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方是江景選的。

李記私房菜。跟林知夏家隻隔了兩道街，地段有點偏，店鋪門臉兒也不大，可走進去卻彆有洞天。

店裡很寬敞，古樸的裝修，木質家具，室內放了很多綠植，看起來綠蔭環繞的，私密性很好。剛過了飯點，但還是接近滿客。

林知夏一進門就看到江景向她招手。

“這裡。”江景舉著手喊道。

她帶了個帽子，一身休閒西裝，旁邊椅子上放著一件長風衣，遠遠看著像個接頭的特工，酷酷的。

“你等很久了嗎？”林知夏加快腳步走過去，又拉出椅子坐下。

“也剛到，點菜吧，看你想吃什麼。”江景將菜單遞到林知夏麵前。

“我沒來過這家店，你有推薦嗎？”林知夏接過菜單問道。

“第一頁的主推菜都不錯，看你自己的口味。”江景倒了杯著手邊的花茶推到林知夏麵前。

“謝謝。”林知夏接過茶，在菜單上劃了排在前麵的蛋黃雞翅和蔥爆羊肉，就把菜單遞給江景了。

江景看了眼菜單，感歎：“慧眼識珠啊！蔥爆羊肉本來是她們店裡的top1，就是因為這邊人不怎麼點才挪到後麵去的。咱們再點個青菜、點個魚就夠了。”她做事情很利索。

林知夏笑了笑以作回應。蔥爆羊肉是林甘棠的拿手菜，她從小吃到大，隻是在臨城較少有餐廳做這道菜，見到了就想點來嘗嘗。

江景將菜單遞給服務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桌上陷入短暫的沉默。

終歸是第二次見麵，雖然對方自來熟又很好相處，林知夏還是敏銳的感覺到空氣中的尷尬，也端起麵前的茶杯抿了口花茶。

茶很香，也很潤，林知夏有些驚豔於一家私房菜的花茶竟這麼好喝，不自覺的點點頭。剛剛她點菜時掃到菜單裡有一項茶水費，這茶倒是物超所值了。

江景看林知夏默默點頭，粲然一笑，說道：“茶不錯吧，這家店的老板娘在昆城有自己的花茶店，因為女朋友才留在這的。”

林知夏往前台掃了一眼，一個30歲左右的女子正在清點什麼，長發掛在耳後，穿著米色的外套，氣質溫婉，確實不像是開飯店的。

？？？！

老板娘的女朋友？？

林知夏腦子一閃，似乎明白了什麼，默默的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

“你跟老板很熟？”林知夏問道。

“以前也就隻是常來吃飯，後來我給她們拍了幾組照片，她們很滿意，然後就成了朋友。”江夏說到自己專業的時候總是一副得意的模樣。

林知夏笑眯了眼。

“笑什麼？”

“我就是覺得，你說起拍照時散發著萬丈光芒。”林知夏很真誠的回答道。

許是感受到了林知夏的真誠，江景尾巴順勢翹上天，她本來就自來熟，現在更舒展了。

打開了話題，江景就聊起了她拍過哪些明星和模特，聊起了言懷卿，也說了些她在劇院拍照時遇到的趣事。

林知夏不算是個內向的人，隻是比起表達，她更喜歡聆聽。

“你風格還挺多變。”江景說起拍攝風格時，順帶提到了林知夏。應該是覺得自己總攬著話題不好吧。

“哈？我能有什麼風格？”林知夏眨了下眼睛。她確實沒有什麼固定的風格，大多數時間都是以舒適為主。

“前天是林家女孩，今天是少年感，是不是為了言老師特意搭配的？”江景眼神微妙了半分，聲音也略帶挑逗。

前天是臨時被林甘棠臨時拉過去聽戲的，一身休閒裝，蹬了雙運動鞋就出門了。

今天這身嘛，她昨天挑衣服也就挑了半時，而已。

“哪有？我就是隨便穿的。”林知夏手背迅速的掃了鼻尖，垂著睫毛回答。

“多正常啊。我剛開始給言老師拍照時，隻敢通過相機看她的眼睛。每次去劇院我都提前好幾天準備著。”江景話頭一轉又說到自己。

她說話雖密，但不具有攻擊性，更不會過度的窺探，連玩笑也都是淺嘗輒止。這讓林知夏來不及醞釀的尷尬煙消雲散。

“是嘛？可你看起來不像啊。”在林知夏的看來江景是個風風火火的人。腦中閃現一下她扭捏的樣子，林知夏有些輕微的驚嚇。

“誰去見偶像不得經曆——不敢置信、癲狂、冷靜、退縮，豁出去了這幾個步驟啊。彆說我了，劇團裡很多演員都不敢看言老師的眼睛。你這麼冷靜，你該不會真是個假戲迷吧。”江景打量著林知夏說道，情緒起伏挺大的。

追過星的人都知道，她說的這個過程是很貼切的。林知夏沒追過星，又不是個將情緒外放的人，自然不了解。

“你也是言老師的戲迷？”林知夏好奇的問。

“看不出來嗎？我都是二十年的老戲迷了。從最初的顏粉，到現在的言粉，我喜歡言老師也有快十來年了吧。”

她的話嘛，分明是漏洞百出的話，卻被她說的言之鑿鑿。

“二十年？”林知夏半信半疑，瞪著眼睛看江景，她看起來也就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紀。

