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誨掙紮著想要晃動腦袋,可是他那點力氣在希爾麵前顯然不夠看,用力了半天臉被磨蹭得更疼,卻連動也動不了。
他眼裡漸漸泛起淚花,哽咽著說:“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開心,這樣就不會被丟掉了……管家大人,能不能不要掐著我?”
希爾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摸到了滾燙的山芋立刻鬆手,他眼裡劃過一絲愧疚,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見鐘誨偏過身子坐在凳子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外掉,他還帶著哭腔,指了指剛才被放在桌上的手帕。
猶豫著問道:“請問我還可以用它嗎?”
希爾覺得自己壞透了。
他在這古堡裡當了這麼久的反派,從來沒有哪一刻像這樣愧疚。
他背過身,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鐘誨睜大了眼睛,嚇得趕緊上去攔住他。
“你疼不疼啊?”他用手背抹著眼淚,哭得更凶。
希爾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卻見鐘誨忽然哽住了,死咬著嘴唇,不敢再哭。
“怎麼了?”希爾問道。
鐘誨眨了眨眼,由於剛才還續著大顆的眼淚,這回全被打落了。他呆呆的,“彈幕嫌我哭得太煩了,觀看人數急劇下降。”
說完他抿住嘴巴,腦袋不自覺地後仰。
希爾作為資深反派,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他上前一步將少年摟進懷裡,“請多關心您自己的狀況吧。自己的不開心會比彆人的不開心更重要,如果仍然覺得困擾,或許您可以假裝沒看見。”
鐘誨窩在他懷裡,怪異地眨了眨眼睛,他揚起腦袋,與男人對視,“可是這樣是不是太壞了?”
“如果你的仇人要殺你的朋友,你幫助朋友逃脫會讓仇人不開心,你還會這麼做嗎?”希爾並不覺得他這新手上路,用力過猛凹出的人設愚蠢。
反而溫聲細語地哄他,又編造了一個場景讓他選擇。
鐘誨臉色一白,“殺人是不對的,而且那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救他。”
“可是你這個例子舉得不好,他與我朋友有仇卻不是與我有仇,拋開他是個壞人這點來說他或許是個好人……”他睜大了眼睛,試圖反駁希爾。
希爾嗤笑一聲,“拋開他是個壞人這點來說,他或許是個好人……這句話真有意思。”
“那我換一個問題,”男人妥協道:“如果兩個人要拚的你死我活,你救下他們會讓他們感覺到不高興,甚至來殺你,你又要怎麼做?”
要害我的人當然都該死。
鐘誨垂頭,藏掉眼裡險些暴露的凶光,他聲音顫抖,“我不知道……我或許還是會選擇救他們,如果眼睜睜看著彆人在我眼前死掉的話,我晚上睡覺都會驚醒吧……”
“可是你救了他們,卻要麵對人性的醜惡、追殺的疲憊,午夜夢回時,是不是也會感覺到痛苦?”希爾繼續勸導他。
鐘誨腦海中不知想著什麼,他猶豫著點點頭,他屈了屈手指,“我知道了,我會注意這些的。”
“謝謝你。”鐘誨仰起頭和他道謝,“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這些,謝謝你。”
***
“啊——啊!!”
花園裡的一聲驚叫劃破天際。
與他們那邊的含情脈脈不同,其他玩家都是在實打實地做探索地圖的。
那是一位年輕的男子。他走到花叢邊,感受著花朵的獨特香味,愉悅地勾起了唇角,伸手就想要摘下其中一朵。
黑暗中卻忽然掠過一道詭異的身影。
他警覺地轉身去張望四周,什麼也沒發現。
卻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起來,他雙腳止不住地撲騰,感覺到身體不斷腫脹,就好像被不斷吹大的氣球。
忽然血肉在半空中像天女散花一般炸開,汙臭的鮮血和肮臟的東西炸了一地,將潔白的花朵染紅。
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拂過嬌嫩的花瓣,他輕輕折下一朵,放在鼻尖輕嗅,“卑賤的平民,為給我獻上生命而感到榮耀吧。”
“哈哈哈哈……”這笑聲富有一種極大的穿透力,藏在附近的幾人瑟瑟發抖,隻敢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敢倉皇逃走。
他們回去把看到的場景和眾人細細說了。
