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停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潛意識裡懼怕分離。
她可以在前一晚與人夜酒暢談,以避免今後的分離場麵,但不能精心整理隻為離開的某天儘力保持體麵。
就算表麵裝得再好,她也認為不同以往的聲線起伏,握緊的指骨,以及故作輕鬆的神態都在告訴彆人:我很在意。
實際上她也弄不清原因,如同生理性的缺陷,不可控。
這些天發生的一切事情,似乎在兩人之間並未留下波瀾。
他們照常工作,休息,吃飯,不忙碌的話還可以並肩看一場電影。
有時候江月停會覺得莫尋鶴穩得不行,不急不躁的狀態看上去很可靠。
可是沒有哪對正常男女挨在一起會相看不生情,尤其實在江月停主動撩撥之後,莫尋鶴心如止水得仿佛老僧入定,襯托得江月停像隻可笑的醜小鴨。
終於,她沒忍住問莫尋鶴:“為什麼你會不想?”
莫尋鶴撩開眼皮,摁下暫停鍵,室內頓時陷入安靜。
讓江月停能清晰的聽見他說的話:“月停,我想我再禽獸也不該對著正在經期的你下手。”
是哦,江月停露出赧然的一笑。
真是葷了頭了,但江月停不會承認自己是錯的,於是轉移策略,手指微動,半露肩頭。
作出很熱的樣子用手扇風,為了力求逼真,她還蹬掉腳上的拖鞋,赤腳踩上冰涼的地板。
冷不丁凍了個哆嗦,咻的收回腳,她咬咬牙,索性吊懸在半空中。
餘光看見莫尋鶴盯著大屏幕很專注的樣子,江月停拍拍因為坐在身下而黏在腿上和臀部的裙子。
不禁有些後悔怎麼今天穿了這一條,寬寬鬆鬆沒有版型,江月停覺得此刻的自己像隻胖碩的大鬆鼠。
不過沒關係,她發揮出如火純青的演技,靠著莫尋鶴那邊的左手按壓在胸口,然後弓身去茶幾上摸索。
她記得來這之前,莫尋鶴是帶來了碟切好的菠蘿的,黃橙橙泛著清香的果味,突如其來的食欲讓她沒了章法,在桌上亂摸一氣。
莫尋鶴沒看出她的目的來,於是問道:“你是在進行無實物表演嗎?”
江月停直起身,“啊?”
莫尋鶴往她左手上看。
江月停嘀咕,什麼無實物表演?然後久發現莫尋鶴的視線落在自己捂住胸口的位置。
無實物表演,捂住的胸口。
無實物,胸口。
江月停反應過來,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被氣笑的感覺,她直接跪上沙發,雙手掐住莫尋鶴的脖子,“啊啊,我跟你拚了!”
為難莫尋鶴一邊要受著江月停的欺負,一邊還得伸出手虛扶著她防止掉下去。
那點旖旎心思早沒了,江月停氣鼓鼓的坐到沙發另一端,好似隔了條銀河,用行動表明自己正在生氣。
莫尋鶴撇開擋在果盤邊的抽紙盒,主動破冰,遞給江月停。
江月停鼻翼翕動,口中生津,硬生生昂著頭不受誘惑。
莫尋鶴覺得她這一出格外幼稚,繃著許久的笑意最後實在憋不住了,順著她倔強挺起的力度笑倒在她身上。
最開始還憋在嗓子眼兒裡,所以江月停隻感覺肩膀處的一陣抖動,還以為在哭,扭頭看過去時,莫尋鶴迅速捂臉。
邪門兒,等江月停費力扒開他的大掌後,才看清莫尋鶴眼周的確有淚。
——她麻木的想,不過這淚是笑出來的罷了。
“起開!”江月停怒音。
莫尋鶴放下手,左手抬起去蹭江月停的下頜,溫熱的掌心稍一用力,讓江月停“嘶”出聲,推又推不動,躲又躲不過。
一時間悲從中來,江月停憤然起身,“我討厭你!老流氓。”
莫尋鶴半邊身子歪倒在沙發上,黑發也淩亂的鋪在額前,看上去隨性又透著散漫的帥氣。
莫尋鶴長臂一拽,江月停原地旋轉半圈,剛要踏出去的腳直接扭曲,然後一屁股坐上莫尋鶴硬邦邦的大腿。
江月停崩潰出聲,好疼啊她屁股。
莫尋鶴瞬間慌神,忙給她擦眼淚詢問:“怎麼了?怎麼哭了?”
