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進入幻境後,如同初次的劇情一樣是從自己的床上睜開了眼。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感知一下軀體。
一切正常,咒力術式都能正常使用。
特級咒靈的幻境回溯,倒也挺像模像樣的。
五條悟有些懶散的走出了房間。
“少爺。”家仆在旁邊行禮問好。
五條悟沒什麼反應的嗯了一聲後,走出了五條家。
時間線也正確,沒有入學高專,也還不是家主。
那麼按之前的記憶,現在星應該是在和蒼鬥禦夢相處。
慢悠悠的過去也不是問題。
現在具有反轉術式的他,咒靈再怎麼吸收他的咒力,他也負擔的起。
他步態散漫,不像是來獲取卦術情報,反而是像來度假的。
隻是他的好心情,在到達竹內家看到竹內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靜謐的庭院,院落邊角栽種的竹林青翠。微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
庭院中的少女背影,卻不是之前幻境中的身影。她的穿著打扮是屬於現實世界中,竹內星的穿著。
虛幻與現實,好像在此刻融合了一般。
原本做好的心理預期,在見到這個背影時,被推翻。
往往有些人,隻要見到,就可以讓一切潰不成軍。
他下意識怔在了門口。
聽到推門而入的聲音,原本背對著他的少女回頭,看到來人後神色不經意的舒展,眉目含笑。
“悟。”
少女身穿竹紋旗袍,靜靜的站立在庭院之中。陽光透過密集的竹葉灑下來,斑駁的光影在地麵上跳躍。
她輕輕笑著,口中是親昵的呼喚,翠綠如湖水的眼眸蕩漾著眼波。
沒有淡漠的注視,也沒有爭鋒相對的立場。
眼裡隻有純粹的歡喜。
她說:“好久不見。”
【特級假象怨靈——食夢貘。
以夢為食,可吞噬夢境,也可製造幻境。
可以具現化;人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不是現實中瞬息萬變的世界,卻又帶來另外一種痛苦與心酸。
“哈啊...”
五條悟頓了頓,垂下眸。
“老子就說,哪裡有那麼方便的好事。”
他咕噥了一句後,重新邁出步伐。
五條悟明白在這個節點上,需要的不是沉溺於虛假編織的過去。可是隻要看到這個身影,現實與理想的對衝此刻全部交織在了這個幻境。
【“彆陷入幻境了,悟。”】
進入幻境前,夏油傑的叮囑仍在耳邊。
六眼可以清晰看出這隻是一個幻境,可是越清醒,越控製不住去沉淪。
一步。
微風輕輕吹起了她的發絲,她望著他神色格外柔軟。
一步。
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他靠近。
一步。
隨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眼底倒映著他的樣子越發明顯。
五條悟喉嚨微滾,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拉入了懷中。
他埋首在她頸間,鼻尖是熟悉的屬於青蘋果糖的甜香。
“悟?”
竹內星楞了楞,伸手回抱住了這個少年。
“......”
五條悟靜靜的抱著她,在互相看不到彼此表情的方向中,五條悟的眼神有些黯然。
竹內星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軟蓬鬆的發絲微微翹起,手感很好。她撫摸的力度很輕,一下一下的從發頂到腦後輕柔的順著撫摸。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好像很失落。”
他並沒有回答,隻是蹭了蹭他的頸窩,嗓音有些悶悶的:“...騙子到哪裡都是騙子。”
竹內星不解的歪了歪頭:“誒?你是在說我是騙子嗎?”
“過分,我才不會騙你呢。”她軟軟的靠在他的胸口,撇撇嘴不情願的反駁。
五條悟微微收緊了懷抱。
他嘴角的笑自嘲中還帶著點酸澀。
真是,可怕的幻境。
難怪當初的竹內星不願意醒來。
現實與幻境的差異,又哪裡是一星半點。
他微微鬆開懷抱,蒼藍的眸子看著她,像鎖定了獵物一般。
“星,蒼鬥和禦夢在哪?”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要獲得情報,哪怕幻境再美好,也終究是假的。
少女是真的有些疑惑了:“悟?我們後天不是要舉行結婚儀式了嗎,那肯定是在幫我們布置場地啊。”
五條悟箍著她的手臂下意識頓住,臉頰慢慢爬上了紅雲。
他像是沒聽清似的,有些卡殼的重複:“結...結婚?”
