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眾官雪地追巡撫(1 / 1)

大清話事人 憂鬱笑笑生 20654 字 7個月前

第142章 眾官雪地追巡撫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

潘老爺子有著敏銳的嗅覺,家業危矣。

府城四四方方,就這麼大點麵積。

滿城,肯定要占據一角,不會低於2成。

西麵,

有諸多的官署,還有最繁華的商業區。

滿城設在西麵的可能性極小。

大概率會在東麵選址。

而平江路這一塊,就是最好的選擇。

富,而不貴!

“賢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

李鬱同情的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從他的內心來說,

清廷設滿城,有益於造反事業。

這很好理解,

滿城落地,蘇州百姓民心肯定憤怒、不滿。

而一開戰,他就可以摧毀眼皮子底下的滿城,震懾江南。

理論上,

還可以獲得一手情報,對八旗有更深的了解。

抓些俘虜,撬開嘴就行了。

所以,

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甚至是期待滿城的。

……

一騎快馬狂奔而來,騎士大喊:

“欽命鑲黃旗滿洲都統,江蘇巡撫,福康安大人到。”

遠處,雪霧滾滾。

隆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福康安,來了。

布政使朱珪、知府黃文運,向前兩步,跪在雪地:

“恭迎撫台大人。”

身後,200人齊刷刷的跪倒。

福康安摘下避雷針鐵盔,又解下麵罩,撣去積雪。

“諸位請起,隨本官入城吧。”

他甚至沒下馬,

20幾個隨從也沒下馬,

就這麼在馬上客套了兩句,就催馬前行了。

一眾官紳目瞪口呆,心裡mmp。

朱珪歎了口氣,對於日後充滿了擔憂。

就算你血脈高貴,出身不凡,客套也要做一下吧?

然而,

更滑稽的事,在後頭。

福康安一行人速度太快,

蘇州府歡迎的官吏士紳,大多是坐轎的。

跟不上了。

……

朱珪坐著一頂綠呢大轎,被顛的頭暈腦脹。

黃文運也差不多,帽子都顛掉了。

“停轎。”

李鬱恰好路過,

趕緊讓出了他的馬:“黃大人,你快趕上。”

“好。”

時間緊急,黃文運也顧不得客氣,

打馬一溜煙地跑了。

留下李鬱,在原地捧腹大笑。

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身後,李二狗帶著數名護衛過來了。

“瞧清楚了嗎?”

“義父放心,我們幾個看的真真的。”

“他就是福康安,是皇帝的一柄利劍。你們要牢牢記住他那張臉。”

“義父,什麼時候弄他?”

“彆急。回去把槍法好好練練。”

李二狗笑的很殘忍,露出一口白牙。

一拱手道:

“義父放心,到時候您下令,我保證一槍打爆他的狗頭。”

李鬱點點頭,

轉身對著挑選出來的幾人說道: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過些天,我會讓人給伱們特意打造幾杆精準度超高的火槍。”

“屬下遵命。”

……

閶門城牆上,兵丁們目瞪口呆。

幾十騎在前麵狂奔,幾百人在後麵跟著跑。

有坐轎子的,有勉強騎馬的,有撒丫子跑步的。

儀仗旗幟,歪歪扭扭,

整個隊伍,稀稀拉拉,拉的老長。

許多士紳,品級不高的官吏,為了不在巡撫大人麵前出醜。

扔掉了轎子,把袍子夾在腰間,

按著帽子,在雪地裡狂奔。

口中呼喊:“撫台大人,等等下官。”

如此滑稽的場景,大約是許多人此生未見的。

道前街,

巡撫衙門口,

福康安一行人,齊刷刷下馬,摘下頭盔。

看門的差點傻了,連忙下跪迎接。

又過了一會,

黃文運騎馬趕到,匆匆跑進去。

又過了好一會,大堆人馬亂糟糟趕到。

朱珪從轎子裡出來,先嘔吐了一會,方在下人的攙扶下進去了。

元和知縣張有道,

出轎子就摔了個大馬趴,狼狽的扶著暖帽進去了。

震澤知縣更慘,

奔跑的時候,和常熟知縣撞到了一起,倆人頭破血流,也互相攙扶著進去了。

讀書人就不提了,

一個個像狗一樣,喘氣,臉色青灰,

額頭上冒汗,腳步虛浮。

有幾個體質虛弱的,已經倒在了大街上,

被抬去醫館了。

……

巡撫衙門內,

福康安剛換上棉袍,擦乾淨了臉。

隨從們也是如此,看不出太多的旅途疲憊。

這些人都是跟著他轉戰帝國數省的八旗精銳,

乃是大清朝當下少有的,未被奢靡風氣汙染的旗人。

“下官黃文運,拜見撫台大人。”

