以異化的形式吐出殘渣繼續吞噬,連一個普通的青花瓷平擺件都能被這不講道理的汙濁之力同化為蜘蛛般的怪物。
“那不就是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嗎?絕對不可能!”
執夷連忙跳起來,西洲人賽蕾內拉也神色不悅。
“本小姐可從來沒有做過丟下朋友這種沒品的事情!”
朋友?怎麼就朋友了?他們隻是在居庸未央城有了些交集而已。
議事金殿上自稱與真龍命帝一樣來自雲中之國的雲客少年執夷從天而降,被他接住,隨後他又被湘夫人指定成為這位雲客的看守者。
在執夷沒忍住拉著他潛入廚房打小灶時,與湘夫人收留的西洲小魔女賽蕾內拉相遇,執夷和賽蕾內拉一見如故,誓要結為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連帶著他也被拉著一起胡亂拜了把子。
打鬨之時,變故突至,午門之亂禍起,逆賊不知秋,魍魎怪物,魍魎教會與未央城各勢力混戰在一起,他們這個草草結成的草台班子於是頃刻間成為生死相托的戰友,一起衝出危機四伏的東洲未央城。
但是,隻是這就足夠將彼此視為可以不顧性命危險站在一起的朋友了嗎?
在居庸未央城見慣人心紛爭的蕭然對執夷和賽蕾內拉輕而易舉將人視為朋友的態度感到奇怪,沒想到重來一次這兩個家夥也是一如既往的單純。
可看著執夷和賽蕾內拉堅定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他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不說出這樣的話,也就不是這兩個家夥了。
“……那就一起讓它見識一下,東洲戰士的厲害。”
蕭然繡春刀出鞘,整個人幾乎化為一道流光衝向那些勾在高大常綠樹木上的蛛網,頃刻間,堅硬的瓷片蛛絲便被徹底擊碎,插入鬆軟泥土。
瓷蛛怒吼一聲,無數碎片紛至遝來,向著少年少女們衝去。
蕭然作為東洲祭司湘夫人的暗衛,戰力水平在三人組裡最高,金銀繡線飛魚短風衣在空中滑過漂亮的弧度,他一馬當先地織出繁密的刀網,將那些碎片儘力攔下。
執夷手中綠白光旋轉成一根長竹武器,上麵還帶著些許稚嫩的竹葉,他的那雙生機盎然的綠眼睛微微亮起淡淡的金光,在真言力量的加持下,細密的碎片幾乎都慢到了一個人類信步閒庭即可打落的程度。
賽蕾內拉手中蝴蝶團簇的法杖上無數深藍色蝶影閃過,飄搖地衝向碎片,點對點擊破。她不像是在戰鬥,裙擺飛揚間,倒像是在進行一場優雅的圓舞曲。
三人有了在午門之亂中逃出居庸未央城的磨合前提,如今配合默契的很,蕭然和執夷很快就在蝴蝶的輔助下,閃現至端居蛛網正中的青花瓷瓶怪物上方。
閃著金光的繡春長刀與碧綠的竹棍重重落下,執夷發出熱血少年漫中主角使用大招時的呐喊聲,竹棍不斷下壓,配合著繡春刀將青花瓷瓶的本體徹底擊碎。
可惜帥不過三秒,執夷從空中掉下來的時候,差點崴了腳,還是蕭然及時扶了他一把,才讓他免於撲到地上給怪物屍體來一個跪拜禮的下場。
“快練練你的體術吧!”
賽蕾內拉對動作僵硬無比的執夷深感無奈。
“我現在都要懷疑,我這個法師的近戰能力都比你要好了!”
“真的嗎?我不信。”
執夷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抻到的胳膊,反駁道。
“我明明很厲害的!在居庸未央城敲暈了兩個不知秋基金會的人呢!”
用法杖近戰敲暈二十個的賽蕾內拉:“……嗬。”
執夷跳起來,看向一旁抱臂靠樹的蕭然:“暗衛小哥,你快評評理!”
“那個,我認為,也許,可能,蝴蝶魔女所說為實……”
蕭然看天看地看空氣,就是不敢看執夷,在一旁煽風點火道。
“原來你是這種性格嗎?!”
執夷悲憤地呐喊:“老實人暗衛小哥,你什麼時候被帶壞變成這樣的!”
蕭然挑了挑眉,絲毫不慌。
“有沒有可能,我本來就是這樣……”
他最後一個字尾音被吞入喉中,整個頓在原地,插科打諢的輕鬆氛圍瞬間消失,他右手將繡春刀一振,一道金光衝出想要擊碎執夷身後的藤蔓觸手,但卻有更多藤蔓借著植被掩蓋紛至遝來,根本來不及。
“小心!”
“執夷——!”
蕭然和賽蕾內拉同時伸出手去,想要將執夷拉回,時間仿佛在此刻放慢,縱然是偃術熱武器的軌跡也會在此刻變得極為緩慢,運行軌跡清晰盎然。
但是來不及。
怎麼能來不及呢?
蕭然心想,黑色的,瘋狂的黑色裂痕在他眼前蔓延,無數被湘夫人使用秘法刻意壓下的血色回憶蔓上他的眼前,那是不屬於這個時間線的,已經毀滅的世界。
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機會可以重來一遍,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快就失去啊!
金眸的少年發瘋般想要拉住執夷的衣袖,將他護在身後,可那些藤蔓的速度快的猶如閃電,金色刀光根本來不及將其擊開。
在一切都將定格之際,一團突兀的黑紅色火焰卻驟然燃起,在藤蔓的儘頭迅速向著本體延伸,最後撲在執夷身上的,並非尖銳的藤蔓,而是點點灰燼。
“執夷!你嚇死我了!”