少女認真的點點頭:“是啊,婚前不適合見麵,我們才一個月沒見麵,一見麵你就忘乾淨了...”她伸手掐著他的耳朵,不滿的說道:“這種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你是在玩弄我嗎。”
臉頰的紅向耳朵蔓延,連帶著霜白的發絲似乎都透出了粉意。
“......哈啊?!”
竹內星主動牽起有些呆呆的未婚夫的手,往內院走去。
五條悟有點感覺自己踩在雲端似的,輕飄飄的。
等到回過神才發現她已經牽著自己到了她臥室門口的長廊。
這裡是他們小時候常常一起坐著的地方。
眼前的景色與記憶中彆無二致。
五條悟強行捋了捋自己忽然亂掉的思緒。
隻感覺真是詭計多端的幻境。
他微微深呼吸了兩口後側眸看向了一直安靜坐在他身邊的少女。
五條悟頓了頓伸手觸摸了一下的她的後脖頸,撩開披散在後肩的長發,看到了熟悉的封印。
他微微低歎了一聲。
“星,卦瞳有在嗎?”
少女蹙了蹙眉:“悟,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覺醒那種術式。你到現在一直怪怪的。”
五條悟躺在長廊上,看著木質的穹頂,微微低喃:“是啊...要是你從未覺醒過就好了。”
現在想來,一切的變化是從她覺醒術式開始,就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了吧。
竹內星不解的在他身邊趴下,她撐著自己的下頜看著眼前的少年:“卦瞳沒有那麼好覺醒的,曆代就兩位竹內家主覺醒過。”她晃了晃腦袋:“我也不怎麼想覺醒,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咒靈庫出來我就想著退休了,覺醒卦瞳的什麼的一定會讓事情變得很麻煩。”
五條悟看著她嘀咕著想退休什麼的話語,沒忍住笑出來聲。
她一向是個討厭麻煩討厭上班的人,可是現在卻走到了成為詛咒師首領的那一步。
幻境與現實的再次差異,又在他眼前畫上了明顯的分界線。
他微微闔上了眼,雪白的長睫遮住了清透的藍瞳。
虛幻與現實產生的割裂感,反複的提醒著他,要抓緊時間。
......
說起來,有點餓。
五條悟閉著眼睛神遊天外,早知道進入幻境前先吃點東西了。
喜久福,還是可麗餅。
忽然,鼻尖嗅到了屬於她的甜香,然後是臉頰被柔軟觸碰。
五條悟怔怔的睜開眼,竹內星臉頰有一絲薄紅,不自然的撇開眼:“乾嘛啦,反正都要結婚了,提前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權利不行嗎。”
“......”
五條悟倏的坐直了身體,直接宕機。
前一秒還在思考著幻境的虛幻程度,這一秒又變得呆呆傻傻的,可以輕鬆過濾一大堆情報的大腦,此刻也高呼關機。
他扭頭看向竹內星,看的她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熱,快要燒起來似的。
“乾...乾嘛。”竹內星不自然的甕聲甕氣的詢問。
五條悟呆滯的看了她一會,然後像反應過來似的,像貓一樣呼嚕呼嚕的發出了愉快的聲音。
他有些興奮的摘掉墨鏡,湊近了她:“行使權利。”
他伸手摁住了竹內星的肩膀,就這樣把她摁在了木製的長廊上,她烏黑的長發散落身側,像開出了花。
六眼可以輕鬆收取一切情報,她因為緊張微微顫動的睫毛,稍微抿緊的唇,和臉頰的紅,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微微摩挲了一下她的肩膀,像極了一隻雪豹成功摁住了心儀的獵物。
年輕DK,從來不是草食係。
更何況,眼前的人是自己喜歡的人。
五條悟垂頭就想在已經閉上眼眸的竹內星唇上落下一吻,可是卻倏的頓住了。
.....
