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審訊時江純一習慣性地跟著魏宗成走進監獄,一路還不忘和來往的獄警挨個打招呼。
走在最前頭的肖顧言突然停下腳步,江純一隻顧著向一個白淨靦腆的小獄警問好,猝不及防地一頭撞了上去。
她隻覺得自己兩眼發蒙,蹙著眉頭抬起頭張口就來,“怎麼回事?你會不會看路?”
“誰讓你進來的?瞧你這模樣敢情是常客?”肖顧言回頭俯視。
江純一本以為走在前麵的是魏宗成,什麼時候竟換成了這位爺了,她立馬展露笑容,還不忘伸手對著他身後象征性地輕拍道:“瞧我這走路不長眼的毛病,沒有撞疼你吧。”
麵對她這種絲毫無縫連接的轉變更加討好,對方似乎已經習以為常,麵無表情地一言不發,眼睛卻依舊盯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那個…”江純一咽了咽口水,順帶調整了下自己有些僵硬的那張老臉,“這不是咱們提前說好的獨家知情權嘛,肖警官應該不會言而無信的對吧。”
肖顧言思量片刻竟然對著她嘴角微揚,“當然不會,進來吧,認真點看路。”
見過他這麼多次,這家夥還是第一次對她難得的和顏悅色,江純一瞬時感覺有些受寵若驚。
腳步緊隨其後的同時,腦子裡還忍不住回想著方才對方那抹笑意。
原以為這種俊美清冷型的男人平時必須要端著才符合人設,沒想到當他眼角嘴邊含春一笑時,不但沒有絲毫違和感還讓看得的人舒適度還極佳。
顯然江純一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好感將在半個小時後灰飛湮沒。
過了好一會,魏宗成才慢吞吞地從慢吞吞地從一旁的側門進來。
江純一立馬聞到他身上濃厚的煙味,忍不住蹙眉同時伸手一推讓他與自己拉開距離,“離我遠點,嗆得我頭暈。”
對方嗬嗬一笑:“多好聞啊,不識貨。”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牢房,兩張簡單的木桌拚在一起,加上幾把椅子,便算得上一個小型的審訊室了。
江純一獨自在角落找了個方便記錄的位置,嘴裡咬著筆低頭奮筆疾書。
趙玲玲的確沒有死,因為那個曾包養她的老板不僅舉止粗魯,還喜歡虐待鞭打一眾情婦,她每天表麵光鮮背地裡卻要承受那種非人類的生活。
恰好這時上天賜予她一次天時地利的機會,周袁兩人的把戲讓她初期精神恍惚,在識破周袁兩人的詭計之後,趙玲玲便將計就計完成詐死逃出生天。
當然,她之所以能夠毫無顧慮地離開上海,很重要一部分原因是孟小憐送來的那一大筆錢。
孟小憐對於趙玲玲的再次出現所帶來的驚喜隻維持不到半刻,意識到事情的真相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怎麼可以這麼騙我,你是知道的,那些錢我是騙來的,我會被他們打死的。”
孟小憐把所有的積蓄和騙客戶投資的錢交給了這個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趙玲玲替自己贖身,結果……
她換來了三天三夜撕心裂肺地折磨,那些老板把發了狠的黑貓塞進她寬大的褲腿裡,隨著皮鞭的抽打野貓發了瘋地亂竄,身體便一片血肉模糊。
趙玲玲安靜地聽完對方的悲慘人生,卻並未絲毫動容,眼神裡多更的隻有淡漠。
“如果當時我沒有離開結局或許比你更慘,你要明白,活在這個世道每個人都沒得選擇,如今與其說你殺人是在為我報仇,還不如說你在為自己悲慘的過去宣泄。”
孟小憐一身囚衣隔著牢房與眼前人遙遙相望,這一刻發現自己似乎竟從不曾真正認識過她,“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麵對質問趙玲玲沒有回答,她很平靜地轉身對著肖顧言詢問,“要配合得我已經配合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孟小憐看著那抹決絕離開的背影,伸手無聲地抹去臉上的淚水。
或許那個人已經忘了,可自己卻記得,當初有個小女孩被拐進了海園,是她給了自己第一顆糖,也是她徹夜的安慰讓自己有了依靠,也讓自己往後痛苦的人生多了一絲甜。
肖顧言趁著間隙回頭看著角落裡的江純一,似乎是第一次瞧見她這麼安靜的一麵。
“我認罪。”孟小憐咬破手指按下了血指印,一旁的魏宗成迅速上前遞上認罪書。
門外的手下匆匆上前彙報著醫院裡袁媛不治身亡的消息。
肖顧言抬了抬眼皮,“最後一個問題,那些注射的藥劑從哪兒來的?”
孟小憐垂著頭,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弱,全身也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買的,對方說它可以…可以殺人於無形。”
肖顧言似乎察覺到什麼,立馬追問:“那個人叫什麼?在哪裡可以聯係到他?”
“我……”大量鮮血瞬間從孟小憐嘴角溢出,身子一軟躺在地上,任憑怎麼呼喊都沒有絲毫反應。
監獄長慌忙打開牢門,肖顧言蹲下歎了歎鼻息,儼然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一旁的魏宗成被眼前突發的一幕驚到,
自己方才還暗自得意搶先肖顧言一步拿到認罪狀,下一秒凶手就暴斃在麵前,“我裡個去,這是什麼個情況……”
“中毒。”
肖顧言起身環視牢房四周,緊接著對幾個近期接觸過死者的人員進行詢問,無果。
這個案中被害人屍體腐爛速度異常幾乎和失蹤案裡的王兵如出一轍。
雖然從受害人的選擇上有天差地彆,但他依舊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存在,可隨著孟小憐的滅口,這僅存的線索也隨之消失。
李威聽到凶手已經歸案立刻趕了過來,因為這次案件涉及公眾人物而且對社會造成了一定的影響,警局上層決定立刻開展一次專題彙報工作同時邀請上級領導進行現場指導。
魏宗成收到消息後搶先一步手持認罪書撤出監獄,用最快的速度就換上警服,用一把小梳子對著鏡子把頭發抿得鋥光,自信心滿滿地走進總督察辦公室……
“案子終於結束了,中午我們去慶祝一下?”
