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櫃上的手機停止振動了龔璽才醒,他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一看表,時間才過去兩個小時。
天氣變化很快,喝酒之前還覺得冷,這會兒已經有陽光照進屋子裡了,龔璽伸了個懶腰,還有些沒睡夠。
卻有人故意要擾他清夢,手機開始新一輪的振動,給他打電話的人不死心,龔璽拿過一看,還是從北寧市打來的。
溫長澤不是個會死纏爛打的人,吃癟一次兩次是他的極限了,龔璽猶豫了一秒還是接通了,但不說話,等著對麵的人開口。
“喂?龔璽?我是溫長澤的未婚夫。”,對麵是個年輕omega的聲音,和龔璽在他家臥室門口聽到的是一個人,“我知道溫長澤給你發消息了,你倆最好彆搞什麼幺蛾子,不然我不會讓你好過。”
一隻芝麻大小的蟲子落在了紗窗上,龔璽伸出食指輕輕一按小蟲子就死了,是蚜蟲,在村子裡生活就是蟲子太多這點不好。
龔璽專心殺害蟲,並不理那人說的話,那人倒是先著急了:“你彆以為不說話就過去了,你以為溫長澤還愛著你呢?做夢去吧!我們兩家人已經在商量訂婚的事了,他媽媽說……”
“袁子希,你覺得溫長澤出軌會隻有一次嗎?”,蚜蟲是從油菜地裡飛來的,龔璽掐了一陣沒興趣殺了,抽出一張紙擦乾淨手上的痕跡,又把掉下來的蟲子屍體處理乾淨,“你要沒安全感就去找溫長澤要,你和他結婚又不是和我結婚來我這鬨顯得你能耐還是咋的。”
龔璽說完就掛了電話,沒興趣卷進前任和他的出軌對象的破事裡。
不過袁子希的話倒是給龔璽提了個醒,他打開微信刪了溫長澤的家人的微信號,又在聯係人裡找到以前存的他家人的號碼點擊刪除聯係人。
做完這些後龔璽把手機關了機扔在一邊,打算趁著陽光正暖睡他的回籠覺去。
可天不遂人願,他剛閉上眼睛就有人敲他的臥室門。這個習慣隻有他媽媽殷秀瓊有,還是因為某次突然開門嚇了龔璽一跳,在龔璽強烈要求以後進門先敲門的情況才養成的。
“你沒出去玩啊?彆老悶在屋裡,”,殷秀瓊看他坐在窗戶邊,又過去把他大敞著的窗戶關上一半,“天氣還冷著呢,關起來點兒,這屋子裡冷颼颼的。”
龔璽由著她關窗,看她在自己的屋子裡轉了一圈還不走,顯然是還有事要說,便起身把靠窗的椅子讓給她,坐到了床上,沒成想殷秀瓊也跟著他坐到了床邊。
“咋了這是,”,龔璽不喜歡和他母親坐著乾巴巴地聊天,手裡總得有點東西,他把手機重新開機,隨手翻著手機裡的軟件裝出在忙的樣子,“想和我談心?”
殷秀瓊坐在床邊有些無措,看著龔璽麵無表情的臉有些發怵,最近兩年龔璽和他們越來越不親近,她暗暗把兩個孩子比較一番,覺得還是總貼著她說話撒嬌的小兒子更討人喜歡一些。
無意間點開了手機上遊戲,龔璽瞥了一眼,居然重新開始加載,殷秀瓊像是找到了切入點,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打遊戲了?彆整天隻知道打遊戲,多出去走走和人接觸接觸。你看你都二十好幾了不談個戀愛也不著急結婚,老了怎麼辦呢?”
這些話龔璽聽了無數個版本,逢年過節鄰居親戚遇到總會問一兩句,龔璽有時候還會和人開玩笑讓他們幫忙介紹幾個,說要高富帥alpha,對方連連擺手,說什麼年代了還搞介紹相親那一套。
被母親說了貪玩他也不生氣,辯駁費心費力不會有收益,還會平白添一條“會頂嘴了”的罪名,龔璽看著眼前結了婚近三十年的女人,腦子裡全是小時候她和父親爭吵廝打的畫麵。
他問:“結婚有什麼好的,看開點兒,我還不一定能活到老了需要人照顧的那天呢。”
殷秀瓊一巴掌拍在龔璽的手背上,臉色有些難看,好像不能接受龔璽逝世的可能,她再說話聲音有些啞:“你說的什麼屁話,你上下嘴唇一碰就完事,我聽著不紮心嗎?啊?”