賽蕾內拉大喊,藍色的蝴蝶與金色刀光找到機會,將蠢蠢欲動的其他藤蔓儘數斬斷。
蕭然隻是沉默地握住執夷的手臂,檢查後者身上有沒有明顯傷勢,冷靜的好像剛剛差點掙脫秘法壓製,重生記憶失控的人並非他一樣。
但執夷能感受到,對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在微微顫抖。
“呼,剛剛確實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不過我一點事都沒有哦,你們放心,我可是堂堂雲中之國的雲客,真龍命帝陛下的老鄉……”
執夷也嚇得夠嗆,白著一張臉還在安慰兩個嚇到的朋友。
“年輕人,勇往直前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背後啊。”
一個溫和的男聲在密林深處響起,蕭然連忙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身影從彎曲的巨樹樹枝上隨手一撐,漂然而落在他們麵前。
他身著簡單黑色立領內搭,外衣比甲領口翻出麒麟暗紋的紅色異麵,被腰帶截斷的下擺長度不到膝間,整個人看起來乾脆利索。
腰間戰術腰帶上垂著的,似乎是隨身光屏個人終端魯班鎖和應急營養液。
神秘陌生人帶著黑紗鬥笠遮住麵容,手中狀如蒜頭的藤蔓怪物被奇怪的黑紅色火焰燃燒為灰燼,發出尖銳的慘叫。
看起來像是遊走於魍魎防禦工程之間的,隸屬淡星閣,針對魍魎怪物的賞金獵人。
為了防止未化之地的魍魎怪物影響東洲人們的生產生活,五大邊區都由工部組織修建了環繞外圍的魍魎防禦工程,但是魍魎防禦工程隻在戰時開啟。
現在活性天尊雖然尚在休眠期,但是祂的力量依舊會不斷往外散逸,將所觸及的所有存在變為剛剛青花瓷蜘蛛那樣的怪物。
通行東洲各區之間的商路,供偃術列車穿行的車軌,以及瀕臨魍魎出沒的未化之地城市野外的村鎮,都需要魍魎獵人這種遊走的真言擁有者進行清掃守護。
他們追逐魍魎怪物的痕跡,以配合官方勢力燕功衛正麵絞殺為己任,收集買賣魍魎怪物有利用價值的死去遺留物,同時快意恩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猶如古老傳說故事中的俠客,是蕭然相當敬佩的人。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在下蕭然,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蕭然從執夷身後走到最前麵,向著這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抱拳行禮。
無論如何,剛剛這位陌生人救下了執夷,其恩對蕭然來說重如太山,畢竟他不知道如果剛剛執夷再一次在自己麵前出了事,自己是否會真的徹底發瘋,被重生前的記憶吞噬,如果到了那種地步,他甚至可能危害到整個鎖鑰。
作為皇後身邊的暗衛,蕭然的存在並不突出,所有人幾乎都隻明了他的代號,而非“蕭然”這個名字,所以交換姓名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需要小心翼翼的事情。
“不用道謝,舉手之勞罷了,淡星閣行事從來隨心所欲,斬殺魍魎更是職責所在。至於姓名……在下淡星閣佚名。
隱藏身份的凜嶽沉思片刻,最終選擇給自己捏了一個淡星閣的身份。
淡星閣是東洲的著名暗處隱匿勢力之一,由追隨少司命徐夫人的從者建立,無人知其全貌本部地址,整個勢力如同月下的影子,其中門客成員個個都是實力高強的高手,摘接各種委托,隨心而動,是類似賞金獵人刺客組織的存在。
畢竟和凜嶽一起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三位好友之一伊銘的全息遊戲賬號身份,就是淡星閣的專業刺客。
伊銘在《苒苒物華休》裡一向喜歡給自己取名為佚名,他頂了對方的名字,如果伊銘在鎖鑰,也許會循著線索找來與他彙合。
這也算是他一點小小的私心。
按喜君的說法,他們四人的複活任務各不相同,但是彙合之後,至少可以相互照拂。
“既然前輩如此說,那便依前輩所言。”
蕭然點點頭,並未多話。
佚名,在東洲的古語中是無名氏的意思,作為暗夜中行走的影子,淡星閣成員大多有著諸多仇家,對他們來說,多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多一把劍懸在頭上,是以以佚名代替自己的真實姓氏。
“哇哦……”
一邊呆立著的執夷瞪著眼睛驚訝道。
“他們說話好難懂啊。”
西洲人賽蕾內拉聞言連忙瘋狂點頭以示讚同,連帶著身邊的蝴蝶也上下飛舞。
“真的,東洲人是這樣的,我在娘娘麵前呆了一年多,硬生生沒背過未央城裡對娘娘的所有稱謂。”
賽蕾內拉攤手表示無奈。
“雖然聽不懂,但是感覺很厲害。”
執夷和賽蕾內拉竊竊私語,蕭然的眉頭皺了又皺,感覺自己不是在帶兩個朋友,而是在帶兩個小孩子。
“執夷,賽蕾,佚名前輩在此,不能無禮,之前在未央城教給你們的那些禮儀呢——”
蕭然努力忍了又忍,最後忍不了了,閃身到二人身後拎住了兩個朋友的領子。
那兩個小動物般跳脫的少年少女瞬間變成了被老母雞叼起的小雞仔,老實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