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太陽高過了……(1 / 1)

歲月如戈 泊岩j 3600 字 7個月前

太陽高過了森林中最高的樹,沒有日本兵來。按照柴洪亮和韋卓異商議好的:至天明若無戰事,柴洪亮和景飛以及李少強下山尋找其他的戰機,韋卓異帶領十名憲兵在嶽麓山深化叢林戰,搜尋可能漏網的日軍特種兵。

柴洪亮三人出了山,卻找不到路,因為路已被扒開、和周邊一望無際的田野完美地融合了。從武漢通往長沙、湘省境內的陸路全都是這樣——為了遲滯日軍的行進速度,第九戰區發動地方百姓破壞了公路、橋梁,給日軍的機械化部隊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煩。

熙熙攘攘的逃難人潮,肩扛大包手提小包,困難地踩著棉花般的輕土,費力地一步步走向國軍占領區。鑽進鞋子的土壤被腳底擠壓後,增加了行路的負累與艱難。為了儘早趕到安全地帶,萬般無奈的百姓漸漸舍棄舍不得舍棄的行李,隻留下賴以生存的餱糧。柴洪亮三人因此輕易得到了布滿補丁、卻比他們殘破的衣服體麵很多的新裝束。

僻靜處換過衣服,景飛不忘仔細地整理了一番;看向柴洪亮和李少強換衣服的地方,見他們加入了難民的行列。他趕了過去,對著二人的脊背指指點點道:“看看你們的造型,不是我諷刺你們,如果再挎個九個口袋的布袋、拿隻碗、拿根棍子,充得上丐幫的資深長老啦!”

柴洪亮笑著搖了搖頭。李少強回頭瞟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們能跟我比嗎?”景飛認真地說,“俊逸倜儻的我穿上舊衣服依然玉樹臨風,你怎麼看不出來呢?”

“看出來了呀。”李少強敷衍道,“說話費力氣。路不好走,少說話,省下力氣趕路。”

“昨晚我吃了一整條的麂子腿,現在神清氣爽、精力充沛。多吃肉還是有好處的;你們發現沒,今早屙大便都比以前順暢了。這是吃了肉、肚子裡有油水的原因。”

“今早我沒大便。”柴洪亮加快了步伐說。

“你怎麼不大便呢?早上屙大便對身體最好了,真的,我爹告訴我的。大便不及時排出會在腸道鬱結,再想屙出來就困難了;久而久之,還會長痔……”

柴洪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掃視著形色或緩慢或匆匆的難民。

“你看看,說你兩句耍賴不走了……”

“你們注意有些人不像是普通的老百姓了嗎?”眼觀六路的柴洪亮打斷了景飛的喋喋不休。

“像軍人!”李少強蹲下說,“不是像,就是軍人,敵方的職業軍人。”

景飛盤腿坐下,鬆軟的泥土緊緊地包圍了他的屁股:“目的呢?渾水摸魚?趁亂攻克我軍的布防?”

“不是我恭維你,關鍵時刻你一點兒不笨。”李少強說。

“還是你了解我。我們現在做什麼?”景飛說。

“從人群的後方往前搜尋,確定是日軍士兵,全部清剿。”柴洪亮說,“儘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驚擾百姓,以免引起騷亂。”

“不驚擾百姓找出隱藏的日軍士兵,有點難度。”李少強說,“我不能看著懷疑,直接過去問吧;問了他們也不能老實回答,搞不好還給我一槍。”

“正兒八經的逃難者,大多麵露懰慄;意誌堅定的軍人執行任務時渾身透出殺氣,並幻想因完成任務得到榮耀而顯出亢奮。”柴洪亮說,“以一個優秀的老兵的直覺去分辨,根據敵方各隊列的人數決定攻擊舉措。”

“如果日軍女兵來,可以發揮我無法抗拒的魅力;我隨便勾勾搭搭,什麼軍事秘密她們都得對我毫無保留的吐露。”景飛捏起一點泥土,搋成小圓球,擲進了李少強的衣領。

“這個我信。那些日本女人不光對你吐露情報,還能對你裸露身體。”李少強抖了抖衣服,“長得帥是次要的,主要吹牛皮的功夫到位。”

“多謝誇獎!”景飛抱拳道。

“收起你的美人計,憑實力說話吧。”為利於偷襲一氣嗬成,柴洪亮起身時,拔出了腰部鋒利的匕首,藏進了縕黂肥大的袖子。

甄彆難民與非難民的過程,偶爾有豭尾闖入柴洪亮的眼睛,這不禁讓他感慨萬千:對外界的閉塞,決定了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的命運;老實巴交的人在亂世承受的苦難,比起軍人過猶不及。當賴以生存的家園淪陷,一個個顑頷、可憐巴巴的軀殼,忍受內心的巨大惶恐時,隻能任強者跺躪其螻蟻般的生命。

景飛通過沉穩的步伐,認出了一個日軍士兵;他顯出無力的樣子,朝一邊歪倒,撞在了這個麵色紅潤、頭發和胡須像鋼針一樣豎起的三十幾歲的男人身上。男人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想發作又忍住了。景飛指著男人腰間露出壺底的綠色軍用水壺,張大嘴巴顯出極度口渴的樣子。男人下意識地朝景飛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下,拽低衣角遮蓋住水壺,瞪著景飛的鼻子,凶狠地哼了一聲。景飛知道他不敢說話——日話一出,暴露了身份。他善意地笑著,親熱地摟住了男人的肩膀;男人隻想快點擺脫眼前的麻煩,不顧一切地肘擊景飛的小腹。景飛快速聚集丹田之氣,繃緊了腹肌。男人驚詫於對手的強健體魄,正準備掏槍,景飛已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扭斷;將男人擺弄成坐立的姿勢,景飛裝模作樣地呼喚了幾句,不動聲色地走了。

當苦難降臨,人性的善惡也隨之體現得淋漓儘致;身處慌亂的今天、麵對不確定的明天,誰有閒心去關心一個素不相識、不知坐著是短暫休息還是死去的陌生人呢?

