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璽是被渴醒的，窗外天光未亮，隱隱地有鞭炮聲傳過來。

淩晨五點多，龔璽沒開燈，就著月色摸到窗戶邊看，山上有放煙花的動靜，村子裡有人家開始拜年了。

二叔家的燈也亮著，大奶奶在忙活著準備做菜。自家二樓客廳的燈光透過門縫掃進來，殷秀瓊已經起床了，龔璽左右是睡不著了，索性拎著手機下樓洗漱，說不定還能幫幫忙。

全家人都醒了，龔意看他下樓先是愣了一下，損話張口就來：“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啊，我們家大公子醒啦。”

龔璽戲精附體聽他說完就往他身上靠，聲音有氣無力的：“哎，你可彆惹我，小心待會兒去給爺爺奶奶拜年我直接暈在他們麵前讓你背我下山。”

“多吃點早飯，可彆在山腳就暈了，”龔意不吃他這套，拿了幾個紙杯進了廚房，“快去洗漱，要開飯了大少爺。”

三個人都有事做，殷秀瓊做飯，龔雁平收拾香火紙錢，龔意收拾煙花爆竹和水果點心，自認為沒事可乾的龔璽慢悠悠地刷著牙點開手機看微信。

過年期間置頂的群都被龔璽設置成了群消息免打擾，龔璽在剩下的一溜紅點裡看到個陌生的頭像和昨天聽過好幾次的名字。

龔璽刷牙的手一頓，腦子裡開始浮現一些他喝斷片之前的畫麵，他好像問彆人是不是想和他結婚？！

“靠，他不會以為我是神經病吧？”

記錄裡隻有三條語音、一個“原地宕機”的表情包和一通語音電話。

龔璽顫著手把語音都轉成了文字，先被自己的話雷了個外焦裡嫩，對方發的語音條隻有三秒，龔璽做好了被罵神經病的準備點開，結果對方問能不能先談戀愛。

剩下近兩分鐘的語音通話龔璽毫無印象，村子裡的土酒後勁屬實凶猛，龔璽自認為千杯不醉頂多微醺，沒想到回家過年在陰溝裡翻了船。

“還沒洗完呢？！洗出朵花了！快出來吃早飯！”殷秀瓊一看衛生間的門和燈都開著就知道龔璽準是在玩手機，不慣他這臭毛病。

“哎喲我…的媽呀，”，龔璽經不住嚇，身後突然有聲音嚇得他汗毛都豎起來了，“嚇我一跳，你們先吃，我洗完就來。”

殷秀瓊走後龔璽扶著洗漱台安慰自己：“呼嚕呼嚕毛嚇不著，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這方法還是溫長澤教他的，龔璽回過神來，不念了，被鏡子裡自己頹喪的模樣震撼到，“這副鬼樣子去拜年…爺爺奶奶會愁得睡不好覺吧……”

早飯是昨天上午包的餃子，香菇牛肉餡的，龔璽很喜歡，他吃著吃著想起微信裡那通語音電話，直接問：“昨天晚上誰接的李景惟的電話，我手機裡有記錄，我不記得和他打過電話，誰替我接了？說了啥？”

龔璽的手機他們是不會不經他允許看的，昨晚的情況隻能是龔璽在但接不了電話，他心裡有數，他斷片前他爸就在旁邊，嫌疑最大。

果然，龔雁平開口了：“你還說呢，喝了酒和人表白是什麼騷操作，嚇得人小李打電話來問你怎麼了。”

龔璽自知理虧，但通話時長不簡單，一句話就能解釋的事用得著說兩分鐘？

“然後呢，你們還說什麼了？”龔璽臉上表情不變穩如老狗。

龔雁平回想著昨天晚上的通話，腦子一轉：“然後你插嘴說要和李景惟談戀愛，說要當他男朋友，我們怎麼攔都沒攔住”

