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我被偶像諷刺了(1 / 1)

玉碎碧落 墨蓮幽穀 4118 字 11個月前

京華煙雲幾時休,道不儘,許多愁。

......

此時的京都便是被籠罩在這一層雨做的、朦朧的白紗中。雨下得急,白紗也束得緊,憋得人喘不過氣,整座城裡,隻聞得雨若流星般猛砸在屋頂、屋簷、傘麵、地上,發出劈裡啪啦、此起彼伏的響聲,簡直要將天地震碎。

一隻白皙修長的右手,便是在這時掀開了茶樓擋雨的幕布,喧囂之聲,傾瀉而出。

“喲,客官,裡頭坐!”小二殷勤上前,一雙機靈的眼睛將他上上下下掃了個遍,神色愈發熱烈。

沈韻家住蘇州,沈家自五年前發跡,如今已是蘇州屈指可數的富商巨賈。沈家夫婦原先一貧如洗之際,就艱難供養沈韻念書,好在乖兒子腦子不笨,讀也讀出了點名堂。

可惜天公不作美,差兩年弱冠的沈韻上樹替隔壁小兒拿風箏,一不小心腳滑摔落,在家中躺了半個月。這倒不要緊,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失憶了!

一切都要從頭來過,讀了十幾年的書,終究是白費了。

沈家夫婦悲從中來,隨後化悲憤為動力,終於努力成了蘇州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而沈韻自失憶後,被沈家夫婦耐心教導,寒窗苦讀七年後,再次進京趕考。

小二熱切地為他再次擦了一遍本就乾淨的桌子,殷勤道:“爺,你想喝點什麼?”

沈韻頭也不抬,隻顧擦著自己的衣裳,敷衍道:“招牌。”

“誒”了一聲,小二欲走,忽然又回頭神神秘秘地說:“客官,你可彆上二樓,林首輔在上麵哩!”

沈韻手一頓,目光從小二臉上直滑進二樓,隨後微笑說:“難怪樓下吵得要人命,樓上卻如此安靜。”

“有些人就是在樓下避避雨,小的就沒跟他們講。林首輔也是來避雨的,本來坐樓下的,嫌煩,跑二樓去了,這二樓包廂滿了,首輔大人就坐在普通席位了,客官可千萬彆找他。”

沈韻含笑點頭:“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哎,小的這不是看爺一表人才,怕跟其他的書生一樣,惹煩了首輔。”言畢,他轉身跑進後堂。

那人一走,沈韻的目光又忍不住望向二樓的樓梯。

首輔,林抒,字碧寒,這名字他不知在心中念了多少遍,自己立誌成為像他一樣的名臣。

林抒當年十八歲中狀元,朝中皆驚。二十歲下江南,一手端了多年欺壓百姓、霸占良田的祁王,二十三歲回京,二十五歲入內閣,直到現在都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真可謂是當世傳奇。

所以他怎麼可能錯過這個與林抒見麵的機會?

等那小二把茶一上,沈韻一口飲完,抬腳就往二樓去了。

二樓光線倒比一樓來得足,隻是氛圍覺著比樓下壓抑。

下一瞬,沈韻就將目光投射到壓抑本源——林抒。

但見此人正背對著他,一身柳色寬袍,半束青絲;優雅的身影,清冷的氣質,與心中的肖像完美重合。

他深吸一口氣,信步走去。

“久仰首輔大名,晚生沈韻。”他故作從容地拱了拱手。

林抒正閉目養神,聞聲抬眸看他,四目相接之際,沈韻的心被狠狠驚豔一把,見首輔不說話,他故作淡定,主動開口:“林大人,晚生彆無他意,隻是大人名頭如雷貫耳,晚生恐怕這時不見,以後未必見得到,所以才冒昧來見大人。”

其他桌上的人都對他投來既不屑又想看好戲的目光。

林抒神情冷淡:“坐吧。”

沈韻心中一喜,登時坐下,等待心中巨星的下文。

“沈韻?”

“晚生沈韻,字懌諳。”說罷,他又覺得不妥,立刻局促地給林抒介紹了一遍是哪幾個字。最後又不問自說地報一遍自己的家門。

林抒漫不經心地品一口茶,這才打量起眼前之人。

“沈公子以前聽說過我?”

沈韻一聽,興致更大,立時將林抒大誇特誇,最後由衷道:“晚生最佩服大人隻身入祁王府虎穴,將那欺壓百姓的惡霸關入大牢!恐怕我朝也隻有您一位了!”

聽到他的讚歎,林抒無趣地一皺眉頭,彆開目光。

“如果沈公子是因為這些事情對我產生崇拜的話,那就省省吧,我可不似沈公子口中所說。”林抒麵無表情道。

未等沈韻作出反應,他又冷不丁道:“依本閣之見,沈公子並不適合做官,倒是子承父業更適合。”

沈韻一愣,不解地望向他。半晌,他才躊躇不決道:“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林大人你......”

林抒看也不看他,冷若冰霜地回道:“本閣看人一向很準,並非故意戲耍公子,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事並不容易,你說是吧,沈公子?”

