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壺是之前房東留下的,普通的乳白瓷釉,壺身黑色線條隨意勾勒幾筆蘭花,打開蓋子一股淡淡的香甜隨之而來。
“姐姐?”她叫出聲,後又覺得不可思議,倒出一小碗湯水再次確認,果然是雪梨紅棗湯。
猶豫著嘗了一小口,又立馬吐了出來——濃厚的血腥味。
這一夜她失眠了,一整晚的輾轉反側,就連牆上鐘表的嘀嗒聲都變得格外的清晰。
最後還是伸手堵住耳朵將頭蒙在被子裡,漸漸意識才開始變得模糊。
夢裡,她感覺有些冷,很快自己冰涼的後背被溫暖包圍,那是和姐姐孫雅婷擠在一個被窩裡時的溫度。
睜開眼時屋外的天色已經大亮,因為職業特殊,她並不用早起去與眾人爭分奪秒到樓下的排隊,出門時完全錯開了整棟樓的高峰期。
臨出門時雅寧故意將昨天的水壺洗乾淨重新放回原位,關門前還不忘再朝著桌上的位置再次確認。
一整天的漫無目的閒逛,她一直走到路燈亮起才重新投入新一輪的工作當中。
不知道是昨晚睡眠不足還是因為腦中有所思,孫雅寧短短半小時已因為失誤得罪了兩桌上的客人。
經理也看出了她的異常,不但沒有懲罰更是直接好言相勸讓她提前回家休息。
這一操作不免又引發同事間的一陣陰陽怪氣,換作往日孫雅寧這種脆弱的肯定會難受好一陣子,可今天她卻無暇顧及這種閒言碎語,和經理道歉後便慌忙離開了。
依舊經過一段偏僻的小路,身後雖無聲響孫雅寧卻總有一種時刻被人監視的感覺,她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右手依舊握著藏在口袋裡的刀柄。
回到小樓上,站在屋外的長廊,她借著月光朝窗戶裡查看,裡麵漆黑一片,一時間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期待還是恐懼。
鑰匙輕輕一扭,燈亮了,人剛進門,第一眼就看向桌上茶壺。
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屋中的其他也都是原本的樣子,仿佛昨天的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簡單地洗漱之後,孫雅寧挺直地躺在床上,心中似乎有某種暗示,這次她很快睡著了。
夢裡果然再次見到了姐姐,這次的夢境不同於昨日的溫馨,她們兩人手拉手在一個朝著一個廢棄的廠房不斷往前奔跑,時不時還回頭查看身後的情況,似乎是被人追趕卻又無法看清楚來人。
翌日,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孫雅寧起身活動著四肢,隻覺得異常的疲憊,她眯著眼打開衣櫃,下一刻睡意全無,猛然大叫一聲連連後退幾步,目光驚恐地盯著眼前的血衣。
淺黃色連衣裙上血跡斑斑,她顫顫巍巍地靠近,上麵的血漬已然乾涸。
她認得這件衣服,是姐姐生日時自己親自為其挑選的。
她想起了那晚的女巫祝,難道真是姐姐回來了?
接下來一天幾天,孫雅寧換了門鎖,可依舊夜裡被噩夢纏身,走在路上時常感覺被人跟蹤,每每回頭卻都空無一人。
“你這麼著急找我乾嘛呢?”江純一接到電話就慌裡慌張地趕到了約好地點。
孫雅寧想了想,隻感覺自己近期的遭遇實在有些荒謬,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看到好友發呆,江純一挽住對方的手臂晃了晃,“問你話呢?想什麼呢?”
孫雅寧回過神,“純一,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最近總覺得有人跟蹤我。”
“跟蹤?”江純一聽後立馬警惕地望向四周,有很快被好友製止。
“你這麼明顯張望肯定不行,但是我確定真的有人跟蹤我,家裡的衣櫃會突然出現幾年前的衣服,桌上還有不知道什麼時候煮好的湯粥,反正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現在每天晚上我都做噩夢,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能想到的隻有你了。”
孫雅寧糾結要不要把自己招魂的事情說出來,再三思慮後決定暫時隱瞞。
不僅是覺得對方不會相信,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衣服?粥?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江純一聽得一頭霧水。
眼瞧著好友情緒越來越激動,她來不及過多地詢問,隻得先安撫好友並承諾自己會進行24小時全天跟拍,保證讓跟蹤狂無所遁形。
憑借自己多年的職業精神,江純一拍著胸脯很好友保證,不管有意跟蹤或是無意靠近,隻要在她五米範圍之內的,都彆想逃過她的火眼金睛。
接下來就是為期三天的全方位服務,江純一將但凡靠近好友的可疑人物無一遺漏地裝進自己的相機。
她信心滿滿的和好友約了見麵,不想自己被老板臨時拉出去做訪,無奈隻好讓雅寧先一步去了照相館。
相館的老板是個長相敦厚的中年男子,他笑珂珂的將整整一厚遝遞過去,還不忘嘴甜地稱讚道,“你就是江小姐朋友吧,果然美女的朋友也都是美女。”
孫雅寧臉色微微一紅,笑著道謝的同時接過一個牛皮色信封,還不等出門就迫不及待地一張張翻看起來。
江純一火急火燎趕到時,孫雅寧已經坐在茶館將近一個小時了。
“你看照片上的這些人,有沒有你之前便認識的?或者感覺看起來眼熟的?”