明明就近在咫尺,甚至都能感受到溫熱的吐息。
他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一樣的臉,一樣的咒力波動,一樣的人。
但是也是不一樣的。
他鬆開手,沉默的又坐了回去。
這個幻境像矛盾的漩渦,一不注意就會被卷入深深的海底。
幻境外的那一吻,換來了捅入腹腔的一刀。
那一股痛意像一道閃電忽然劈開了夜幕的昏黑。
無論是什麼傷口,愈合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但是有一種疼痛是悄無聲息的,它不會留下任何傷口的痕跡,卻能在人的內心深處劃出一道無法愈合的裂痕。
“我去找蒼鬥禦夢。”
真正屬於他的竹內星,還在幻境外等待。
竹內星坐起身,怔怔的看著離去的五條悟,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的袖口,可是卻觸碰到了他開啟的無限。她有些疑惑不解,口中低低呢喃了一聲:“悟...”
五條悟聽到那一聲低喃,腳步微頓後卻更近堅定的離開。
說起來也很諷刺,有了辨彆真假虛幻的能力,可以分清愛與不愛的區彆,可是這一切卻都來自於。
不被愛。
五條悟抿緊了唇。
這一個幻境,哪怕是以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而搭建,卻也隻是在另外一個層麵上提醒了他在自欺欺人。
語言建立幻覺。
幻覺誘唆向往可期。
蒼鬥和禦夢正如竹內星所說,正在主院布置著場地。
兩個家族的結合,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充滿了繁複的儀式和程序。蒼鬥正在祭壇上布置的必要的環節所需要的器具,禦夢打理著旁邊的花圃。
其樂融融的氛圍。
五條悟放慢了腳步。
他的心情很難以言喻,無論是麵對竹內星,還是麵對正在笑著準備儀式的蒼鬥禦夢。
都讓他感覺,他已經站在了蜂蜜做成的沼澤邊緣。
甜蜜的表象下,依舊是危險的汙泥。
“小悟。”
禦夢最先看到了五條悟走過來,她笑吟吟的站起身:“怎麼忽然過來了。”
五條悟頓了頓,看向蒼鬥。
六眼看得出,麵前的兩人並不像上次那樣具有靈魂。
虛幻的幻境,以上次的情報補全了人物嗎。
蒼鬥手中注意到五條悟的視線,他緩步走了過來。
“是來找我的嗎?”
蒼鬥帶著他走到旁邊無人的角落:“出什麼事了?”
五條悟靠著牆壁,看著忙碌的眾人有些沉思。
“伯父,我想卜一卦。”
以之前靈魂留下的情報,是否可以支撐他獲取一些他想要的內容。
竹內蒼鬥有些疑惑,但還是從袖袍的內側拿出了八卦盤:“想要卜什麼。”
五條悟站直了身體,眼底像藏著翻湧的浪,麵無表情的說道。
“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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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幕降臨,銀河漸漸顯露,像是天際灑下的一抹銀色流沙。
五條悟坐在屋頂上,看著夜空中的星月,沉默不語。
慢慢的,屋簷搭上了一個梯子。
嗒嗒的聲響後,竹內星冒出了腦袋:“真是的,討厭你們這些可以飛的術師。”
五條悟靜靜的看著她,而後無奈的勾唇笑了笑:“老子也不是不能幫你。”他抬起手,指尖蒼藍的咒力閃爍,屬於蒼的吸力很快就幫助少女落在了他身邊。
竹內星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她在他身邊坐下後,拿出了兩瓶波子汽水和青蘋果味的棒棒糖。
五條悟接過棒棒糖,隨手拆開放入口中。
又是那股饑餓的感覺,每次看到竹內星就會升起。
竹內星手抱著膝蓋,也抬頭看向了星空。星星如同天空中的點點燈火,靜靜地閃爍。
“唔...今晚星象不錯喔。”
她笑吟吟的歪頭看向他。
五條悟看著著漫天的星隨口問道:“是嗎,是什麼星象。”
竹內星裝模作樣的掐著手訣,然後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星象說你會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嗎。
青蘋果糖的甜味在口中彌漫,五條悟卻忽然想到了兒時在淺草寺求到的那張神簽。
盼望的人那一欄顯示的是,采取行動也難以向前發展。
嘁,他才不信神呢。
他隻信他自己。
氣氛安靜了下來,五條悟並沒有找話題,他好像在發呆似的看不出來在想什麼。夜晚的星輝散落,仿佛是時間在空氣中凝固成了微小的碎片。
竹內星看著星空忽然開口問道:“你在困擾什麼呢。”
五條悟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稀碎的糖塊被牙齒咬的哢滋作響,他隨口說道:“感覺很餓。”
“餓?”
