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複意識, 是被問尺叫醒。
“醒了?感覺如何?”
傅長寧睜眼,輪回境中的一幕幕宛若夢境, 在腦海裡閃過,最後,通通化為一道白光。
她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體內氣息先有了變化。
熟悉的青鳥與黑龍在氣海上空盤旋,很快,潛入水底, 氣海變得瑩潤飽滿,充盈的靈氣溢散全身。
傅長寧的精神麵貌也從之前打完架有些萎靡發白的模樣,變得唇紅齒白, 神采奕然。
問尺望著她,先是發怔, 接著反應過來。
“這是,準築基身?!”
“大貓,你乾了什麼?她居然變成準築基身了?”
問尺語氣驚喜又意外, 原本擔心的通通沒發生, 居然真的是切切實實的好處!
狸奴沒有回複它。
它也沒在意, 繞著傅長寧飛了一圈又一圈, 高興得都快蹦起來了。
完全沒察覺傅長寧和狸奴之間門的詭異氣氛。
驚夢倒是察覺了,但它看著傅長寧語氣自然地問:“準築基身是什麼?”全然不似發生了什麼的樣子,便有些懷疑是自己的錯覺。
對於這個問題,問尺解答得比狸奴詳細得多。
“一般而言, 修士是很難進入這個狀態的。我們常說半步金丹,半步築基,指的是修士萬事俱備, 修為境界儘數圓滿,隻差突破,就可以成為真正的築基金丹修士。準築基比起它們,又要更進一層,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練氣十二層。”
“練氣十層圓滿,即為十一層,也就是半步築基。”
“十二層,就是準築基!”
“之所以如今不提了,是因為大部分人都進入不了這個境界,而是在十一層,也即十層圓滿就直接築基,這種我們叫它後天築基,十二層築基,即為先天築基。很早之前,修仙界有一種說法,名為先天築基乃是為先天道身做準備,一旦入此境界,則意味著大道可成,修為最低元嬰起步!”
所以問尺的興奮也就不足為怪了。
連驚夢也同樣高興不已。
哪怕它們都知道,以傅長寧的天賦,未來遲早有這一天,可遲早有和官方蓋章還是不一樣的。
問尺還有一點沒說,先天築基還意味著,傅長寧是此迭代氣運集大成者,換而言之,天道寵兒。
之所以沒說,是擔心說出來很容易變味,哪怕它知道傅長寧本身性格謹慎,並非自負之人,可若有人天天在你耳邊說,你是大氣運者,做什麼都會有天道眷顧,那再穩重的人,也難免會有不夠穩重的時刻。
古今大氣運者,並非沒有身死之人,它絕不希望傅長寧成為下一個。
傅長寧默默聽著,“原來是這樣。”
她也高興,能更進一步,誰會不高興?
但此刻並不隻有這一件高興的事要解決。
傅長寧看向狸奴:“前輩方便和我單獨說說話嗎?”
問尺瞬間門察覺到了微妙,警惕起來。
“怎麼了嗎?”
也許是它不識好人心,但其實,從傅長寧進去以來,它就一直有點提著心,這一點一直到傅長寧出來,安然無恙,還更進一步,才放鬆下來。
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到了這一步,狸奴犯不著再害它們什麼,但它就是有種奇異的危機感。
“沒什麼,就是在裡邊發現了一些和法則相關的東西,涉及到前輩隱私,想和它單獨談談。”
傅長寧回答得很中正妥帖,狸奴卻瞬間門豎起了瞳孔。
如果不是看出傅長寧似乎不想讓絳雪尺和這朵驚夢花知道,它自己出於私心也不想讓它們知道,和它翻臉,此刻它已經要憤怒地喵喵,問她說這話什麼意思,是不是想威脅它了。
最終,它忍氣吞聲地喵嗚了一聲。
“好。”
眼前一花,傅長寧被拉到了另一個地方。
四周微風習習,綠草如茵,眼前,一塊巨大的形似貓腦袋的石頭上,一個隻有正常貓咪大小的棕黑色狸奴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有什麼話,說吧。”
傅長寧也沒什麼包袱,見草地上還算乾淨,直接就地坐了下來。
狸奴瞬間門隻能看到她一個腦袋,無法再以眼神施加壓迫,它一噎,不得不跳下來,和她平視。
“有話快說。”
狸奴此刻的態度可比之前惡劣多了,不過傅長寧看著它的體型,覺得這樣的它看起來順眼多了。
“不應該是前輩要向我交代嗎?我們最開始約定的內容裡,可沒有暗地裡動手腳這部分。”
“喵動什麼手腳了?”狸奴憤怒地喵嗚了一聲,“喵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從素問界心法裡學了那麼多,不算?你突破準築基身,不算?”
“這些當然算,但一碼歸一碼,該說的還是得說清楚。”傅長寧道。
“前輩先說,我的推測是對的嗎?”
狸奴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對!就是這樣!怎麼了?幻境裡確實不會影響到現實,但你每用素問界心法殺一個人,就意味著你代表素問界對歸元界發起了一次攻擊。”
“如果你是素問界人,這沒什麼,也不會受到報複,但你本身來自歸元界,這麼做會加快切割你與歸元界的聯係,直至最後,你親手將那個傳承了歸元界道統的自己殺死,從此,一刀兩斷,專心做素問傳人。”
聽了這意料之中的話,傅長寧並沒有什麼反應。
比起狸奴強烈的攻擊性,她態度一直是心平氣和的,仿佛差點被坑了的不是自己。
“前輩還算坦誠。”
狸奴聽了這話卻更生氣了,它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話,“喵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偷學心法裡的內容,喵一句話沒說,你要帶所有人離開,喵也同意了,就連你說的那般可笑的煉虛承諾,喵都裝作信了,兢兢業業培養你,浪費法則之力幫你提升,除了想讓你繼承素問界道統,喵有做錯什麼?”
