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人當中, 有十三人是歸元宗弟子,正是聽說了莫無書一行的選擇,選擇留下的另一隻小隊。
此刻, 那隻小隊的七名弟子主動靠了過來,十三人重新彙合。
“莫隊長,這個時候, 咱們還是一起比較好。”
他們都清楚,雙方都不可能選擇離開。
既然如此,那比起旁人, 自然是同門更加值得信任。
莫無書點頭,接下了對麵伸出來的橄欖枝:“等會兒咱們互相照應。”
更多的客氣話就沒必要說了, 所有人目光齊齊望向遠處。
天色將亮, 遙遠的地平線處, 漫無邊際的卷塵被四蹄落地聲揚起, 是每次戰爭衝在最前邊的羚魔族,再往後, 大軍蔓延數裡,望不見儘頭,黑壓壓的一片, 宛若天邊暗雲墜落, 壓迫人間。
看似還有十幾裡之遙,實則不過數百息便可以趕至。
關長在一旁加緊布置防線, 各種命令如流水一般下發,一些經過改造的巨弩、投石機被搬運了上來。
修仙界少有戰爭, 不代表下邊附屬的小世界沒有,域外魔族降臨這麼多年以來,該有的東西早已經備齊, 隻是經過改造的基本都是以靈力操控,平時鮮少搬出來,到了這時候,弟子們才第一次見。
身後,城牆之內。
同樣有一道道的布置浮現。
從南城門,到關內城中心,有接近兩裡的區域不住人,也不搭建房屋,黃沙鋪地,一望無垠,隻有零星的一些簡陋帳篷與燃起的篝火和營哨,此前弟子們一直不明白這塊空下來做什麼,到此刻,終於明白了。
因為到了緊要時刻,這裡同樣是一塊重要的緩衝地帶。
更遠處,城中人已經在安排撤離,住在鎮北關的並不隻有鎮守將士和一些偶爾來做任務的弟子,還有將士的家人,以及一些在這做一些小營生的商人。
有些將士世代待在域外,親眷早已習慣這裡的生活,部分甚至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這些人眼下都需要撤離。
此刻才剛天亮,有些孩童剛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就被爹娘牽著抱著,迅速從北城門離開。
一切的一切,都在最快速度達成。
而南城門,第一批魔族也終於趕至,無數陷落的嚎叫聲在壕溝中響起。
那些鐵蒺藜上邊都附帶著致命的毒素,隻要一觸碰到,築基期以下,幾乎是必死,因此魔族大軍每次都是拿沒靈智的那批魔物的命來填。
八道壕溝,一道比一道深,最深一道深達二十丈,堪比跨越不過去的天塹。
而悍不畏死的魔族依舊會踩在同伴的屍體上,拚儘一切力量向上爬,向下一道防線發動進攻。
魔潮湧動,屍山血海。
濃鬱的血腥味在城門外蕩開。
最後一道壕溝距離城門足足百丈,這也是傅長寧等人之前殺敵的地方,可此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最強悍的那批魔族衝破防線,來到這裡。
城牆上,將士的聲音響起。
“投——”
轟轟轟!
改造過後的投石機投的是一種名為雷火珠的大殺傷型武器,根據雷火符改造而來,一顆接近五十靈石的造價。
此刻,一輪投下,五千靈石,化為飛灰。
但效果也是顯著的,這一批的魔族幾乎被轟殺了個乾淨,哪怕是少數的築基期魔族,也在苟延殘喘之際,被巨弩用玄鐵製造的毒箭射穿,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解決完第一批,城牆上將士們神色明顯鬆了口氣。
但平靜隻維持了不到三十息,第二批魔族很快來臨,且比第一批數目更多,實力更強。
雷火珠被源源不斷地裝入投石機,平地上爆炸聲不絕如縷,天邊不甚明亮的月已經徹底落幕,轉而是日照高升,將黃沙漠土上的這場戰爭映照得明明煌煌。
將士們通紅的額頭上,逐漸有汗珠滑落。
雷火珠的儲存量,鎮北關不算低,五萬顆,這已經是幾十年沒怎麼動用過的結果。
但五萬顆又足以應付多久?
壕溝隨著時間眼見將要被填滿,後邊衝上來的魔族越來越多,幾乎是每十息就要發出去一輪。
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耗費了近一萬顆!
剩下的也不過杯水車薪而已。
眼見死傷的魔族數量達到,大陣自動開啟,將壕溝內的所有活著的魔族絞殺,城牆上,卻沒有任何人有稍微一點的欣喜情緒。
他們都知道,這場戰爭的高潮,還遠沒有到來。
-
“我們隻能在這看著嗎?”
跟著在此地站了快半個時辰的弟子們一個個拳頭緊攥,被巨大的無力感所包圍。
個體的力量在戰爭前是微不足道的。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讓他們意識到這句話。
蟻多咬死象,哪怕是築基,在這種動輒千人萬人的場麵上,同樣是個死,金丹可能好一些,可又有幾個人能修煉到金丹?