孫雅寧搖頭,在江純一的注視下她又將照片上的人翻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或許以前見過吧,但是沒什麼印象。”
江純一這才想起她之前生病有過短暫性失憶,安慰道:“不記得也沒關係,這幾天我把這些人的背景先大概做個調查,有消息我第一時間聯係你。”
“謝謝。”孫雅寧挽住好友的胳膊,將頭靠過去,“謝謝你,有你陪我真好。”
江純一低頭看著肩上的美人,忍不住調侃道:“舉手之勞便換來美女主動投懷送抱,我這待遇不知道羨煞多少旁人。”
孫雅寧臉色微紅,連忙直起身來兩人笑成一團。
江純一再次找孫雅寧時已整整過了兩天有餘,她進屋將手上的食盒和水果放在桌上,又好奇的將好友居住環境上下查看一番。
“照片上的人我大概做了調查,出現頻率最多的幾個人大多都是百樂門的常客,有正當職業且勿不良嗜好,應該不會做出這種惡作劇。”
她想了想這次事件,最後總結為惡作劇,可那人不僅了解孫雅寧的生活,還保留多年前衣裙,又明顯像是早有預謀。
“彆擔心,我最近有空便陪你一塊吃飯,如果那個變態還敢出現,我定讓他好看。”
邊說邊拿桌上的一個蘋果開始削皮,薄薄的果皮一圈一圈的,經過老江的多日訓練,她如今這用刀的手法很是不錯。
接下來的幾天,或許是有了江純一的陪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並未再發生,孫雅寧也漸漸從那種未知的恐懼中走了出來。
百樂門的後台更衣室內,一直對孫雅寧有諸多不滿的同事小梅竟然主動過來示好,“雅寧,我家裡突然有急事晚上值不了夜,你能不能替我一下,放心下次我還你班兒。”
好不容易有了緩解同事之間關係的機會,她幾乎脫口而出,“我沒事,你有事儘管去忙吧。”
同事動了動嘴角,“謝了!”雖然是短短兩個字,也足以換取自己整天的好心情。
這是孫雅寧入職以來上的第一個大夜,相比前夜的喧鬨後半夜客人明顯有些冷清,她單手舉著托盤走到一個年輕西裝男麵前。
男人體型微胖滿臉通紅,襯衫領口扯開大半,模樣有些麵生,穿戴看上去應該家境不錯,這種小開基本都是在自家企業掛名拿薪水,妥妥的遊手好閒。
瞧著對方老遠就用酒氣朦朧的雙眼盯著自己,孫雅寧隻能硬著頭皮上前,果然剛一靠近,男人一隻手就開始不安分起來,拉扯間桌上的紅酒杯也碎了一地。
男人暴怒起身似乎要動手,鄰桌的一位客人也在同一時間走了過來。
“善意提醒一下這位先生,聽說這兒的老板為了防止喝酒的客人胡鬨,特意高價雇了上海道兒上的弟兄在這裡看場兒,如果還有人故意惹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他們丟到黃浦江去喂魚的。”
短短一句話瞬間澆滅了醉漢的囂張氣焰,孫雅寧明白鄰桌客人的話半真半假,沒想到真的唬住了對方。
她連連給客人致謝,定眼瞧過去,隻覺得對方個子不高體格卻很結實,挽起襯衫的手臂上,隱約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刺青痕跡。
這位客人的桌上擺了幾個空酒杯,而眼前人卻沒有絲毫醉意。
“不用這麼驚訝,我可不是什麼千杯不醉。”說著對她舉了舉手上的酒杯,“果汁而已。”
孫雅寧看得出對方心情很不好,稍做猶豫之後開口:“看先生似乎有什麼煩心事?”
男人抬眼看向孫雅寧,隨後嘲弄一笑反問道:“這世上又有幾個人可以真正的無憂無慮?他們總喜歡抱怨著命運的不公平,卻從來不知道感恩和付出,有的人生來純善最後卻遭人背叛,而有的人明明應是罪孽深重卻可以肆無忌憚地活著。”
孫雅寧聽了客人的話,似乎似有所思,“但那些做了錯事的人有一天想要誠心悔改,也真的不值得原諒嗎?”
“或許吧。”男人一聲冷笑,“或許世人會選擇原諒,但那個被傷害的人,卻是有權利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