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芙柚午時帶著繈褓中的幼兒出府,馬車行駛過後,來到了楚陽王府。
“太傅妾室拜見楚陽王妃。”芙柚在大殿中,對主位上的芙柚行禮問安。
“起來吧,阿柚。”楚陽王妃從主位上特意走下來,將芙柚扶起,滿眼心疼,輕撫芙柚發髻;“你消瘦了不少,在太傅府中……”
芙鞠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下,芙柚對她搖搖頭,露出勉強的笑容道;“外祖母憐愛,阿柚心中存恩。”
“常琦。”芙鞠一個眼神,常琦便懂了,微微低頭,將侍從帶出後,將門關好。
“阿柚謝過外祖母。”芙柚跪了下去,對芙鞠行大禮;“阿柚知道錯了,不求外祖母庇佑,唯有一求,阿柚請外祖母應允。”
“你這是作甚?”芙鞠連忙去拉芙柚;“本為同族,何來應不應允?阿柚先起來再議。”
“阿柚自知有錯,苦果與報應如今一一降臨,這本是阿柚的過錯,不值得原諒。”
芙柚並沒有讓芙鞠扶起她,而是平靜的跪在地上,鐵了心,更是萬般無奈;
“可憐苦了這孩子,芙柚的過錯本應由芙柚承擔,可正妻實在強勢,芙柚怕護不了幼子,護不住碧蓮,更護不住自己。”
“阿柚。”楚陽王妃站直身子,不再去拉芙柚,端正的站著,語氣平淡;“本妃知曉你的苦楚,但養育這個孩子,實在是不和常理。”
“會招人記恨,更會引火燒身,可如若你有意,本妃可幫你合……”
“芙柚有愧,不敢拉外祖母入渾水。”芙柚抬起頭,看向芙鞠,語氣中帶著祈求;“外祖母好意,可這是阿柚的果,早就在五年前便種下了。”
“那是阿柚愚鈍,一心隻有意中人,冷淡了家中長輩,現如今果以成熟,便是報應的開始。”
“芙柚不敢求外祖母什麼,也知此次打攪絕非良策,可阿柚以無路可走,無家可歸,不求外祖母什麼,隻求可救救阿柚的孩子。”
“本妃應你。”芙鞠同意了,將芙柚扶起,接過碧蓮手中的孩子,抱在懷中,露出淡笑;“孩子可有名諱?”
“會外祖母。”芙柚也露出苦澀笑容回答,用手指挑抖幼兒;“小女福薄,不曾受到父親關愛,未曾有名諱,不知外祖母可有提議?”
“待王爺帶孫兒回府,本妃與王爺商量商量,定當會為她,取一好名諱。”
“阿柚謝過外祖母。”
她們兩聊了許久,從家常往事到如今打算,芙柚的語氣一直都是淡淡的,帶著微笑,卻又實在苦澀。
像是什麼事情都不能將她擊倒,但說出來的總總,卻又實在苦難。
芙鞠隻是聽而不語,茶水端起放下,始終沒有一點為芙柚的悲傷過遺憾的表情都沒有。
楚陽王妃永遠是那麼不諳世事,苦難在她麵前是那麼的無用,她神情不在意任何事物,使用保持自己的端莊儀態。
不知多久過後,碧蓮從芙鞠手中接過幼兒,芙柚起身行禮與芙鞠道彆。
芙鞠點點頭,目送芙柚離開。
便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隔幾天,芙柚便會帶著幼兒與碧蓮來楚陽王府找芙鞠敘舊。
有時可以碰到幼時的長大些的楚林渝,那時她三歲,小小的一個,但是總是在笑,哪怕是被責罰過後,依舊會對來訪的芙柚扯出一個大咧咧的笑容。
芙柚也因此被逗笑了不知一次,依稀記得,在某一日拜彆時,楚林渝小跑出來,對準備離開的芙柚行了一禮道;“林渝請柚姐姐安。”
“小王孫可是有什麼事?”芙柚上馬車的腳步頓住,轉過去對楚林渝行禮;“小王孫不必匆忙,慢慢道來便是。”
“柚姐姐不必對林渝行禮。”孩童時期的楚林渝特彆愛笑,她對芙柚道;“柚姐姐如若心情不好的話,可來找林渝玩,林渝很喜歡柚姐姐。”
“柚姐姐也可以帶著錦一一起,林渝的武功可厲害了,以後帶錦一妹妹一同,懲惡—揚善!”
“謝過小王孫。”芙柚帶著身後一歲多的葉錦一向楚林渝行了一禮;“小王孫好意,柚姐姐定當不相忘。”
“汪!汪!”王府內傳來聲音,楚林渝聽到後懵的一愣,立刻行禮後道彆;
“柚姐姐再見!懷安哥哥叫我了!等下祖父見我不再可是要罰我的!”