整個鎮北關,加上關長,眼下一共就隻有兩名金丹。
關長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這也是這半個時辰裡,他們唯一一次見到關長。
她語氣強硬。
“對,你們隻能站在這看著。”
“想幫忙現在就養精蓄銳,等下有的是你們忙的時候。”
“可是……”
有人還想說什麼。
“閉嘴!彆添亂!”關長第一次爆發金丹的氣息,周身氣息極為恐怖,那是能瞬間碾滅他們的力量。
那弟子腿一軟。
關長已經轉身離開,繼續去做彆的布置了。
四周鴉雀無聲。
良久,有弟子喃喃。
“關長百忙之中,抽空來一趟,就是想警告我們彆添亂的吧,原來在這些人眼裡,我們就隻是添亂的……”
這對於出身頂級宗門,自詡天之驕子的他們來說,無異是信心的極大摧折。
可事實好像證明了,一切確實如此。
從前去彆的戰場,那些城池關卡對待他們總是十分禮遇客氣。他們甚至可以不服從軍隊的安排,各自為戰,回頭興致勃勃地討論在戰場上又殺了多少敵,用了什麼法寶。
這給了他們錯覺,他們是厲害的,是意氣風發,不可替代的個體。
來之前就聽說,南部戰場的魔族凶悍程度和戰爭嚴峻程度,是諸戰場之最。
他們興致勃勃、躍躍欲試來磨礪自身。
可原來,真正的戰爭麵前,他們的那一切,都隻是小打小鬨。
沒出事前,所有人都捧著他們,當局勢真正嚴峻起來,就連之前對他們還算溫和鼓勵的關長,都不會再給一個好臉色。
眾弟子聽了他這話,心裡都不是滋味。
莫無書也有點不好受,但她抗壓能力更強些,正想回頭去看隊員,安慰兩句,突然間,“傅師妹人呢?”
其他隊友本來還沉浸在情緒裡,努力調整心態,聽到這話抬頭往四麵掃了一圈,才發現不對。
“剛剛還在啊。”
突然的出聲,打破了弟子們整體低迷的情緒。
“怎麼了?”
等了解清楚後,一個弟子沉默片刻,道:“不會是跑了吧?剛好快滿半個時辰了。”
正好是關長說的最後離開時限。
柳琴瑤脾氣最暴,當場發飆。
“說什麼呢你!”
那弟子險而又險避開她差點當場扔過來的當板磚拍的琴,急忙解釋,“我隻是提出一種可能,沒有惡意!”
又沒什麼利益衝突,他還能成心汙蔑不成?
柳琴瑤懶得理會這種人。
“隊長,我去找找。”
她對傅長寧一開始的親熱,有真心,也有演的成分,但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確實關係還不錯。
“我和你一起,咱們分頭。”李業道。
莫無書點頭:“至多一刻鐘,一刻鐘沒找到,立即回來,這邊更重要。”
“是。”
兩人風風火火離開了。
其他人知道這夥人不好惹,都沒再靠近,但自然私下裡腹誹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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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樓的石梯台階上。
關長看著衝到她麵前,將她攔下的傅長寧,“我給你五息時間,把你要說的話說清楚。”
換個人,她一息都不會給。
“我剛發現了改造城外陣法的方法。”
關長還等著她繼續說,沒聽到後續,笑了,“小姑娘,你不會以為,這陣法存在這麼多年,就你一個人知道怎麼把它改造得威力更大吧?”
便是她,也曾經嘗試過。
但能留下來,自然是因為這個用著最好。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我知道了,怎麼把陣法改造得可以三天內不止用一次。”
那一瞬間,關長的眼神,雪亮得嚇人。
“當真?!”
“當真。”傅長寧取出一本厚厚的古書,交給關長,在關長迫不及待打開看時,飛速交代經過。
“這是我曾經接受一個前輩的傳承,得到的陣法心得,一直沒來得及係統學習,但裡邊的內容,我早已看過無數遍。”
“之前一直是在城下邊作戰,沒看到過大陣的全局,但剛剛,我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看見了大陣啟動的全過程,一下發現了它和書裡一個陣法很相似。我不通陣法,但如果能找到一個精通的人,說不定能將城外的陣法改造一下,就是外邊現在可能比較危險,去的話估計需要關長或者另外一位真人親自陪護。就算這樣,風險還是很大。”
傅長寧將自己的考量和顧慮都交代了出來。
關長何等修為,她說話間,已經翻到了那個陣法。
確實相似,或者說,城外的陣法,幾乎就是它的簡略版。
她撫摸著那頁已經泛毛邊的陣法,動作忽而停住。
“這是,留仙道君的東西吧。”
傅長寧沒想到她能認出來,愣了下點頭:“確實,關長認識留仙道君?”
“你拿回去吧,沒用的。”
關長將書交還給她。
“這東西你好好保管。”
“為何無用?”
傅長寧望著她走遠,不解。
關長的聲音遠遠傳來。
“因為這裡的陣法,就是他老人家當年布置的。”
“他當年不行。”
“現在也沒人行。”
她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