沈韻呆坐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恍若墜入冰窖,身心俱是冰涼。林抒就差沒直說讓他卷鋪蓋回家。他很不理解,到底林抒是真這麼覺得,還是自己冒昧來訪,惹惱了他。

正巧雨停了,沈韻如釋重負,局促地拜了拜,逃也似地下樓。

小二見他麵色極差,無奈地搖搖頭,這人呐,就是好話不聽,非要犯賤,頭撞南牆。

回到落腳的客棧,沈韻鬱悶不已,焦躁不堪。

窗外的樹枝上很不巧地停著幾隻麻雀,這幾隻麻雀又很不合時宜地嘰喳亂叫,鬨得他更是心煩意亂,伸手抄起桌上的糕點惱火地往外一砸,麻雀們撲領著翅膀,尖叫著一下散去。

這舉動嚇了來這看望他的安正一跳,他麵露難色:“你,沒事兒吧?”

沈韻一見是同伴,忍下躁意:“我沒事。”

安正才不信,走到他麵前坐下:“你是不是要考試了,有點緊張?”

“哼,我會緊張?”沈韻否認完,扭頭獨自鬱悶去了。

安正對他嘴硬的性子了解得相當徹底,趁機開口道:“誒,剛剛我出門聽到有人提起林首輔,他去了前麵的茶樓避雨,招來了好多書生到他麵前去賣弄,聽說首輔一個都沒理。你不是也去茶樓避雨了嗎,見著他沒?”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沈韻懶得理他,乖乖做啞巴。

見他默不作聲,再聯想前麵,安正登時恍然大悟:“唉,沒事的,懌諳......”

“安兄,你不懂!我現在真是煩死了!”沈韻十指插入發中,很是頹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受打擊!”

安正小心翼翼道:“首輔大人不會罵你不要臉吧?”

“罵了倒還好,我還能真誠地給他道歉!但是,他讓我彆考了,當官不適合我,讓我回家跟我爹經商。”末了,沈韻咬牙切齒中帶著一絲傷心,道:“他說他看人很準。”

“哎呀,你這,你這......”安正想笑又不敢笑,好一會兒平複完,才說道:“那懌諳你怎麼個想法?”

“我?我還能怎樣!先考再說吧,考得上就留著,考不上就回家。”沈韻悶悶道。

等屋子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沈韻又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在茶樓的情景,心中愈加煩悶。他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當時沒聽小二的話去騷擾林抒,落得個如此窘迫的下場。

林抒對他這種上趕著巴結的書生一定是司空見慣,不勝其煩了,要不然怎麼會這般冷漠?

他暗暗下決心,若是科舉能中,他一定要讓林抒知道自己對他並非虛假恭維,而是真誠的敬佩。

時間飛逝,科舉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同伴安正跟著他在人滿為患的寺廟裡擠著位子,拜了又拜。

“文曲星君啊,您一定要保佑我過了科舉啊!”沈韻求神拜佛從未有過今日的虔誠,他緊張地閉著眼睛,嘴裡念念有詞。

求神拜佛後,他又拖著安正去街邊那些平時他一個眼神都不施舍的半仙攤子上算能否考中,攪得安正苦笑不得。

“懌諳,原來你也會緊張啊?我記得前段時間趕路,你還對科舉一事心如止水呢。”安正站在一邊,笑看一臉嚴肅等著半仙解卦的沈韻。

沈韻心裡頭焦慮著呢,想他多年寒窗苦讀,隻為追隨心中信仰的大人物,不料隻遭來一頓嘲諷,那人還說自己不適合做官,怕不是暗示自己連科舉都過不了?

他必須得為自己多年的努力爭一口氣,證明給林抒看,自己絕不是他所想的平庸之輩,自己有資格入他門下!

科舉當日,考生們拿著考號,背著自己準備的包袱,懷著忐忑又興奮的心情,趕往考場。

遠遠地,他們就看見考場附近停了三輛外形華麗,顏色端莊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了五個身著官袍的男子,其中四人一身青色,最後一位身著緋色。從顏色上就能判定這緋色官服的那位必然是四品往上走的大官。

不知道誰眼尖,說了一句:“誒,那不是首輔大人嗎?今年是他來視察考場啊?”聞言,沈韻的臉色極其難看,今天的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其他四個官員應了林抒的吩咐,先進考場。林抒則是站在隊伍的邊上,神色淡漠,好整以暇地掃視著經過他身邊的考生的臉。

排在隊伍後頭的沈韻恨不得拿麵紗蒙住自己的臉,彆讓林抒發現他的存在。誰知道這林抒看到他,會不會又回憶起半個月前的不快,對他進行打擊報複?

自己現在可是經受不住一點刺激!

擠在隊伍裡的沈韻,回頭望了最後一眼考場外的茫茫蒼穹,心中默念道:“上天保佑,一切憑您老人家做主了。”

眼看離林抒的距離越來越短,他已經不敢直視前方了,而是將目光轉向左前方,以求不看見林抒的神情。

然而,該來的還是會來的,經過林抒身邊時,他清楚地感受到林抒在他臉上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

接著,他聽見林抒很輕地發出了一聲嗤笑。

就是這聲嗤笑,伴隨了他整個考試過程。考試的三天裡,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神經緊繃且振奮。

他絕不會讓林抒再次對他發出這樣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