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唯琛和許文遠麵色凝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傅唯琛倒是和往常差不多,看不出什麼異色,但許文遠顯然不似來之前那麼活潑,心事重重。
兩人走著走著,許文遠突然拽住了傅唯琛,小聲叫了句:“唯知。”
仔細聽的話,短短兩字竟有些顫抖。
他努力裝作平靜的樣子,但他傅唯琛眼裡,就像是受了委屈回家找家長的孩子。
傅唯琛知道許文遠想問什麼,他猜到了,猜到這裡不是他們實現夢想的烏托邦,而是是地獄。
許文遠直視著傅唯琛,不說話,他在等傅唯琛給他一個確切的回答。
傅唯琛看見他眼裡複雜且糅雜著無助的情緒,心裡揪了一下。
許文遠年紀尚小,對人熱情單純,見他第一眼就能把他看穿,他是從小被愛裡長大的孩子,他待人都是恨不得剖開自己給你看他的心。
他的世界裡沒有黑暗,隻有陽光,燦爛的陽光。
這麼些天來,他把許文遠當弟弟一樣對待,可越是如此,傅唯琛就越難開口告訴他真相。
況且,傅唯琛更怕告訴他會害了他。
他不該在這裡,他們都不該。
傅唯琛彆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透過許文遠,他仿佛能看到無數雙這樣的眼睛出現在他麵前。
無助、痛苦、絕望。
“我知道,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兩人回到宿舍,傅唯琛拿出紙筆,在上麵寫道:有竊聽器,小心說話。
許文遠睜大了眼睛,點了點頭,故意問道:“唯知,待會吃什麼?”
“老樣子。”
兩人一邊和平常一樣對話,一邊在紙上寫道。
看著傅唯琛紙上寫的內容,許文遠從開始的擔心害怕到後麵的憤怒,他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肉裡,眼眶噙滿了淚。
他在憤怒。
了解一切之後,許文遠反倒不怕了。
他現在隻想揭穿這場騙局,將這些該死的家夥繩之以法。
許文遠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在紙上寫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傅唯琛見他這麼快就收拾好了情緒,鬆了口氣。
【放心,我們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了,你隻需要小心行事,切勿暴露自己即可。】
【好,都聽你的。】
兩人說完,傅唯琛用水將紙打濕,揉成了碎片,衝進了廁所。
……
“給我老實點,進去。”壓著顧知庸的人惡狠地說道。
他猛推了一把顧知庸,然後“嘭”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顧知庸被他們丟進了一間小黑屋,這個房間裡沒有燈也沒有窗戶,沒有一絲光亮,伸手不見五指,黑的嚇人。
好在顧知庸不是個怕黑的人,他伸出手臂,一下就碰到了牆,沿著牆壁摸索,顧知庸很快就找到了房間裡擺著的床。
他確認似的拍了拍,坐了下來。
這個床上沒有床墊被褥,就是一塊光禿禿的木板,硌人得很。
但顧知庸不甚在意。
正對著他的牆上有一個攝像頭,此時鏡頭正冒著幽紅的光。
顧知庸盯著它,它也死死盯著顧知庸。
“倒是有趣。”
“什麼意思?”
“你看,他完全不怕,和以前那些omega比起來,太不一樣了。”
之前這裡也關過不少不聽話或者是太過聰明的omega,他們無一例外不是害怕。
他們會哭,會鬨,會發抖,會緊緊抱住自己蜷縮著的身體以尋求那一點微末的安全感……
他們也會裝,裝作不怕的樣子。
但恐懼是最難隱藏的,除了自己,他們誰也騙不了。
但顧知庸不一樣。
屏幕裡的顧知庸安靜得要命,他沒有任何不安的情緒,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靜。
他不怕。
屏幕外的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顧知庸,想從他的身上找出顧知庸故作冷靜的證據。
不過一無所獲。
“嘖,這個表情真是難看啊。”
他喜歡看omega痛苦的神色,喜歡看他們麵對恐懼無措的姿態……
他們越是難受,他就越開心。
但顧知庸顯然給不了他想要的反應。
“這幾天送點水就行。”
“這……他畢竟是王董點名要的,要是死了……”
“三天而已,死不了。”
“可是……”
“那就把你的飯給他送過去,怎麼樣?”
男人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下麵這人嚇破了膽,他顫巍巍地說:“是屬下多嘴了。”說完就自己打了自己兩巴掌。
打完,甚至臉上有些腫了,可見力度之大。
可男人壓根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
顧知庸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突然傳來聲響。
“滋滋滋……”顧知庸聽到房間裡出現的電流聲的那一瞬,頓時警惕起來,他一個翻身利落地下了床。
後背緊緊貼在牆角處,呈防禦姿態。
明明是在黑暗裡,可那雙眼仿佛閃著銳利的光。
是猛獸伏擊時才有的樣子。
不過顧知庸很快發現,他們似乎並不想對他做什麼,這也隻是單純的噪音。
不過,分貝高低不一。
小把戲。
確認沒有危險後,顧知庸放鬆了僵直的身體,回到了床上,他翻身側躺著,後背對著攝像頭。
顧知庸曲了曲手臂,腦袋枕在上麵,閉上了眼,在休息但他沒打算睡,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減少消耗,保持體力。
三天,沒有食物隻有水,那麼人體每天沒有能量來源,隻能維持基本的生命特征,身體會逐漸進入虛弱狀態,變得萎靡不振。
加之噪音乾擾,讓人沒法好好休息,對於顧知庸來說,這是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壓力。
過了一會,電流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刺耳的聲音。
就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食你的心臟一樣。
是怕一種聲音聽久了,裡麵的人會免疫嗎?
嗬。
顧知庸在心裡冷笑一聲,抬手捂住了耳朵。
刺耳的聲音,狹小的房間,顧知庸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的沼澤,逐漸被裹挾,被吞噬。
顧知庸對聲音很敏感,敏感到在有一段時間裡,一點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顧知庸無法入睡。
即使是已經睡熟了,一點聲音也能輕易將他吵醒。
所以顧知庸中學的時候住不了宿舍,宿舍人多聲雜,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有人打呼嚕,對於顧知庸來說,完全就是整晚整晚的折磨。
他也嘗試過換宿舍,但是依舊不管用。
入睡與他而言是件很難的事。
而這一切都要源於顧知庸的童年時期,他那個時候又小又黑,像個瘦猴,而且性格也孤僻,老是自己一個人坐著發呆,久而久之,孤兒院的小朋友都不願意和他玩。
後來,有一天,有人牽起顧知庸的手,要他和他們一起玩。
玩什麼呢?
捉迷藏。
那人長什麼樣,顧知庸記不清了,但他知道,那是一個院子裡的花開得燦爛的下午。
芬香撲鼻。
然後,顧知庸找了一個破舊的櫃子躲了起來,他就在那裡等彆人找到他。
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
外麵被找出來的小孩越來越多,可是還沒人找到顧知庸。
他想,再等一會兒就出去。
後來,他們走了,他們沒發現茁壯的捉迷藏隊伍裡少了一個人。
小小的顧知庸抱著自己的膝蓋,就那樣一直待在櫃子裡,從天亮到天黑。
櫃子裡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小顧知庸隻能聽。
好在,有人在喊他。
“顧知庸,顧知庸,你在哪……”
後來,顧知庸長大了,覺得自己那時候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