“請起。”

福康安很傲氣,徑直就詢問了一些他關心的問題。

而對朱珪,也僅僅是稍微客氣了一點。

大約,是看在他年齡資曆的份上。

論尊卑,

不是我福大爺狂妄,

在座的各位都不配。

……

接風宴,吃的也不熱烈。

因為,福康安總是缺乏笑容,麵無表情。

即使是麵對同僚下屬的吹捧,也是淡淡的點點頭。

他極度瞧不上這些庸碌的官僚,

如果能夠偷聽心聲的話,大約是這樣的畫風:

不裝了,福大爺就是瞧不起你們,在座的都是垃圾,都是我大清的蛀蟲。

除了吹吹捧捧,吃吃喝喝,你們還會什麼?

靠你們,這大清吃棗藥丸。

宴席結束,

眾人各懷鬼胎,散場回家。

黃文運坐進轎內,冷笑了一聲。

他看出來了,這位新任巡撫的成色。

要不了3天,

蘇州一府九縣,乃至整個江蘇都會知道。

朱珪回去後,感慨道:

“福康安如此傲慢,要吃虧的。地方不同於軍營,他這一套行不通的。”

親信則是憤憤不平道:

“老大人休要管他,待看他出醜。”

“老夫倒是無所謂,隻要他彆拖後月退,誤了本省明年的錢糧。”

朱珪離京前,

乾隆叮囑過他,金川大戰消耗太大,得勝後又大肆犒賞有功將士,國庫空虛。

到了江蘇,一定要督促錢糧。

為朕分憂。

……

朱珪了解乾隆,乾隆也了解朱珪。

所以,把他放到江蘇布政使任上,是給予厚望的。

私下,

戶部尚書和珅,也和朱珪聊過,

暗示過他,賞賜了金川有功將士後,戶部銀庫要見底了。

一旦明年再有什麼賑災,河堤工程,

又或者,皇上心心念念的巡遊江南,

朝廷的袞袞諸公,就要集體加入丐幫了。

朱珪打死也想不到,

第二天,在巡撫大堂,

福康安第一次召見4品以上官員,就放出了個震天消息。

“本官上任,第一件事是開滿城。”

嘩,

在場的知府,道員立即炸了鍋。

尤其是蘇州府的官吏,更是驚訝的表情失控。

福康安冷眼瞧著這些人的反應,不耐煩的說道:

“在蘇州,設滿城。是皇上的意思,也是軍機處諸位大人的意思。”

“諸位大人,誰反對?”

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眾人麵無表情,拱手領命。

“本官再強調幾點要求:地段要好,麵積要大,城牆要堅固,水井要多,屋子要新。開春後,駐防八旗就會陸續到位。”

黃文運拱手問道:

“撫台大人,蘇州駐防八旗,兵額幾何?”

“500人左右。加上家眷,當在2000人以內。”

“下官明白了。”

……

眾人各懷心思,離開了巡撫衙門。

耳中還回蕩著,福康安的那些話。

“除夕之前,選好址。春節一過,立即騰空屋子。最晚三月初一,滿城城牆主體必須竣工。”

“本官喜歡行軍法,違抗不從者,軍法行事。”

揚州知府,臨離開前對黃文運小聲說道:

“老黃,你的好日子到頭嘍。”

黃文運苦笑,無話可說。

設滿城,

他的擔子最重。

可以預料,他的官聲會臭到堪比下水道。

被拆房子的蘇州百姓,

肯定天天紮他的小人,詛咒他。

……

“速速把消息放出去,如此大事,不可瞞著百姓。”

“遵命。”

府衙的差役們,立即化身人形自走大喇叭。

半天能耗一碗茶。

府城炸了,從勾欄瓦肆,到茶樓飯莊,都在熱議此事。

所有人的眼神裡,

都是恐懼,憤怒,不滿。

若不是因為前兩次抓捕反清分子的餘威震懾,說不得就要有人當場破口大罵了。

今日,不同尋常。

就連黑心的差役們,也沒有伺機抓人。

因為,在這件事上,

所有居住在城內的人都是受害者。

無論朝廷怎麼宣傳,滿城是個什麼玩意,老百姓都清楚。

在這一點上,

李鬱低估了大清的百姓,雖對大事渾渾噩噩,可對涉及自身的事,極度敏感。

……

他早在半個月前,

就從王神仙那打探到了準確消息,並開始應變。

300兩換一個準信,不貴。

今日得空,王神仙也來了李家堡。

倆人一邊賞雪,一邊喝茶聊天。

“小2000旗人,都從京城遷來嗎?”