“我7歲就跟著我奶奶聽戲了，今年27，可不就二十年了。”江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林知夏內心一陣無語加好笑，臨城人誰小時候沒聽過幾句越劇，要這麼算的話，保不齊自己胎教時林甘棠就放過越劇，那自己戲齡豈不是也有二十多年……

林知夏笑著搖搖頭，把自己荒唐的想法搖出去。提起茶壺給江景續了杯茶，然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言粉、言粉是什麼？”林知夏沒跟她攀比戲齡的問題，另起一行問道。

江景看林知夏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想要安利的心躍躍欲試。

“言老師的戲迷或者是新粉絲，喜歡言老師大多都是從她的神顏開始的，就叫顏粉。”

江景喝了口茶。又說。

“戲曲嘛，關注的人本來就不多，年輕人更少，但是言老師愣生生靠著一張臉吸引了一大把年輕粉絲。那些新粉絲根本沒聽過戲，僅因為一張好看臉就走進了戲院，然後，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就是。”江景說起來一臉的與有榮焉。

林知夏沉默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她還沒看過言懷卿的素顏，昨天搜索的信息裡都是戲照，若是現在打開手機搜索又太不禮貌。

“又何止新粉絲新戲迷，就連我爸我媽我爺爺奶奶看到言老師那扮相，都迷的不得了。”江景感歎一句，又接著說。

“言粉呢，就是言懷卿的言。大浪淘沙，風風雨雨，那是一路攜手走過來的戲迷們。那是不管唱腔、身段、表演，還是言老師的為人、性格，全方位了解之後被深深折服的一幫人。我現在就是。”江景突然煽情起來，五官很精彩，略有表演的痕跡。

林知夏沒有笑她，桌子上有幾滴水珠，是剛才倒水時順著茶壺滴出來的，林知夏用指尖點了其中一個水珠，在桌子上寫了個小小的“言”字，花香四溢。

“不管是顏粉還是言粉，其實也沒有誰比誰更優越。唱腔、表演、每一場戲的狀態會有人質疑，但那張臉就是那張臉，毋庸置疑。你呢？你是什麼粉。”許是照顧到林知夏很久沒能插話，江景體貼的把話頭遞給她。

“嗯～”林知夏抬起頭，撚著手指問道。“一定要選嘛？都是不可以嗎？”追星？她也沒追過，不過可以試試。

“當然可以。成年人才需要選，小朋友自然是都要。誰叫你剛入門呢。”江景跟著林知夏一起點點頭。

吃過飯，江景跟老板打招呼，林知夏要結賬被江景推辭了。

推搡著搶結賬的行徑林知夏是做不出來的。

以前跟父母一起吃飯，偶有看到林甘棠跟他的朋友搶著結賬的畫麵，她都會尷尬到腳趾抓地。就讓這個尬習終結在她父母那一代吧。

林知夏走出飯店，站在門口等著江景出來，初春的陽光照著，暖洋洋的。

江景一手挽著風衣，一手提了盒花茶，笑盈盈走出來。

她個子高，又瘦，就是個行走的衣服架子，這身休閒西裝給她穿出模特的氣場。

如果就這樣這樣沉默著不說話，她真能迷倒不少人。林知夏心裡想。

“陽光真好。”江景抬頭望望天，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抬手把手裡的花茶遞給林知夏。

“看你喜歡喝，給你拿了一盒。”她說。

“啊，太客氣了吧，我……”林知夏有些猝不及防。她確實多喝了幾口茶，隻是沒想到江景看起來風風火火的，心思卻是細密周到。

“客氣啥，下次你請我不就行了。你怎麼過來的？”江景問道。

“開車，車子停在那邊了。謝謝啦。”林知夏接過花茶。

聽到林知夏說開車來的，江景才想起來問：“你不是學生啊？做什麼的？”

這似乎是個遲到很久問題，一般剛認識就會問，可又被問的猝不及防。林知夏一愣。

“我，我沒什麼正經工作，就在家碼碼字。”也算是如實回答了。

“嗯，走吧。”周邊隻有一個停車場，江景帶著她往前走。

？？這就沒在追問？

可真是一個沒有窺探欲的人。

不過，林知夏在心中感歎這種相處可讓人太舒適了。

“哦，對了，劇院不讓外來車輛進入，那邊靠近景區又不好停車，要不你先坐我的車，晚上結束了我再把你送過來。”江景邊走邊說道。

“可以啊。”林知夏點點頭。

江景的車是一輛很酷的SUV，車子很乾淨整潔，隻有副駕上放了個比上次劇場還要大的相機和一堆鏡頭，江景還給它們係了安全帶。

“你等一下，我把相機拿去後排。”江景打開車門說道。

林知夏順手將相機遞給江景時，震驚了一下，這相機得比她想象的可重太多了，不知道江景天天端在手裡怎麼吃得消。

十幾分鐘的車程，江景說了許多話。

她說，今天的排練的是場新戲，已經到最後的階段了，演員都帶妝上場。

她說，相機七斤半重呢，像抱著個剛出生的大胖小子，可要寶貝著些呢。

她說，攝影窮三代。她爺爺很有錢，她爸爸很有錢，從她開始，會慢慢失去那些錢。

她還信誓旦旦說，要用這台相機拍出她職業生涯的top250。

為什麼是250？

她說，某瓣上的電影就是top250，很有權威的。

大抵的意思林知夏聽懂了，這相機死貴，不比養個娃娃便宜，若是不能拍出好的作品，一是對不起相機，二是對不起客戶，三是職業生涯抱憾。

林知夏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