剛夾起的餃子掉進了醋碗裡，龔璽的表情裂開了，他轉頭看向他媽和他弟，倆人點點頭，都一臉“你確實說了”的表情。

龔璽知道自己玩大了。

早上七點不到，龔璽一家人收拾好站在自己家門口，龔璽看看時間又看看天色，有幾顆看不太清明的星星，他有些不耐煩了。

“我堂叔他們都說要先去給山神拜年？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嗎，怎麼還帶臨時改變計劃的？”有些冷，龔璽把運動服的拉鏈拉倒頂，小半張臉埋在衣服領子裡。

殷秀瓊一隻手裡拎著個竹編提籮，裡麵放著用紙杯分裝的飯菜和水果點心，另一隻手拿著手機拍照，回龔璽的話：“被你堂嬸駁回了，說以前都去山神那兒今年改變路線是對山神不敬，早點出發也是一樣的。”

龔璽避開殷秀瓊的鏡頭，躲進了避風的牆邊。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他們一家再沒有其他人，龔意打了個電話，掛了之後說：“我二叔他們還在準備，還得等一陣呢。”

“那就彆在這站著了，進屋等吧。”龔雁平背著個背簍，看遲遲不見人來也有些煩躁了，他把背簍往門前樓梯上一放進了屋。

“你們進去吧，我就在這兒待著。”，龔璽手機裡還有一些未讀消息，一大半是席融發的，龔璽看著席融一個人的99+的未讀消息有些頭疼，剩下的就是新年祝福。出門前他在兜裡塞了一些糖，這會兒剛好可以邊吃邊看。

絨絨：和我相親那男的好帥！！

絨絨：他有個兒子，也超級可愛！！！可愛寶貝喊我“小叔叔”！！

絨絨：初試很順利，我感覺對方也對我很滿意，嘻嘻～

絨絨：仨小時了你還沒回我……你肯定喝醉了！！（放一隻八卦的小耳朵）

99+的未讀消息圖片和表情包占了大半，龔璽看著看著就笑了，糖太甜了。

恭喜發財：恭喜你猜對了，你發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喝斷片了，猜對獎勵個新年紅包。

恭喜發財：[轉賬666 備注：預祝絨絨喜當可愛寶貝的小媽]

轉賬被一秒領取。

絨絨：我去！謝謝老板！！老公新年發大財，我永遠是你的小老婆～

恭喜發財：你相親對象知道你叫我“老公”嗎？

絨絨：知道！昨天掛了你的電話他就問我怎麼有老公還出去相親！然後我就和他提到了你！

恭喜發財：這才七點不到，你起這麼早啊？

絨絨：我們也要早起拜年啊，家族龐大的壞處就是我從五點多磕頭到現在，膝蓋都磕紫了！

恭喜發財：辛苦～

絨絨：我們又得磕頭了！老公拜拜！

恭喜發財：拜～

七點整，堂叔家還沒人出來，龔璽回複了拜年短信，把新申請添加他為好友的號統統拉黑，不想再和溫長澤身邊的人和事有聯係。

他又把李景惟的語音點開，音量調到最低湊在耳朵邊聽，“可以先從戀愛開始嗎？”

對方的聲音很不錯，清朗還帶著點壓著的雀躍，知道李景惟的存在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和他有交集，龔璽不知道這一步會不會踏錯。

七點二十一，一行人終於出發了，龔璽提著兩個塑料袋的金元寶和紙錢跟在隊伍後麵，旁邊是他的大奶奶。

“我腿腳不利索走的慢，你不用等著我。”大奶奶身材矮胖，上了年紀一身的病。

龔璽這些小輩總會照顧著點兒老人，慢悠悠地跟在老人身邊，時不時地伸手扶一把，“沒事，在哪裡都一樣的。”

