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成冰的冬日,灰蒙蒙天空更顯暗沉,刺骨寒風吹到行人身上不由讓人瑟瑟發抖。
揚州江宅。
屋內並未燃起炭爐,窗欞破舊也不曾修葺過,寒酥從窗洞片片飄落進來四麵牆壁又如寒冰一般散發著冷意。
“小姐,這是奴婢剛剛去廚房偷偷弄的薑湯,您好歹喝點暖暖身子!”
看著自家小姐身子重傷未愈冬日又著了寒不停地咳嗽不見好轉,她想去請大夫可是根本出不去,府裡下人亦是不顧小姐死活,看著小姐瘦骨嶙峋樣子,流瑩眼含淚水滿是心疼。
坐在冷冰冰石床上的女子臉色慘白虛弱搖了搖頭,“流瑩,你喝吧。”
見流瑩端著碗,手腕從衣袖露出,上麵是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曾經被挑斷手筋的痕跡,女子抬起素手撫摸,道:“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流螢紅著眼眶搖了搖頭,這身上的傷是她來府上第二年與流玉外出廟觀替小姐祈福時遇到匪徒所傷,她雖受了重傷武功也被廢了,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條命。
但這與小姐沒有任何關係,是她自己要非要去,何況又不是小姐傷她的,根本不需要小姐來同她道歉。
女子抬了抬手撫摸丫鬟的臉,眼含一絲希望,“流螢,昨日我修了一封書信給哥哥,希望哥哥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將救你出去。”說完趕忙拿著帕子掩著嘴咳了起來。
流瑩:“小姐,我們都出不去了,怎麼能送書信?”
話剛說完房門被打開,門口站著一名身穿白衣黑氅的男子,流瑩見狀立馬護在小姐身前,顫抖嘴唇,道:“姑.......姑爺!”
男人進屋走到石床麵前,高高俯瞰著女子,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封信扔到她的臉上,“你以為求個婢子幫你把信送出去就不會被我發現?”
“你說你,何必要禍害彆人!”
女子腦中一緊,道:“你將那丫鬟如何了?”
男人冷冷勾著嘴角雙掌一擊,下人拖著一道渾身血影的人兒進屋,石床上女子見狀瞳孔猛然一縮,厲聲罵道,“江銘,你簡直是畜生!”
“啪”。
脆聲聲巴掌聲響起,江銘嘲諷神情看向倒在石床上的女子,“你還當自己是鎮國公府千金,還敢在我麵前擺架子!”
女子被掌力帶倒,素手輕撫被掌摑的臉頰低頭看向床麵,男人刺耳的話語讓她腦中瞬間空洞。
為何他會知曉?
自己不是鎮國公府嫡女的身份隻有爹娘和哥哥知道的,就連外人爹娘都不曾透露過,為何江銘會知道?
梁思妤不甘心自己如此難堪,撐起身子看著自己的丈夫,“你怕是昏了頭,這種混賬話也敢亂說?”
江銘見她哪怕如今困於自己手中還擺著姿態,心中一惱將她拖下床往桌邊一撞,伸手死死掐著她的脖子。
流瑩見狀想上前拉扯,卻被下人壓住雙手拖在一旁跪著,隻能眼睜睜看著小姐遭受淩虐。
梁思妤被撞到後腰,脖頸又被大掌死死桎梏讓她窒息又動彈不得。
無法反抗江銘的暴力,身上骨頭又如被人拆卸一般疼痛著,梁思妤隻能死死盯著他。
梁思妤想到以往,兩人成親三載雖不曾同房可也一直是相敬如賓,可不知怎著從今歲開始江銘從上京回來一趟後便對她開始動起了拳腳。
起初江銘動手打了她一巴掌,事後他還會道歉認錯保證日後不會再犯,但也自那次後梁思妤便不再搭理江銘,對他也從不曾原諒過。
可這種事情有一次便有第二次直至無數次,隻要江銘心情不好就會來找她麻煩,最後不管兩人如何交談她都躲不過江銘的暴戾。
江銘見她硬著骨頭還一臉輕視自己的神情,心中一憤動起手來。
倒在地上的梁思妤蜷縮著身子咬緊牙關不破一聲之音,不道一絲求饒之意,一旁流瑩跪在地上拚命求饒,希望姑爺能放了自家小姐。
待男人累了以後停下拳腳,想到剛才梁思妤說自己昏了頭,江銘冷笑一聲言辭裡儘是輕諷之意。
“你不過是鎮國公府當年抱錯的賤.種,真正千金今歲就已經找回來了,你還以為鎮國公府會要你這假千金?”
