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流逝,春風送走冬日的尾聲,眾望所歸地占領京城的各個角落。相較於宮外的喧囂熱鬨,宮內則籠罩著一片陰雲。
一是凶殘的江洋大盜兼采花賊從江南一路流竄,居然膽大包天地在京城犯下案子,更可氣的是,這江洋大盜到現在都還沒被捉拿歸案。
二是西域外圍最讓朝廷頭疼的蠻夷——青黎族終於決定順應朝廷的改土歸流,與漢人和平友好地相處。不過,他們也提出個要求,希望他們下一任女皇繼承人的小女兒能跟京中皇子成婚,公主進京和親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六。
皇子,何許人也?皇帝的兒子!
即使老皇帝現在修無情道,想要無牽無掛地升仙,但讓自己的親親兒子們去跟蠻夷之女成婚,簡直好比生割他的肉。自己的兒子舍不得,他立刻就把主意打到彆人兒子的身上。
是以,朝廷上下有兒子的官員們心中忐忑不安,恨不得速速幫兒子們完婚,叫老皇帝和蠻夷女無機可乘。
相較於這些老官員們的焦頭爛額和殫精竭慮,沈韻可是輕鬆無比,甚至和其他幾個年齡相仿官員幸災樂禍。
“誒誒,你們聽說了嗎?”交完差的程正跑回來,他對著沒有此煩惱的同僚說,“刑部尚書那個鼻孔看人的,之前對親事挑挑揀揀,現在天天找媒人給他兒子拉之前的親事!現在未出閣的小姐們已經是香餑餑了,誰鳥他這種挑三揀四的刻薄戶!”
刑部尚書拜高踩低、尖酸刻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刻一見他倒黴,被他譏諷過的沈韻等人高興得拍手叫好,巴不得那蠻夷女看上他的寶貝兒子,綁了他回青黎族。
心情大好的沈韻完成手頭的事,馬上去工部拉了安正一塊去醉香樓瀟灑。
醉香樓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無論是佳人美酒,都是上等品色,故而這也被稱作王公貴族與文人騷客的第二個家。
眼前酒氣氤氳,鼻間酒味飄香,身旁美人娉婷嫋娜,沈韻心頭自是愜意無比。不過一瞥對麵的安正麵紅耳赤、手足無措,仿佛是被身旁兩個柔美女子夾持其間,他便無奈搖頭,叫那兩個女子離開,嘴裡不忘調侃:“安兄,你怎麼還不娶媳婦?嫂子什麼時候有影啊?”
安正很不好意思地反駁他:“你呢?弟妹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被反駁的沈韻,卻是摟著身邊的兩個美人笑得前仰後翻:“安......安兄,你說的對!”
“你可彆太得意忘形,吏部林大人和都察院可不是吃素的。”
聞言,他止住笑,身板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些。
身旁一位美人卻忽然眨巴眼睛,靠在他的肩頭說:“林大人?是首輔大人嗎?”
沈韻目光生奇:“墨月,你認識他?”
一說起這個,美人墨月當即笑著坐起身,柔聲說:“認識倒談不上,隻不過前些年奴家的姐姐,陪他一塊兒喝過酒,那時他好像是庶吉士來著。姐姐那天晚上欣喜得都睡不著。”
“怎麼了?”
“林大人當年可是十八歲就中了狀元,簡直是曠世奇才,更何況長得英俊非凡,姐姐說她當時見著林大人,刹那間,隻覺天地都失色了,眼裡隻剩下他,兩隻腳都發軟得走不動路,能服侍他喝上一杯酒簡直是三生有幸。”
聞言,安正沉默不語,沈韻神情複雜,最終二人異口同聲:“誇張了。”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樓下傳來擊鼓奏樂的聲音,未等二人詢問,墨月笑語嫣然:“二位不知道今天是醉風樓出售花魁初夜的日子嗎?今晚要是有人出夠錢,花魁的初夜就是屬於他的。”
沈韻對花魁初夜不感興趣,對湊熱鬨卻是很有興趣,當即便起身出了廂房。站在欄杆邊,他俯身往樓下一掃,果然坐著些王孫公子和腰纏萬貫的商賈人士。
正等著好戲開場,忽然身旁站過來一個人。
他轉頭一瞥,那人眉眼深邃,滿臉絡腮胡,不是漢人。繁華的京城,番邦蠻夷之人早已熟視無睹,他當即便收回目光,繼續看向下方,等待好戲上演。安正和另外兩個美人也出來跟著他一道看戲。
見花魁還未出場,墨月在一旁捏著帕子,柔聲說:“你們知道今晚的花魁是誰嗎?”
“哪位啊?”沈韻乾脆趴在欄杆上,“鄭麗笙還是容蓉?”
“都不是。”墨月嬉笑,“是牡丹姑娘!”
霎時間,沈韻也是微微驚訝了一下:“她啊?牌不小。那得要多少銀子買她的初夜啊?”