“一半是京城八旗,還有一半是從各地駐防八旗抽調。”

“這蘇州府,要遭殃嘍。”

“誰說不是呢。”

倆人的關係,早就不同尋常了。

所以這些吐槽的話,也照樣敢當麵說。

“胳膊拗不過大腿,再怎麼鬨,也沒用的。”

“哎。”

李鬱突然問道:

“皇上何時南巡,可有準信?”

“聖心難測。”

王神仙突然左右觀察了一下,確定沒人才小聲說道:

“李爺,你捐個官兒吧。”

“芝麻官沒興趣,知州知府,怕是朝廷舍不得。”

“我和你說正經的,戶部最近窮瘋了。監生,不入流的佐雜官,給銀子就賣。”

“不是年年都在賣嗎?”

“今年不同往年,賣瘋了。甘肅那地,光監生就賣了2000個。”

王神仙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李鬱。

好熟悉的橋段,

乾隆朝第一案,甘肅窩案?!

於是,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我好像聽元和知縣張有道提過,甘肅捐監,拿這銀子救災去了。”

王神仙噗嗤一笑,眼神輕蔑:

“這裡麵水深著呢。甘肅藩司那位王大人,厲害著呢。”

見李鬱不解,他又解釋道:

“甘肅布政使,王亶望,他爹是前江蘇巡撫,家世不俗。”

這個名字,李鬱很熟悉,

於是裝作感興趣,聽王神仙吹牛。

……

“這位王大人,做事如此大膽。朝廷知道嗎?”

“李爺說這話就露怯了。什麼是朝廷?誰是朝廷?”

李鬱語塞,啞然失笑。

王神仙繼續說道:

“所謂朝廷,可大可小。小到一個人,皇上即朝廷。大,也就是軍機大臣加六部尚書,都算在內。”

“甘肅的事,朝廷袞袞諸公真無一人知曉?我看未必。”

“朝廷的諸公做事,都講一個動機,一個收益。”

李鬱肅然起敬,

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你的聰明人,一點就透。”

“幫我買幾個監生吧,不過不是給我,而是給我的手下。”

王神仙眼神複雜,豎起大拇指:

“李爺,你這人做事是真講究。”

“人家跟著我混,不就圖個出人頭地嘛,江湖不是長久事,還是做官兒安穩。”

一口氣,買了4個監生名額。

王神仙笑嘻嘻的走了,

回去和他的主子有交代了。

臨走前,他贈送了一個情報。

太湖協,以後不歸屬綠營建製了。

而是歸蘇州駐防八旗的副都統節製,打破常規。

兵勇,則是滿漢各半。

滿兵,來自大沽口水師。

漢兵,就地招募。

這條情報,是軍機處剛下發到兵部和工部的。

工部,要負責籌建40條戰船,

乾隆,是來真的了。

……

李鬱覺得,

繩索距離自己的咽喉,越來越近了。

乾隆這是不信任綠營,讓八旗來鎮場子。

他覺得,

有些事要加快速度了,以防黑天鵝降臨,猝不及防。

西山島,

眾人都在圍觀水泥試驗。

除了李鬱,沒有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鬼。

10天前,

配比不同水泥,砂石,沙子,各砌了一堵厚牆。

炮兵,推來了幾門3磅炮。

眾人連忙後退,避免被傷到。

李鬱笑道:

“經過戰場考驗的,才是可靠的。”

“開炮吧。”

隔著100米,直接轟擊。

牆壁上碎屑飛濺,十分壯觀。

楊雲嬌在冊子上翻閱,

看起來,是添加了小石塊的牆最堅固。

其中,

受損最輕微的一堵牆,

水泥,水,沙,石子,重量配比大約是2:1:3:7。

類似後世的矽酸鹽水泥。

“老爺,就是它了。”

李鬱不露聲色,擠出人群,

耳語說道:

“水泥配比,要嚴格保密。”

“明白,奴家會把配料和砌牆的人分成兩波。”

“找一批方言晦澀難懂的,負責配料。比如溫州人,胡建人。”