說罷江銘蹲下身伸手掐住女子的下頜迫使她麵對自己,男人盯著女子麵孔雖知曉她麵容豔絕,便是現在唇角流血,也顯楚楚動人之意,但他心卻如死寂一般萬分不動。
梁思妤虛弱撐著身子,口中溢出鮮血,如此狼狽神情裡也毫不示弱,抬眸冷冷地看著他,虛弱道:“便我不是鎮國公嫡女,可國公爺並未書信與我斷絕關係,你怎敢如此對我!”
又言:“哪怕國公爺真的不認我,道外人而言我曾經也是鎮國公府裡的小姐,你如此這般打得也是國公爺臉麵,你就不怕國公爺怪罪侯府?”
江銘聽著女人的話語隻覺好笑,若是以前他肯定是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這般對她,可現如今鎮國公府都快不能自保,怪罪侯府簡直是笑話。
江銘有意不願於她說鎮國公府現如今的狀況,讓她心中寄予希望卻得不到回應之聲,隻道:“笑話,國公爺的臉麵?他們知道你在江南受苦嗎?”
說完後江銘心中起了一絲惡意,看著被掐在自己手中虛弱的梁思妤嗤笑著,“國公爺肯定是知曉的,但那,又如何?”
梁思妤聽完這話臉色一僵心中頓時覺得悲戚,自從那年哥哥知曉自己不是他的親妹妹後便不再如以往待她,想來爹娘找回遺失了十九年的親生女兒,何須還關心她如今過得怎樣。
所以她一封封送往上京的求救信,卻得不到任何回音,爹娘或許不是沒有看到,而是不想管她了吧?
江銘看著她心如死灰的神色心中頓時覺得快哉,像是想到什麼,眼神散發著恨意,“當年是你害我臻娘慘死,我便發過誓會替她報仇!”
說完癲狂地笑了起來,過了片刻又如同戲子一般變了臉,顯示著悲哀相思之色,梁思妤看他裝模作樣不由覺得好笑,她根本不認識什麼臻娘,突然喉嚨裡一絲血腥氣湧了上來讓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待緩過來後,心不甘道:“我根本不認識什麼臻娘,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江銘聽完她的話,神色恨恨,掐著她下頜的手用力往旁一甩,梁思妤身體慣性朝一旁倒下。
“當年父親需要鎮國公府勢力讓我娶你,為了侯府,我便娶了你。”
“可父親怕國公爺日後知曉臻娘存在,成親當日又當著我的麵將她處死。”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說完江銘狂笑了起來,眼睛紅了血絲卻沒有眼淚,看著梁思妤突然自嘲。
“你道我真心甘情願娶你嗎?”
梁思妤聽著他瘋癲不清的話,想到當年十六歲時坐上花轎嫁入南平侯府,當時江銘神色確實奇怪,她並未想太多,隻是想著該如何躲過洞房。
沒想到該要洞房時她拒絕江銘卻如此順利,原來當時是他那所謂的心上人死了無心洞房而已。
思及此梁思妤嘲諷看著他,道:“如此臻娘的死也是你父親所做,與我何乾?你當真可笑!”
“你不敢反抗你父親,便將自己的懦弱歸咎到彆人身上,來以泄憤心中那無能的委屈罷了!”
被說中心事的男人站起身子閉了閉眼睛,心中羞怒讓他恨意加深,他不會讓她好過的。
不想再與她多言,江銘冷笑看著梁思妤,道:“成親三載,你不願與我同房守著這具身子給誰看,既然你自命高貴過幾日我便讓下人好好伺候你。”
“江銘,你敢!”
怒火攻心,梁思妤強行撐住自己破敗的身子朝江銘嘶吼道,心神受了刺激忍不住連連吐了幾口血。
雖是弱勢的一方,可梁思妤眼中迸發出的恨意也著實嚇到了江銘。
江銘被她盯得心下不由一顫,隨即想到身在京城裡父親所籌謀之事,上京那邊早已風起雲湧。隻要父親成功,他便將鎮國公府滅之,思及此他有何好懼。
乜著眼看了一眼梁思妤,嗤笑道:“我有何不敢!”