“起價一百兩。”
聽到價格後,他當機立斷,下樓近距離看戲,那位蠻夷人士顯然也是同樣的心情,跟在身後飛奔下樓。
終於找到一處視野不錯的地方,好戲開場。
萬人矚目的紅牌牡丹姑娘終於盛裝出場,長相容貌自然是不同凡響,惹得台下的客人們振臂高呼。這種熱鬨沈韻自然不會錯過,也跟著人群歡呼高喊。
傾國傾城的牡丹姑娘抱著琵琶,臉上是淡然的笑容,她輕輕撫過琵琶的絲弦,指尖下很快飛出一段優美動聽的旋律。
眾人聽得如癡如醉,恍若身處雲間仙境,聽得神女奏樂。
一曲畢,台下掌聲雷鳴。鼓掌時,他聽見身旁的蠻夷小弟叫了一句“牡丹姐姐”。立刻,他迷惑地轉頭打量那人一眼,不料,卻與蠻夷小弟另一旁的公子以同樣的神情對視。
那蠻夷小弟顯然感受到兩側對他投射的不解目光,立時便局促地低頭。
這邊花魁拍賣中場休息,牡丹姑娘被人扶下去歇息,登台了一串舞女助興。不同於安正目光緊盯舞蹈,沈韻好奇心重,馬上跟蠻夷人士套近乎:“兄台好,你跟牡丹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蠻夷兄顯然比較單純,語氣焦急:“她是我朋友。”
他哭笑不得,這蠻夷小弟腦子多少有點拎不清。小弟身邊站著的公子哥神情中也是有幾分無可奈何。見狀,他帶著幾分熱情和公子哥交友。
公子哥一表人才,溫潤如玉,性情也隨和,二人很快就說上話。
“沈兄。”盧裕文問,“你是要來競拍花魁初夜嗎?”
“當然不是。”他否認,“我來湊個熱鬨。”
盧裕文頷首:“真巧,我也是。”
沒說幾句,那邊就擊鼓奏樂,好戲再次開場,這回是重頭戲。絕代風華的牡丹姑娘站在台上,跟身邊的老鴇一比,柔弱得我見猶憐。
“各位客官們,現在正式開拍!起價一百兩!”
“一百二十兩!”
“一百五十兩!”
“一百七十兩!”
“二百兩!”
“......”
沈韻和盧裕文饒有興致地聽著那些腰纏萬貫的男子們的競拍,這個紅牌到底能賣到什麼價格。
就在拍賣價格高達四百兩時,競買的聲音漸漸小下去了。眼看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就要拍賣成功,蠻夷小弟忽然高喊一聲:“五百兩!”
瞬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位外來人的身上,一時神色各異,席間一個財大氣粗的公子哥不屑地說:“我們漢人頭牌的初夜怎麼能被一個蠻夷人買去?我出六百兩!”
蠻夷小弟顯然也不認輸,說道:“一千兩!”
頓時,席間嘩然,眾人側目震驚地看向他。
沈韻心中也是不理解,一千兩都快可以替這花魁贖身了吧?這蠻夷看不出來,家底竟然這麼厚?
牡丹姑娘的初夜毫無懸念地被蠻夷買走,眾人心情皆是五味雜陳。這邊,沈韻轉頭恭喜蠻夷小弟說:“恭喜兄台你抱得美人歸!”小弟卻麵露難色,他打量幾眼麵前親切的沈韻,義無反顧地拽著他狂奔出去。
在街上跑了沒多久,沈韻緩過神一把甩掉力大如牛的蠻夷小弟:“你搞什麼?”
“我,我知道我這樣說很過分,尤其是你們漢人還這麼不喜歡我們......”
沈韻打斷他:“說重點。”
“借我一千兩。”
“......你腦子有貴恙?”
緊跟著趕到的盧裕文卻問:“你跟花魁什麼關係?”
在二人的厲色逼視下,蠻夷老弟終於交代清楚。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在景雲林迷路,繞了兩個時辰都沒走出去,好在碰到心地善良的牡丹姑娘,帶他一同出去。牡丹姑娘當年家境貧寒,被父母賣入青樓,他很憐惜這個姑娘,想把她從青樓裡救出來。
聽完他的經曆,沈韻搖頭感慨:“不得了,話本故事居然被我碰上了。”
盧裕文卻繼續審視他:“你是姑娘吧?”
聞言,沈韻和蠻夷老弟,一個詫異,一個駭然。
“什麼?”
“你怎麼看出來的?”
盧裕文敲敲他手裡的桃花折扇:“很難嗎?你的眼角和嘴唇下麵有一點胭脂,耳垂上有耳洞。”
當即,沈韻便在一旁悄悄打量,經過盧裕文的提醒,他也是發現了一些端倪。
“是!我是女人!”蠻夷小妹氣呼呼地盯著盧裕文說,“算你厲害!”隨後,她轉頭語氣焦急地問沈韻:“所以能借我一千兩銀子嗎?我現在身上沒帶什麼錢,但我以後會還你的!”
盧裕文不依不撓:“小姑娘,一千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一千兩買花魁初夜簡直是冤大頭,你再加點,都能幫人家贖身了。再說了,你說你以後能還,可你是乾什麼的,家住哪都不知道,叫人家怎麼放心把錢借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