江月停倒也想多擠出點兒淚來,但又哭又笑實在不像話,何況自己屁股好疼,她實在沒心情譴責這個老流氓。
一巴掌重重拍上莫尋鶴的大腿,她支起一條腿站在地上,兩隻手蓄力,用最有勁的拇指和食指去掐他的大腿。
還不忘哭訴:“都是你,撞得我屁股好疼啊。”
莫尋鶴簡直無言應對,現在究竟是誰在疼?好在她下手不重,不然他真懷疑這是在想著法兒的報複。
手腕輕轉化開江月停的力道,將人按回自己腿上,叉起一小塊菠蘿喂給她。
去了梗,泡過鹽水,入口不刺,口感脆甜。
她撇開莫尋鶴的手,沒讓他再喂,總覺得這種姿勢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她知道莫尋鶴在盯著自己,想了想,於是狠狠心,隻見她手指在把盤子上方停留幾秒,選定最小的那一塊遞到他嘴邊。
莫尋鶴看的眼角一抽,沉默的咬進嘴裡。
“知足吧,讓我生氣的人還沒有被我親自喂過呢。”江月停洋洋得意道。
莫尋鶴配合的“嗯”,露出一副“這待遇真是他的榮幸”的表情,險些嗆的江月停停不下來。
吃太多牙酸,江月停還是把盤子交給莫尋鶴,神情生動到莫尋鶴以為這是一碟能帶金的老古董。
定睛一看,隻剩稀稀拉拉幾塊可憐兮兮擺在盤中。
莫尋鶴低頭慢慢吃完,最後抽出濕巾,給老早就在等他擦手的江月停細致擦乾淨,最後才翻過麵兒擦自己。
江月停滿意了,揉揉他的頭發:“好樣的,小莫子,今後繼續加油。”
突然晉升禦前紅人的莫尋鶴定住,歪著頭問江月停:“你叫我什麼?”
江月停:“小莫子呀。”這稱呼多帶勁兒,太後與年輕小太監,想想都能在腦海裡演出幾百場大戲來。
而且很符合他們倆之間的狀態欸。
莫尋鶴仿佛能洞悉她所有想法,他拖著腔調,尾音上揚:“那,小太後今天還想要小莫子的服侍麼?”
“?”
不過今天的莫尋鶴沒那點閒心,懶洋洋道:“可惜小太後今天不方便,是不是能讓小莫子休息兩天?”
某些字眼被他咬的極重,哪怕江月停沒往那些方麵想也被迫推往他的思維裡。
江月停不以為意,微揚起唇諷道:“哦,我還以為小莫子是力不從心呢,不過沒關係,哀家舍你兩天休息,歇著去吧你。”
莫尋鶴稍稍欠身,將下巴抵在江月停肩上,語氣玩味:“嗯,不如你親自看看小莫子到底能不能從心。”
電影接近尾聲,已經滾動到結尾的字幕處。
工作人員的感謝與幕後花絮齊齊傳入耳中,江月停拍拍屁股起身走人,如莫尋鶴所料她不會接話。
但江月停起身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來,彎著腰皺眉作口型。
等莫尋鶴不設防的靠近她時,江月停沒憋住壞笑,眼疾手快的在他腿間重重按了一把。
莫尋鶴驟然拱腰,失去表情管理,難以言喻的痛感竄起:“...!”
江月停渾不在意的朝後擺擺手,大仇得報,回屋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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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停再次接到林楓的電話時,正在辦公室準備明天的課程。
她還在帶原先的四年七班,現在已經升高一級,變成五年七班了,處理好今天兩個小男生之間的矛盾後,她收拾好東西,離校。
九月下旬的江沅還處在暮夏,溫度不高不低,夜間需要披上外套才行。
她到的比較早,林楓還沒來。
咖啡店裡處處充滿著醇厚香氣,她點了杯澳白慢慢啜飲著。
巨大透明落地窗外沿路栽種著香樟樹,青綠發濃的枝葉簌簌抖落,任由自己在風中墜下。
江月停漫不經心的看著時間,在約定的六點半到來前五分鐘,林楓進來了。
她把包放在旁邊:“待會兒一起去吃晚飯?”
江月停:“不用了,你想說什麼直接說。”
若不是林楓說她拿到些有關莫尋鶴的東西,她才不會赴約。
林楓倒也不在意江月停的態度,十多年沒見肯定會對自己心生怨懟,大概還對自己從前離婚時沒帶走她耿耿於懷。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解釋也於事無補。
林楓將一疊資料推到江月停麵前,“我希望你看完這些,再認真考慮是否還要和他在一起。”
江月停目光平靜,修剪整齊的手指一頁頁翻過去,最後合上。
“所以呢,僅僅憑著幾張來源不詳的照片並不能證明他就有問題。”
林楓仿佛早有所預料,解鎖手機,翻出一則視頻遞給江月停。
那是六年前,某位白人在接受審訊的視頻,來自不可能作偽的警方。
江月停:“可這並不是他的錯,是那個白人盜竊在先。”
過於沉著冷靜的回答,儘管她看得觸目驚心,還是認為莫尋鶴不過是回擊的方式過於嚴重。
林楓微微一笑,直指重點:“那你知道,白人偷了什麼東西才惹得他不惜以退學為代價也要這麼做嗎?”
林楓表情一變,冷聲道:“為了個女人!”
江月停下意識咬反駁:“不——”
林楓繼續道:“一個並不是你江月停的女人,一個他從未對你坦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