雖然是一群爛人聚在一起,但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隻要不是極端的反社會分子,都是可以作為合作對象的。
最多是防備著不要被對方推出去擋槍了。
透過劣質的玻璃,橫空飄來的幾滴汙血飛入屋中,鐘誨和希爾幾乎可以說是第一批見證發生了這樣殘留景象的人之一。
他現在已然短暫地告彆了希爾,混在這群人中間,聽親生經曆的人訴說剛才具體都發生了什麼。
他現在算是知道被充氣球是什麼意思了——物理爆炸,血液四濺,臟器炸了一地,不得不說這木偶人的手段當真殘暴,也……挺不講衛生的。
鐘誨伸手觸了下鼻尖,好看的眉頭不自覺簇起,他仿佛又回到那間臥室,聞見那幾滴血飄入時的腥臭。
他垂下眼眸,手指細細地搓起,大約是想起了黃昏前那隻臟兔子。
“他很寶貴那些花嗎?以至於摘花被認為是對他的侵害?”他沉思著,抿緊了嘴巴,靜靜等待著那幾個仍然驚恐的親曆者的回複。
“也許吧,閣樓上有掛鐘,我出去的時候看到指向5點06分,我們大約在那裡呆了一個半小時。在此之前,沒有發生禍端。”
“怪物往往是吝嗇的,即使隻是普通的小花也吝嗇被人奪取。”
“那些花也未必普通,我遙遙看見它們好像能消化人的血肉,或許那是怪物的一部分。”
人們七嘴八舌。
“不是這樣的。”隊伍中逐漸站起來一個人。
他也是花園探索小隊中的一員。可是自從踏入古堡以後,就渾身抖個不停,說話也大舌頭的斷斷續續,拚湊不出個完整。
他張開手心向眾人展示,那裡分明躺著一株被壓壞了的幾乎透明的小花。
“這是……山荷花?”
有人將它認出來。
那人低頭看了一眼,“我摘它的時候是白色的。我現在手裡全是冷汗,它大約是沾染了我的汗液,才變得透明了。”
“我想說的是,”他定了定心神,直視眾人,“我到達那片花園就摘下了這朵花,沒有怪物出手攻擊。所以我想,怪物並不是因為這點殺的人。”
他喉結滾動了下,緊接著將問題拋出:“而且在極度恐懼之下,我真切地聽見他說:‘卑賤的平民,為給他獻上生命而感到榮耀吧。’這樣。所以我想,他會不會是城堡主人的親戚之類的?”
給他獻出生命……難道是鮮血或者糞便他有什麼作用?比如施肥之類的……
鐘誨陷入了沉思,5點06分出去……從門口到古堡大概有半個小時的路程,走到花園隻會短不會長。第一次摘花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五點半,那時天還沒黑……
皮膚病?!鐘誨聯想到某處,茅塞頓開。
會不會怪物其實是出於某種限製,不能夠在白天活動?
希爾長久的沒有見過玫瑰,那是否可以認為古堡裡的人晚上也無法外出?
他心思逐漸活絡了起來,手指不自覺收緊。
不愛衛生的切片攻還是過於逆天了,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想到這,他也就謹慎地沒有把這件事提出來。
畢竟木偶怪人要真的是切片之一,被這麼多人抓到了弱點,難保他不會被當做巫師殺死。
*
“花店姐姐,這朵透明的小花好漂亮,它是什麼花?有什麼寓意嗎?”
“它是山荷花。花語是親情、默默隱藏與純淨。我覺得這幾種意思相輔相成呢,純淨的親情,就是說每天默默守在對方身邊。①”
陳舊的記憶已經逐漸褪色,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帶給他意料之外的驚喜。
已經失去純淨的,隻能隱藏在黑暗中的……親情嗎?
深夜,他躺在女傭安排的房間裡。
他的手垂在額頭上,止不住地歎息。
“或許我應該去問問希爾。”他糾結著。
但很快便將這個想法否定。
在那老登嘴裡,估計問不出個什麼,說不準還得再來波掐臉。嘖,真是受不了。
他苦惱地翻看著隻有寥寥信息的彈幕,這個點隻剩下二十多個觀看了。
且大多是沒看前半場,覺得他性格軟萌,所以故意在晚上說些葷話,逗他玩的。
鐘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寶寶你怎麼唉聲歎氣的呀?要是難過的話,不如直接咬嘴唇哭吧!姨姨就喜歡看小男生哭。+手榴彈]
[這破碎感絕了,不知道真的被捏碎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期待嘻嘻嘻。]
鐘誨對這些或是調侃,或是詛咒的都並不在意,他長呼出一口氣,“我隻是覺得花園木偶人有點太過分了,完全不尊重生命。”
“我痛苦於自己的弱小,沒有辦法幫助大家。”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實在是擠不出眼淚啊,鐘誨晃了晃大腿。
“請問我能進來嗎?”是希爾的聲音,他叩響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