龔璽暗暗歎一口氣,放下手機把殷秀瓊摟進懷裡哄,語氣卻不見有多誠懇:“對不起,是我一時嘴快說錯話了,你今天出門遇到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個擁抱止住了戰火,殷秀瓊卻也不習慣被龔璽抱著,她輕輕掙開,臉色和緩了一些:“遇到你舅舅一家了,你舅舅問你有沒有對象,李憑肖有一次遇到他就托他問問你。”
龔璽靠著床頭輕笑一聲,還真是挺巧的,今天自己還遇到李家奶奶呢,“怎麼著,他們家看上我了?誰啊?”李憑肖是李奶奶的大兒子,是李景惟和李景策的父親,是龔璽的父親龔雁平的朋友。
龔璽對這一家人都沒什麼印象,隻記得外婆去世的時候是李憑肖連夜驅車送龔璽父母回的老家,而幾年後再聽說是自家老太太聊八卦聊到了他頭上。
那會兒他才十八九歲,放假回家時奶奶神神秘秘地和他說李家小子說他溫柔,說結婚就要找他這樣的,當時的龔璽聽得想笑,學著老太太的樣子一臉驚訝地問:“真的呀?您怎麼知道的啊?”
老太太湊近和他咬耳朵說悄悄話:“他和他奶奶說的,我和他奶奶玩的時候知道的。”
李家小子李景惟在龔璽的記憶裡就是一個遇到了也不敢和他對視的小孩。
“李家大兒子,李景惟。”,殷秀瓊沒發現龔璽在神遊,陽光傾斜著照進來,母子倆難得有這麼溫馨的時刻,“他爸也向我打聽過你的戀愛情況,你給媽媽句準話,有沒有對象了?”
龔璽從沒和家裡人提過溫長澤,天狂有雨人狂有禍,他不敢炫耀,隻敢隱蔽地藏著那份快樂,現在那份快樂也被打破了。龔璽穿著棉拖的腳晃蕩著,連帶著木床也輕輕晃動,殷秀瓊一拍他的腿:“年紀輕輕的彆抖腿,說話啊,有沒有。”
“沒有,不戀愛保平安,”,龔璽舔了一下嘴唇,溫長澤現在快和酒精掛鉤了,一想到他龔璽就想喝酒,“李家那小子我聽你們提他好幾次了,到底是他對我有意思還是他爸對我有意思啊?他爸要實在喜歡我就認我當個乾兒子唄,逢年過節的當個吉祥物和他們常來常往還不容易鬨矛盾。”
龔璽自認為給了最優解,老家都在一個村子,逢年過節回趟老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八卦滿天飛也挺尷尬。再說龔璽不打算結婚但李景惟是得結婚的吧,這些事以後讓李景惟的伴侶聽見了還得了。
和龔璽談心總以殷秀瓊被龔璽說服結束,天色漸晚,外麵傳來鞭炮聲,有人家要吃晚飯了。
殷秀瓊不再和他爭論,起身往外走,是要下樓做飯去了,她嘴裡還念叨著:“收拾收拾你這屋子,就沒見過什麼時候進來裡麵是乾乾淨淨的。”
這類埋怨龔璽聽過很多次,殷秀瓊好像有潔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垃圾場,他充耳不聞,裝乖問要不要他幫忙做菜,殷秀瓊說不用,隻是加熱剩飯剩菜而已。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遊戲已經加載完了,但龔璽沒有了接著玩的興致。他對感情向來直白,不擅長曖昧不懂得拉扯,和溫長澤認識三天後就表白,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了,從喜歡到厭棄也不過兩年。
年少時他也暗戀過彆人,在漫天晚霞下說要努力追上對方的腳步,但他始終不敢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看一眼對方的正臉,卻又偶然在對方冷漠的眼神裡敗下陣宣布暗戀結束,隻靠自己的想象完成了這一程單戀之旅。
天色擦黑的時候龔雁平才回來,高速路旁邊有個小型水庫,旁邊開了個飯莊,還沒到旅遊旺季,客人不多。村子裡的釣魚佬們很喜歡去那兒,一待就是一天。