四個矮小但精乾的男人分為兩組輪換抬著一件麻袋嚴實包裹的物品沉重地走。李少強隻大概觀察即確定了這四個人是日軍,抬的物品極有可能是槍械——槍械是他們逾越國軍的關卡,掀起腥風血雨的必備利器。李少強走了過去,在一個男人的腰間飛快地摸了一圈,扯下了兩枚手雷;男人察覺,大叫了一聲“八嘎”,揮拳砸向了李少強。李少強一手擋開拳頭,另一隻手變拳為掌,指尖戳在了對手的喉結上;對手握著喉嚨痛苦的倒地,李少強一腳跺在了他的脖子上,終結了他的痛苦和呼吸。餘下的三個男人同時唧哩哇啦地衝向了李少強;李少強抓住先伸過來的手臂、反轉刺刀,另一隻手摟住對方的脖子,不讓他有退縮的空間,將刺刀送入了他的胸膛。呼嘯的扁擔直奔李少強的頭頂;李少強高舉右手,牢牢地抓住下落的扁擔,劇烈反轉的同時,將扁擔抽離了男人的手心。男人齜牙咧嘴地看著火辣辣的掌心,李少強的扁擔搗在了他的胸口;男人劇痛的手掌捂著劇痛的胸口,大力地揉搓。李少強厚實的手掌砸在扁擔的一端,威猛的力道通過扁擔又一次猛擊在男人的胸口,震懾住了顫抖的心臟。最後一個男人見勢不妙,慌忙從腰間拽出手雷,咬掉保險銷,不顧一切地往頭頂猛砸;李少強閃身來到他的跟前將其踢倒,握住他握手雷的拳頭塞到了他的身下。男人嗷嗷地叫著,絕望地掙紮著;李少強撈到麻袋,壓在了男人的身上,縱身躍開。六親不認的衝擊波撕碎了男人的身體,震開了麻袋,露出了殺氣騰騰的步槍。

百無聊賴的逃難隊伍展現出了生機,一些人加快了步伐四下逃竄,一些心懷鬼胎的朝李少強靠攏。李少強緊急臥倒,手腳並用,轉瞬之間拱出了一個容得下身體的坑,趴在裡麵,四下張望,確定安全,爬出坑,拖過四具屍體放在了坑的邊緣,提來十幾支“三八式”步槍,取出一支,拉動槍栓,看了一眼槍膛中蓄勢待發的子彈,複原槍栓,打開保險,架在屍體上,摸索到扳機。為了排除“三八式”步槍穿透力強誤傷難民的可能,李少強決定以爆頭的方式擊斃圍上來的“難民”——槍口至頭顱呈一條向上的斜線,擊穿頭顱的子彈將飛往空中,避免了傷及無辜。

李少強開始了恐怖且有條不紊的精準射擊,舒服地裸露在空氣中的土壤陸續接納著零碎的頭蓋骨和腦漿與鮮血的散落;悲哀的軀體倒向鬆軟的泥土時,心臟依然跳動,卻不再感覺疼痛,更不可能去想,土壤因為有了它化作的營養的滋養,變得更加肥沃,並孕育多種多樣的生命。

趴在地上的柴洪亮抓住一個跨過他直奔李少強的男人,割開了喉嚨;奪下手槍,他和景飛以及眾矢之的的李少強形成三角之勢,夾擊手持手槍和手雷進攻的敵人。

嬌豔的紅日穩穩當當地立於搖擺不定的樹梢,心無旁騖地思索收工後的作為;生性好動的風慫恿老實巴交的樹去擾亂紅日,樹察覺不出這是風的惡作劇,於是不知好歹地指使枝葉,摩挲專注的紅日。

“你就是個大愣子!不是說不驚擾百姓嗎?看看你弄出的動靜,懷孕的胎能嚇掉,心臟不好的直接嚇死。”消滅了眼前的威脅,柴洪亮等三人會合,景飛嚴肅地“批評”李少強。

李少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過我喜歡傻乎乎的你。男人嘛,應該有亂陣之中勇取上將首級的膽識!”景飛嬉皮笑臉,話鋒突轉。

“我這輩子,殺的人太多!”李少強說,“等我死了,你們把我燒成灰,撒到大海裡吧。”

“我和少強一樣。”柴洪亮說,“我比你們老,肯定死在你們前頭;我死了你們把我燒了,找一片乾淨的海域撒了,讓海水永久衝刷我深重的罪孽。”

“隻怕大海洗刷不掉啊!”景飛說,“當兵這些年,我都不知道死在我手裡的人到底有多少!話說回來,我們殺的是日本兵;他們是侵略者,我們不是無緣無故殺他們的。”

“是非對錯誰說得清呢?”柴洪亮說完,三人陷入了沉默,像迷戀晚霞的妖嬈而靜止下來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