待江銘走後,梁思妤身上那強撐著最後一絲倔強也塌泄了下去,丫鬟流螢沒了江銘帶來的下人束縛,急忙跪爬到自家小姐身旁,梁思妤氣若遊絲靠在流瑩身上。
“小姐……”
流瑩將梁思妤扶起,小姐這麼好的人姑爺怎舍得如此殘忍,怎能下得了手如此對待,如今更過分的是將小姐關在這破屋,冬日寒風凜冽,小姐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待好了一點又添新傷,原本嬌嫩的人兒現如今消瘦得隻剩一副輕骨了。
“小姐,姑爺他怎麼敢……”流瑩看著小姐黯淡無光的眼眸忍不住哭了起來。
“流瑩,他們不要我了,哥哥不要我了,就連爹和娘也不要我了。”
“小姐莫要瞎說,老爺夫人怎麼會舍得不要小姐,小姐是國公爺的女兒,莫要聽那混賬姑爺亂說。”
“主子肯定會來救您的,主子定不會饒了姑爺,小姐,你要撐住。”
梁思妤神色有寂滅之相,流瑩在她耳邊絮叨的話語她並沒有聽到,隻是想到及笄那年她同哥哥表明心意,可得到的是一頓斥責,哥哥神色冷冷稱日後不想再見到她。
她以為哥哥隻是接受不了自己不是他親妹妹的真相怒言而已,哪知他果真為了不要再見自己遠赴邊疆,自此她將那卑劣的心思壓在了心底。
彼時南平侯府上門提親求娶梁思妤,上京中人人稱讚南平侯府世子江銘玉樹蘭芝,溫潤爾雅,為了掐滅心中那可笑的念頭梁思妤選擇嫁給了江銘。
她不愛江銘,江銘也不愛她。
自成婚後她與江銘沒有同過房,他不強求她,她也不願意與不愛之人做這種事情,她以為江銘真如傳言一般,梁思妤自然也對他心下有愧。
嫁到侯府沒多久,梁思妤還是忘不了哥哥,此時江銘官場上犯錯,為保自己兒子平安江銘被侯爺趕去老家揚州,為了忘記上京那傷心之地梁思妤便隨江銘一同前往揚州住宅。
而自下揚州住宅後,她因心中哀思之情未淡,索性將自己困在府裡不願出去,自然也沒意識到江銘計劃著將她從上京帶來的奴仆使計趕走,後又徹底將她控製於後宅,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已經出不得府了。
常言人不可相貌,遠離上京兩年之久直至第三年江銘暴戾本性漸顯,時長將婢子拖入暗室虐打,侯爺所安排揚州府邸的侍衛對府裡奴仆管控極嚴,外邊人根本不知道南平侯府世子真實本性。
自那以後她便害怕江銘,梁思妤腦中漸漸開始混亂,彌留之際想到五歲時因害怕打雷跑到爹娘屋裡去睡,待自己迷迷糊糊時聽到爹娘對話,她才知道自己並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隻是當年戰亂時娘與一婦人互相抱錯了。
從小到大哥哥寵她護她讓她對其有了欽慕之心,梁思妤心中對自己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有一絲慶幸。
可她不知道的是表明心意後哥哥會那麼生氣。想來也是,她奪了他親妹妹的身份,享受著他親妹妹該有的天倫之樂,作為那麼愛護妹妹之人怎會不氣惱。
梁思妤心想找回來就好,她享受了十九年鎮國公府千金身份所帶來的榮華富貴,是時候該還回去了。
下輩子她不要做鎮國公府的小姐,不然爹娘又得失去親生女兒,而那個身為千金之人也不知在哪受著苦難,而她……也不要再喜歡梁泊舟了。
思及此梁思妤心如死灰,身上疼痛讓她再也支撐不住,胸口一陣泛疼口中不停地吐著鮮血。
“小……姐……小姐……”
流瑩眼眶通紅抱著自家小姐,慌亂用手接住梁思妤口中吐出的血水,待梁思妤停了吐血之際流瑩見自家小姐麵色灰敗整個人也不動,心下慌張嘴裡不停呼喊著,“小姐,醒醒。”
未見一絲回應之音,流瑩顫抖著伸出手指放到梁思妤鼻下,停留許久後流瑩終究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與她一同長大,待她如姐妹般的小姐死了。
天破曉,雪已停。
“砰”的一聲響脆弱的門經不住來人粗魯對待隱隱有倒塌之意。
抱著梁思妤坐了一夜的流瑩神情有些恍惚,因背對著光線流瑩看不清來人麵貌,隻見那人身形高大,手中握著滴血的寒劍朝她們走來,恐懼之感讓流瑩頭皮發麻,流瑩死死護著小姐的屍體,待人走近流瑩身形一怔。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