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說離開了麒麟殿，冬十一月的天，他竟有些汗流浹背了。
太子方才的話什麼意思？他是要讓我主動撤銷對霍仲孺的彈劾？
他在威脅我麼？
可憑什麼啊？現在陛下不在長安，所有的政務都是他自己處理，他有陛下的手段和本事嗎？
如果我不撤回對霍仲孺的彈劾又能如何呢？
韓說並沒有將衛寧的威脅當一回事，背著手離開未央宮。
麒麟殿內，衛寧麵皮在狠狠抽搐著。
顯然怒極了。
方才他一直在保持克製，這一刻渾身都在微微顫栗。
他根本就沒把我當成儲君看待！
衛寧方才問了他兩句，再三確定，就是在給對方提醒，但凡能走進未央宮的，沒有一個是傻子。
他聽不懂自己的話裡麵意思嗎？不是，他聽得懂，是他根本沒把我當回事。
他認為我是在漢武帝庇護下成長出來的，沒有漢武帝我什麼都不是，他們懼怕我不是因為我是我，而是因為我的父親是漢武帝，僅此而已！
衛寧知道，朝中懷有這種心思的人很多。
當初漢武帝在長安的時候，他們不敢表露出來，現在漢武帝不在了，當自己獨自監國時，他們便開始肆無忌憚。
衛寧沒立過威，所以依舊有很多人不將他這個皇太子當一回事。
韓說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不然他不敢彈劾霍仲孺，不敢給衛寧出難題，不敢趁著隻有衛寧監國的時候報複霍去病！
那就從韓說開始立威吧！
既然你喜歡彈劾，那就看看你能否承受得住破壞規則的後果了！
等張湯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午夜。
張湯帶來了一則讓衛寧更加氣憤的消息，霍仲孺確實在平陽兼並土地了，但卻是因為韓說誘導教唆的。
霍去病這個父親是個老實人，要沒有人教唆，不敢如此。
衛寧本以為韓說隻是抓著機會報複霍去病，現在看來不是，他是故意設局讓霍仲孺朝裡跳！
不但讓霍仲孺下獄，報複了霍去病，還把孤架在火上烤！
好，好，好！有本事！一石三鳥！
……
翌日一早，十一月初的第一場大朝會，衛寧獨自主持。
三省六部彙報完工作後，一名禦史徑直出列，抱拳道：“啟奏殿下，臣彈劾冠軍侯霍去病父親霍仲孺在平陽縣大肆斂財兼並百姓土地。”
此言如平地驚雷炸響了整個安寧的早朝大殿。
百官紛紛朝衛寧看一眼，旋即很快低下了頭顱。
誰都知道霍去病和太子衛寧的關係，他們不僅僅是表兄弟，更是生死與共的戰場袍澤，一起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戰友！
這名禦史是怎麼敢的啊！
打狗還要看主人，你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在挑釁皇太子的權威嗎？
出乎意料的是，衛寧很是平靜，問道：“昨晚待招韓說已經上書了，孤看到了。”
“可查出來證據？”
禦史忙不迭道：“證據已經收集齊全。”
衛寧嗯了一聲，道：“那就交給刑部吧，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一切按律法辦事，誰也不能觸動大漢律法。”
這一刻，大殿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皇太子認慫了？
他妥協了？
對方是霍去病的父親啊！伱讓刑部按律辦事？
霍去病現在不在長安，陪著陛下在北方巡查黃河，若是他回來知道你這個表弟把他父親交給刑部，他會怎麼看你？
很顯然，百官都認為衛寧這次的處理實在太沒有水平了，如果給漢武帝，絕對不會這樣處理。
法理不外乎人情，你這樣未免太絕情了。
還有始作俑者韓說，他的膽子是真大，這種事私下說就行了，他給搬到台麵，那不就是讓皇太子下不來台？
皇太子若不處理，那他這個監國做的就失敗，百官和天下百姓就會頗有微詞，認為他任人唯親，不公不正。
他若是處理了，那更沒水平，霍去病和你並肩戰鬥這麼久，又是你的表兄，你這點人情味都沒有，還談什麼日後登基為帝？
總而言之，百官心中心思不一。
不過很快，衛寧就繼續開口了。
衛寧玩味的道：“一個小小的平陽縣小吏，都能兼並如此多的土地？”
“那關中其他地方呢？”
“給孤下令，命待招韓說為巡查禦史，巡查京畿十六縣，半個月內孤要看到成果，孤不相信隻有平陽會出現這種兼並土地的情況！”
“讓他替孤將京畿的所有害蟲全部抓出來！”
這一刻，百官鴉雀無聲！
大殿安靜的落針可聞！
高！厲害！
他們已經不知如何形容衛寧的智慧，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你讓太子為難，太子就讓你死！
不要認為這是個好差事，沒有朝廷給你韓說背書，你自己去查京畿那些權貴是否兼並土地，那就是在找死！
京畿內的權貴你要說誰是乾淨的，從來沒兼並過土地，可能嗎？
一抓就是一大把！
關鍵你韓說敢抓麼？大家都不會將這件事擺在明麵，就算彼此有再大的深仇大恨，也不可能將這種事搬到台麵。
道理很簡單，後代還要享受他們的惠利。
誰將兼並土地的事放到了台麵，一旦朝廷嚴查起來，大家都不要好過，後代也不要好過。
因此大家都會留住最後的底線，彼此心照不宣，形成一種默契，誰也不會將土地兼並的事搬到台麵。
但現在不同了，你韓說打破了規則，而皇太子現在又讓你去查兼並土地的權貴，那麼京畿有多少權貴？你韓說這一下得罪了多少人？以後還能安穩的活著嗎？
你這是要掘彆人的墳墓啊，朝廷又不支持你，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意外死在外麵！
不得不說，衛寧這對策是真狠啊！
百官本以為衛寧的水平那就那樣了，可當衛寧輕飄飄的做出這種決策命令後，百官無不膽戰心驚！
這政治手腕太可怕了！這個小妖孽，他的手段絲毫不比漢武帝差！
那些曾還天真認為衛寧比不上漢武帝的官吏，此時心中已經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衛寧淡漠的道：“吏部！聽到了？”
吏部尚書公孫賀這才回過神，忙不迭抱拳道：“臣，臣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