芙柚輕聲笑道;“小王孫與鶴梁楚氏一脈極其相似,還當真是活潑可愛。”
“側夫人,該回府了。”碧蓮將葉錦一抱進馬車內,掀起簾子笑道;“楚陽王妃還是那般心善,小王孫也與家風相似,碧蓮便說了,側夫人肯定會好起來的。”
“但願如此吧,自古以來,好事不久遠,壞事找上門。”芙柚歎息一聲,坐進馬車內;“回府。”
就這麼又過了一年,平凡的生活被徹底打亂,平靜美好的每一天,都再次崩塌。
那寂靜的夜晚,尖利的呼喊聲,衝破太傅府中的人,哭喊著祈求。
“來人啊!走水啦!!!”碧蓮的聲音在太傅府中回蕩,淒厲的哭聲回響在衝天的火光中;“救救側夫人吧!!!快點撲火啊!!”
芙柚院中人來人往,大家都在撲火,火光很大,很衝,染紅了天空,如同火燒雲的夕陽落日。
眾人焦急忙慌的聲音此起彼伏,水桶裡的水潑了一桶又一桶。
屋內的芙柚卻在笑,笑的平靜,手指輕撫密密麻麻的書信,上麵的一筆一劃記錄著少女時的自己,與心愛的郎婿相愛的點點滴滴。
乃至身邊到處都是火焰,乃至紅光鋪滿了屋內的每一處角落,乃至她為中心,烈火點燃她的裙擺,燒毀少女的皮膚。
她還是站在桌子前,麵帶笑容,眼中含淚,一張一張的疊好書桌上的書信,向她少時做過不下百次那般。
可她拿起一張書信時,她眼中淚滑落,張開了口,卻沒能讀出來,看著書信上的字再也忍不住。
抱著書信倒在火光中,身體被烈火吞噬,桌前的書信被一一燒毀,那不僅是飛起的塵埃,也是少女的過往,和懷中的那段情。
【丹陽葉氏葉寒,心悅柚娘,願娶心上人為結發夫妻,許白頭,共生死。】
可即便是這樣,她依舊保持著慈溪芙氏之女的風範,沒有哭鬨,端莊得體,滿心歡喜的來,不留痕跡的歸去。
乃至死,她也未曾聽到心上人的聲音,和從前的情意。
慈溪芙氏之女,芙柚,就此離開世間。
而門外,姍姍來遲的太傅葉寒,懷中還有他的結發正妻,杜巧如。
再後麵的事情便不知了,那時的碧蓮,抱起三歲的葉錦一從火光中跑出時,房屋坍塌,而懷中的葉錦一也昏迷不醒。
碧蓮不能猶豫,隻能帶著葉錦一,偷偷趁慌亂時,溜出府,一路躲著人,向這三年走了無數次的楚陽王府跑去。
“碧蓮?”常琦站在門口,看見抱著葉錦一跑來的碧蓮驚呼,可立馬就去接;“怎麼回事?”
“快…快走,這裡…不安全。”碧蓮氣都喘不上來,身上也有被過燃燒的痕跡,小腿處破爛,鮮血焦黑,但還是死死抱住懷中的葉錦一;“快點見……老王妃……”
說完這句話以後,碧蓮便昏迷倒地。
“!!!”葉子苓猛的從床上坐起,身上被冷汗浸透,身體不停發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那,那是什麼?”葉子苓心跳很快,好像快衝出胸膛一般,她說話都在抖,對於自己剛剛的【夢】,感到恐懼,如同親身體驗一般;“是…夢嗎?”
葉子苓手撐頭,腦海中不停回蕩著剛剛的夢境,那種真實的感覺,那種恐懼。
“那就是葉錦一的童年嗎?”葉子苓呢喃著;“我剛剛,是看見了葉錦一的記憶嗎?”
“彆嚇自己了葉子苓。”葉子苓平複心情,苦笑一聲,為自己打氣;“你怕個屁啊?又不是你,你是葉子苓,又不是葉錦一。”
“肯定是聽外曾祖母說的話嚇到我了,對,沒錯,就和長輩說的恐怖故事一樣。”
外麵的天空已經大亮,葉子苓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做噩夢,還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挺佩服自己這狗膽的。
“小小姐可是醒了?”門外穿來梨花的聲音。
葉子苓聽見後感到心安,立刻起床去開門道;“醒了醒了。”
“奴婢請小小姐安。”梨花行了一禮後報備;“家主大人說了,等小小姐醒後梳妝打扮,家主大人找您有事。”
“小姨娘找我?”葉子苓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老實聽話;“好的,我會過去的,謝謝你。”
“奴婢侍奉小小姐更衣吧。”梨花就這麼走了進來,準備動手,不過立刻被葉子苓製止。
“不,不用了。”作為一個現代人,她還做不到坦誠相見,而且衣服她會穿;“更衣我自己來便好,梨花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搞頭發便好。”
“是,小小姐。”梨花將衣服放好後出去,等葉子苓換好衣服後才進去幫她紮頭發。
梨花的手法很好,不痛,兩個丸子頭,有種小妹妹的感覺,再配上葉子苓這套裙子,顯得比較可愛,是長輩喜歡的那種。
“小姨娘說了在哪等我嗎?”葉子苓問道;“可有需要去哪?”
“家主大人吩咐。”梨花送葉子苓在院門口便停了下來,行了一禮後道;“待小小姐去了家主大人院內便知曉。”
“好的,謝謝你梨花。”葉子苓笑著揮揮手告彆;“我走啦。”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