龔璽下樓後看到他剛把三輪車推進爺爺奶奶在世時用石棉瓦和磚砌的小車庫裡,小車庫隻能放三輪車和一些雜物,汽車是進不去的。
乳白色的桶裡裝著一條草魚,看著至少半斤重,龔雁平釣魚的運氣從來不好,這次卻創了個釣魚數載的最佳記錄。
龔璽一句“哇,好厲害,這麼大的魚”拉滿了情緒價值,龔雁平招呼殷秀瓊和小兒子龔意來看,說:“是在水庫邊撈的,看起來像缺氧了。”
煙花代替了鞭炮,龔璽點燃信子就往屋裡跑,他家門前風大,放鞭炮危險係數大且難打掃,兩年前就換成了吃飯前隻放煙花。
飯是在一樓堂屋裡吃的,龔雁平點了香燒了紙,龔意和殷秀瓊把飯菜從廚房裡端出來,是年三十晚上做的剩飯剩菜。
他們一家是沒有互相夾菜的習慣的,龔璽沉默著吃飯,眼前卻多出一雙筷子,龔雁平夾了塊魚肉放龔璽的碗裡,說:“我釣魚遇到老李了。”
龔璽挑著魚刺,又是李家,他問:“李叔說啥了。”
龔雁平:他說想和我家結個親家,我就想著問問你的想法。”
“爸,明天去拜年的路線怎麼安排的?”,一家人就龔雁平不會喝酒,龔璽端起裝了白酒的酒杯和他的茶杯輕輕碰一下後一飲而儘,“以前都先去祭拜山神和祖先再去我爺爺奶奶那兒,每次去都堵車,今年也一樣嗎?”
龔雁平看他岔開話題也就不再追問,龔璽的爺爺奶奶被安葬在新開發的公墓裡,附近幾個村子的死者都埋在那兒,開車去祭拜來回總得堵一兩個小時。
“我們打算先去你爺爺奶奶那兒,早點出發,回來再去給山神拜年。”,殷秀瓊看龔雁平隻顧著吃飯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裡沒個計劃,“待會兒讓你爸問問你兩個堂叔的打算,以前都一起去拜年的,今年我們不打個招呼悄悄走了就不像話了。”
龔雁平一點頭:“聽你媽媽的。”
白酒是村子裡一戶人家自己燒的,不知道度數,龔璽吃完飯腦子都有些暈乎了,大著舌頭說他洗碗。
龔意一看就知道他哥喝醉了,一拍他伸過來要拿碗的胳膊,說:“你老實待著吧,我洗。”
龔璽癱在沙發上傻笑,醉意還沒上頭,隻是身體有些不聽使喚,龔雁平給他泡了杯茶,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咋了爸,這欲言又止的樣兒,我媽發現你小金庫了?”,龔璽喝了酒比平時話多,嘴比腦子快,“多少啊愁成這樣?”
龔雁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清嗓子說:“你對李家是個什麼想法,你李叔還約了我明天拜完年釣魚呢,我總得給人回句話。”
李家不知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一整天都在說李家。龔璽不解,於是他掏出手機點開一個群聊,嘴都快不利索了,說:“我,我也不知道啊,彆急,急,我問問。”
龔雁平看著他點開一個群聊裡一個人的頭像,申請加人好友,對麵秒通過,龔璽眯著眼看鍵盤打字,打出一串亂碼,有些急了,選擇語音發送,龔雁平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他喝大了的大兒子問:“聽說你想和我結婚?你家人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龔雁平還沒從龔璽的驚人操作裡緩過神來,對麵回了個表情包,龔璽一看一皺眉:“什麼鬼東西?”
又發了條語音:“到底什麼意思啊說話。”
對麵秒回,也是條語音,龔雁平換位思考,對方可能會認為自己的兒子是個神經病,龔璽點開,傳出個清朗男聲:“可以先從戀愛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