村子裡人很少，龔璽從家裡走到山腳下都沒遇到人，幾乎都出去拜年了，山神廟在後山裡，龔璽有好幾年沒來過了。

變化很大，小時候走過的土坡變成了石階，沿著山體修建到了山神廟門口，枯葉鋪了一地，風一吹還“嘩啦啦”地掉葉子。

龔璽跟在長輩身後上香燒紙錢上供祭品磕頭祈福，山神廟前有個給香客上香的香爐，風一吹煙火就被卷進麵積狹小的山神廟裡，熏得人睜不開眼。

一行人看著香火燃儘煙花熄滅才離開，大奶奶說祖先的墳在下麵，龔璽到了地方一看，隻是一座沒有墓碑的像是小土坡的墳墓，聽說是爺爺奶奶們的爺爺。

九點多回到家，龔璽換了身短袖運動服，公墓在山頂，運氣好開車到山腳也得爬一個多小時才能到。

小腿內側的傷留下了深褐色的一條疤，龔璽換上登山鞋原地蹦了蹦，不疼了。

去公墓是龔璽的二叔開的車，山路婉轉，二叔開的很快，龔璽提前做了準備也還是被晃得有些暈車。

“彆往裡邊兒開了，都堵了，”，站在路邊說話的是個年輕人，“堵了五公裡了。”

前麵的人都下了車拿東西，是準備棄車步行了。

遠遠地能看到公墓牌坊，龔璽跟著下了車，那年輕人說的誇張了，從下車點走過去不過三公裡遠。

車擠車，人擠人，龔璽手裡拎著水果拍了張照片發給席融邀請他“共睹盛況”，發送失敗，網卡了。

倒也是龔璽意料之中的事。

上山的人全都悶頭走路，累得沒力氣說話，迎麵遇見下山的，腳步輕盈滿臉喜氣。

龔璽和家人們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把擦掉額頭上的細汗，忘了戴帽子來。

公墓門口擺了一溜賣菊花的小攤，龔璽一家人在這遇到了李憑肖夫妻倆，昨天晚上的經曆帶給龔璽的尷尬感覺還沒消失，他有些怕李憑肖知道自己調戲了他兒子，匆匆打了個招呼就溜了。

可他忘了一點，李憑肖在這，他的兒子還會遠嗎？

和火有關的東西都被攔在了公墓外，龔璽的堂弟一屁股坐在空地上：“我不上去了，在這兒看著東西等你們啊哥。”

堂弟是alpha，龔璽遞給他一瓶沒喝過的水，笑了：“你這體力也太差了吧。”

堂弟接過擰開喝了一口，被懟也不生氣：“刻板印象要不得，我就是個嬌弱無力的alpha。”

一路山上很少遇到陰涼地，龔意爬到一半也鬨起了脾氣，說以後不來了，在家門口給爺爺奶奶拜年，讓他們自己回家拿供品。

龔璽聞言給他塞了顆糖，爬山耗體力，他說話也有些喘，“行啊，你待會兒就在爺爺奶奶墳前和他們商量商量，他們同意就沒問題。”

龔意咬著牙向上爬，不理龔璽了。

路沒修好，一地的石子，龔璽跟著前麵的人向上爬，掏出手機一看，還是沒信號。

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時他們剛到墓地，近視又沒戴眼鏡的龔璽算是半個睜眼瞎，對視上也沒看清對方是誰，在陽光下最醒目的就是皮膚略深的寸頭男生，看著眼熟。

墓地兩側都有石階，龔璽的爺爺奶奶在兩個區，他們還得接著向上爬。

龔璽不喜歡被人注視的感覺，他頂著那目光爬上去，到那些人身邊時先看到旁邊墓碑上的小字：李氏……

他的心頭一跳，終於看清了眼前幾人的模樣，都不太像善茬，寸頭男生看起來最凶，看起來是等著他來算賬的。

龔璽心裡慌得一批，臉上卻穩如老狗，他衝幾人冷冷淡淡地一點頭，長腿一抬踩著石階向上走。

擦洗爺爺的墓碑、獻上祭品和磕頭祈福龔璽都能感覺到如芒在背的目光，他暗自叫苦，假酒害人。

龔璽奶奶的墓碑在另一邊，龔璽給奶奶拜完年發現那些人走了才鬆了一口氣。

兜裡的手機響個不停，是消息提示音，龔璽跟在隊伍最後麵下山，掏出手機一看，是李景惟發來的，最新一條是七分鐘前。

李景惟：我很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