江純一把一上午辛辛苦苦完成的勞動成果塞進挎包裡,晃著腦袋擠在魏宗成和肖顧言中間,兩手張開一邊一個搭在他們肩上。
“想吃什麼提前說,一會讓老江先給你們準備上。”
魏宗成顯然興致不高,自己剛在李威那裡碰了一鼻子灰,還讓他在專題會上全力配合肖顧言。
李威以防他不懂‘配合’到底是什麼含義,特意給他講解了一番。
肖顧言思考著凶手突然暴斃的背後一定和那些藥劑的來源有著密切的關係。
剛剛技術科對那瓶試劑也進行了檢測,發現原來瓶內藥物已經被調包換成了水。
所以那個藏在警局裡的人,到底是誰?
忽覺得肩膀一沉,肖顧言轉頭定眼向看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
“江記者,關於我之前的承諾,現在算兌現了嗎?”
江純一意識到自己興奮過了頭,悻悻然撤下雙臂。
“當然,不過我有一個小問題不太明白,你是怎麼發現趙玲玲沒死?又是怎麼找到她的?”
肖顧言瞧著她一副認真的樣子,爽快的解釋道:“這件案子裡有一個人三年前曾和周袁趙三人待過同一個劇組。”
“誰?”江純一微怔。
“後勤李紅玉。”他無視對方眼中的驚訝繼續解釋,“幾年前她丈夫得了重病幾乎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之後卻突然得到一筆錢進行手術,時間剛巧是發現趙玲玲屍體的第二天。”
江純一點頭,原來如此。
如果趙玲玲想要詐死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屍體,穿戴體型都需要和自己一致,加上拋屍地點在偏遠的郊區,趙玲玲日常拍攝進度又安排緊湊,所以她必須找到一個時間充裕而又迫切需要錢的幫手。
可儘管如此僅憑這巧合就做出判斷也太武斷了些,“就憑這些?”
他淡淡地開口:“彆忘了趙玲玲是渠江人。”
江純一一拍自己的大腦門,原來她是渠江人,那她溺水身亡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
要知道渠江四麵水路,居住在那裡的每個人幾乎都通識水性,以船為家。
“對於這個解釋江小姐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江純一此時竟是真心佩服地看向他,“肖警官果然厲害,以後有肖警官多在一天,我們百姓的人身安全就多一份保障。”
肖顧言看似很受用點頭,唇角微勾隨即話鋒一轉,“滿意就好,既然我的承諾已經完成,現在有一件事也需江小姐配合一下。”
“沒問題,隻要我能做到,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提。”
“你當然能做到。”
隨著肖顧言的一聲令下,一旁的張小飛硬著頭皮上前趁江純一還未反應過來,‘哐當’一聲,重重的鐵鏈子已經戴到了她的手上。
“之前在醫院你擅自行動打亂警局部署,我現在以妨礙公務拘留24小時,還希望江小姐能夠配合。”
江純一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同意自己進入審訊室旁聽,又這麼細心地給自己在這解惑釋疑了。
“肖警官,你這不會是認真的吧,我知道是我一時魯莽,我認錯還不行嗎?”
江純一完全摸不清對方的性格,對著眼前的手銬難得的底氣不足,好漢不吃眼前虧,隻好眼巴巴地認錯,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
“我之前好像就提醒過你了,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他對著她再次笑意,可這次江純一卻完全從中找不到任何舒適感:“帶走。”
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原來他指的是這個。
“彆啊彆啊,我們商量商量,咱們都這麼熟了……”
聽到呼救的魏宗成跨步上前擋在江純一麵前,滿臉怒氣地踹了一腳麵前的張小飛。
“乾嘛呢你!趕緊把這個破鏈子給我弄開,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讓你滾蛋!”
江純一見靠山來了,立馬緊緊地躲在魏宗成身後,伸出頭小聲道:“就說關鍵時候還是自己人靠譜。”
“放心,有哥在,我瞧誰敢動你一下!”
對於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肖顧言表情平靜看過去絲毫不意外。
“剛才總探長已經告訴你了吧,專題會議讓你配合我,當然…如果你現在願意配合我的話,待會兒我也不是不可以給李威探長建議一下,記者會上換我配合你進行,給你一分鐘考慮?”
不是吧!江純一瞬間感覺情況不妙。
這肖顧言真夠狡詐,還有魏宗成這狗東西應該不會吧!!!
江純一前一秒還在祈禱,下一秒便被現實打臉。
眼前的人幾乎毫無掙紮地轉換陣營,回過頭對著她沒心沒肺道:“妹兒啊,為了哥的前途,要不你先進去玩兩天,乾爹那裡我會替你交代好,裡麵保證隨時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魏宗成你個王八蛋!你能不能要點臉!”
江純一光上嘴已經不足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對著某人便開始一頓手腳亂舞。
魏宗成伸出兩根手指對著耳朵一睹,屁股一撇躲開了。
幾分鐘之內一連串的大喜大悲讓江純一有些懷疑人生,張小飛和身邊的同事看準時機上前,把人連拖帶拉給‘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