竹內星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五條悟也側頭看著她,雙目對視間,翠綠的眼眸與記憶中一致,並肩的距離看似十分親近。
什麼嘛。
這不是...完完全全的...
觸、不、可、及、嗎。
五條悟半斂著眸,感覺真的餓到肚子快要咕嚕嚕叫了。
“餓的話,家裡的侍女剛好做了喜久福,你吃嗎。”
五條悟手撐在身後,好像有些賭氣的說:“我要吃青蘋果棒棒糖餡的。”
竹內星:“啊?哪裡有這種餡料啊,說我是甜食屆的異端,其實你才是吧。”
她咕噥的抱怨到,但是還是準備去和侍女說想辦法做出來。
“算了。”五條悟往後一倒,就直接躺在了屋頂上。
“忽然不想吃了。”
竹內星一頭霧水,滿頭問號。
“悟,我發現你好JK喔。變幻莫測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熟悉的屬於竹內星的口吻,可是五條悟卻越聽越感覺煩躁。
饑餓感在不斷的上湧,心也變得空落落的像灌滿了風。
“我要走了。”五條悟看著竹內星忽然開口說道。
竹內星歪歪頭:“回五條家嗎?要不要叫家仆開車送你?”
五條悟站起身:“不了。”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好像變得很遠。
“說起來,悟為什麼不叫我名字了?”
從白天的分彆開始,就再也沒聽到他叫她名字。
……
五條悟沉默不語,離開竹內家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屋頂上向他揮手告彆的竹內星。
麵容,音色,咒力。
習慣的小動作,熟悉的語氣。
哪怕這些全都一模一樣。
但是真正屬於他的竹內星,不在這裡。
美好嗎?是美好的。
水到渠成的在一起,沒有叛逃沒有對立。
隻要他願意,一場在父母見證下的婚禮就能舉行。
這個幻境,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衍生。
也許沒有經曆那些,生活就會按這樣的路線走下去。
像極了悖論。
幻境中的竹內星與現實中的竹內星。
相同卻又完全不同。
是苦難成就了竹內星,還是從未經曆苦難從而保持了最初樣子的竹內星。
又或是,以他渴望而構築出的幻境。
才是他心中期望的竹內星。
可無論哪樣,無論是哪一個“竹內星”。
真正與他,命運交織的。
也唯獨隻有一個罷了。
幻境消散了,本就是被收伏的咒靈,並不需要花費多大功夫才能出來。
回到了自己寢室的五條悟,第一件事是打開冰箱拿出了冷藏的甜品。
可是吃了幾口後,他又感覺無趣的放下了叉子。
甜蜜輕盈的奶油,此刻也遮蓋不住舌根泛上的苦澀。
寢室的燈通亮,明明不受黑暗侵襲,可是卻感覺有一股無形的重壓,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五條悟緩慢地垂下頭,柔軟的額發在眼前打下一片陰影。
他想,他明白那種饑餓感是什麼了。
那是從心底彌漫上的饑餓。
那是用喜歡所構築出的饑餓。
是獨屬於竹內星施加給他的,
饑餓感。
不被愛時,才會對愛有新的領悟。
喜歡還是愛,五條悟之前分不明白。
但是如果此刻真的要去為“愛”下一個定義。
那麼,他想。
愛是饑腸轆轆的喜歡。
五條悟靜靜的坐著,看著眼前的蛋糕,嘴角的笑有些苦澀。
什麼嘛。
味覺都要壞掉了啊,星。
一點也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