才聽到一半,傅長寧便恍然:“原來前輩知道。”
“喵當然知道。”狸奴冷笑,“喵頭頂上是頂著個蠢字嗎?那般虛無縹緲的話也會信?”
不可否認,對於傅長寧的提議,它確實有些心動,這算是初步撬動了它心中的一個開關。
但它最終之所以妥協,更大的原因在於,它看上了傅長寧。
一個能讓絳雪尺跟隨的人,絕不可能簡單。
這種人,無論是殺還是關,都可惜了。
它那時便萌發了想法,想著傅長寧若能成為素問界一個新的種子,該多好。
以她的天賦,沒準真有煉虛布道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便是素問道統重新崛起之日。
可它也知道,這話說出來,傅長寧和絳雪尺勢必不可能同意。所以它假作提升磨礪之名,將傅長寧和絳雪尺隔開,再以利誘之,準備先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她們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可它可以毫不心虛地說,除了這一點,它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傅長寧。
那些付出都是實打實的,包括傅長寧之所以能將準築基身帶到現實,也是因為借助了它做的那些氣運勾連的手腳。
“喵甚至連後路都幫你想好了,你們所說的域外戰場,對喵來說,就是素問界的廢墟殘骸,喵清楚知道好幾個地方的寶貝在哪,等你繼承素問道統,喵就會把那些地方全告訴你,這裡是域外,歸元界天道管不到你,等之後提升到升無可升,喵再想辦法送你去彆的位麵。”
說到這裡,狸奴雖然仍然氣憤,但也有些委屈地咕噥了一聲。
“喵從沒有存心要害你。”
真要害,何必為她考慮那麼多?
傅長寧不由得想到了先前那個問尺說過的話。
——妖與人不同,它們自私,但從不覺得這是自私,也不覺得犧牲彆人為自己讓步是多麼不對的事。
上手就是要插手改變彆人的人生,將人過往近十年心血儘數付諸東流,背棄天道,流浪異鄉。
如此巨大的人生變故,放在狸奴嘴裡,隻有一句,沒有壞心。
她歎了口氣。
沒有選擇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
“我很感謝前輩對我的栽培,這些晚輩銘記於心,日後必有報答,但素問道統這個事,不用再提,晚輩不會同意。”
“可是為什麼?”狸奴依舊不解,“靈渦修行明明就是比你們的厲害啊,你看,用靈渦,你都可以越階和築基後期對打了,換成你現在的,行嗎?”
“就算是要一切重來,可也隻是耽誤十幾年而已,和漫長的修煉生涯相比,不過九牛一毛。”
傅長寧看了它一眼。
“且不說前輩在這裡邊動了多少手腳,我隻說一點,靈渦修行,真如前輩說的那麼好嗎?”
不管是她切身體驗,還是從素問界最後的結局來看,靈渦修行,分明都存在極大的缺陷。
比起歸元界的穩紮穩打,中正平和,它更像一種走捷徑,看似短時間門內給予人更多的力量,可那種力量根本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所謂的五行調和也並不穩定,她和對手打架的時候,好幾次靈渦忽明忽暗,都是被她強行穩定了下來,換在更危急的時刻,這豈不是等死。
而且,她體驗的時間門不長,這裡邊大概還有更多問題是她還沒來得及發現的。
狸奴沉默不語。
傅長寧比絳雪尺用詞更溫和委婉,沒有拿素問界被滅的事來刺激它,所以它此刻也能冷靜下來,思考傅長寧的話。
良久,它才抬頭,瞪圓了一雙漂亮的幽綠色眼睛,認真道。
“那如果……喵,強迫你修煉呢?”
“那我就隻能和前輩撕破臉了。”
傅長寧回以同樣的認真。
“早在之前,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前輩為什麼無法殺人?為什麼會任由我們拿走那塊石頭?甚至於,在此之前,那個築基後期直接消耗掉了石頭中大量的法則之力,以至於成為了前輩口中新的法則承載物,這種明顯危害到前輩的行為,前輩居然會一無所覺嗎?”
“最後我隻能想到一種可能。”
“那個東西的存在,就是用來鎮壓和限製前輩的,前輩根本無法靠近,也無法離開,威脅到旁人。”
“可既然如此,那些蜥尾為什麼會在白天紛紛外逃,夜晚又恢複正常呢?”
“是因為前輩在通過將法則承載物轉移到那個築基後期身上,好讓他帶著你一起離開嗎?”
“過程中氣息泄露,自然而然威脅到了那些蜥尾。”
“如此說來的話,那前輩之前想要留下築基後期的行為,就很值得商榷了呢。”
究竟是憤怒,還是,彆有目的?
狸奴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了。
但這次,傅長寧沒有再客氣。
先禮後兵。
禮要,兵也不能少。
“晚輩不會影響到前輩什麼,前輩自己的計劃,愛如何做就如何做,但也請前輩體諒一下我,咱們互相體諒。”
“這些事我也不會告訴問尺它們,咱們各退一步,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