楊雲嬌忍不住笑了,頻頻點頭。

爺在缺德這方麵,向來是遙遙領先。

……

“在長興煤礦,三山島,還有東山團練營區,各建一幢試點。”李鬱展開了一張圖紙。

匠人們看呆了,

圓形建築,上麵開槍眼,炮口。

美術生的自豪感,不容許任何人提出異議。

李鬱大手一揮:

“就這麼定了,三層。”

“算了,在西山碼頭旁邊,也來一幢吧。”

這是小日子炮樓的改進版,

磚砌,外層是厚厚的水泥。

最上麵一層,可以防止3門短管火炮。

一開炮,震耳欲聾。

還有濃煙滾滾,生存環境非常惡劣。

後來,改進了屋頂天窗。

增加了排煙設計,空氣流通更好。

至於說噪音,塞個棉花吧,其他沒辦法了。

考慮到江南地區多雨,

炮樓的頂部,有坡度設計。

而且,

屋簷向前延伸了一些,這樣做的好處是擋雨。

理論上講,

即使是雨天,一樣可以槍炮齊鳴。

水泥的凝固時間較長,

經過測試,發現至少10天,整體結構才算穩定了。

……

氣溫驟降,

小水塘已經全部結冰了,雖然說沒到堅固能走人的程度。

可也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新蘇幫,或許應該叫蘇幫才最恰當。

畢竟,

漕幫在蘇州府,隻有一派了。

蘇幫的漕船,漕丁全部出動,加上李家堡的自有運輸船,還有臨時雇傭的民船。

進行了一次規模空前的運煤行動。

船隊綿延10幾裡,一直開進府城。

走盤門水城門,

百姓們嘖嘖稱奇,卻不知接下來會麵臨什麼。

短短3天,

氣溫斷崖式下跌,城中水井都結冰了。

就連太湖靠岸區域,也開始結冰。

李鬱站在西山島高處建築,慶幸他下棋早了一步。

府城過冬的煤餅,蜂窩煤,

這一趟就算送夠了。

麾下的幾千號人,所需物資也囤夠了。

西山島,是核心,自不必說。

即使是東山團練營區,還有長興煤礦,米麵肉菜都囤了2個月的量。

棉衣,也是人手一件。

在這個時代,棉衣是家庭的重要資產。

一件棉衣的價格,就相當於一戶中等人家一月的夥食費。

4000件棉衣,

李鬱都有些心疼,太貴了。

雖然說,這其中有1000多人還不算自己嫡係人馬。

隻是拿自己工錢,給自己挖煤的礦工。

但是他堅信,這些人很快就會被融入的。

……

“阿仁,長興縣那一攤子,你去管起來。”

“明白。”

“冬季上凍封航,那邊沒有大將鎮守,我不放心。我再給你4個火槍隊,1個輕炮隊。”

杜仁一身狐皮袍,瀟灑地應承了下來。

趕在湖麵徹底封凍之前,

他要坐船趕到長興縣,在那裡過年。

同行的,還有趙二虎。

杜仁坐在船艙內,

和這位略顯拘謹的趙二虎,聊了一會。

這一趟,他帶上了妻子。

杜仁對於這樣的安排,心知肚明。

他是個聰明人,

一下子就猜透了如此安排的用意。

趙二虎在礦工中,有一定的號召力。

若是王六在,他就是小跟班。

王六不在,礦工們就會擁戴他。

李鬱怕萬一長興縣有變,杜仁控製不了局麵。

故而,將此人塞給了自己。

另外,

礦區有武裝150人,劉阿坤那貨統領。

再加上自己帶來的200火槍兵,足夠應變了。

……

臘月已過半,

然而府城卻比往年少了一些祥和氣氛,多了一絲陰霾。

因為,

知府衙門貼出了搬遷告示。

將府城的東北角區域,大約占全城五分之一的麵積,劃成了滿城。

其中,也包括平江路。

全城嘩然,哭聲震天。

普通百姓也好,富家士紳也好,在這件事麵前,都是豬狗。

用一位胥吏的話說:

“若是其他事都有緩,有的談。大清朝嘛,事在人為。”

“但是滿城這事,是國//策。”

“死一百人,死一千人,也不會取消。就算全蘇州人都死光了,也要推行。”

搬遷告示,貼的遍地都是。

黃文運一臉扭曲,心煩意亂。

福康安也來了,騎馬繞了一圈。

差役們瞧著鑼,吆喝著,用油漆畫出了滿城的範圍。

凡是紅線以內區域,除夕之前必須搬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