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的時間。
江凜走在樓道裡,摸出剛發回來的手機,指腹按住開機鍵,然後把手機塞回兜裡。
他沒有再等開機後立馬看消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那條石沉大海的好友申請已經讓他失望了好多次了。
夜浸泡在學生放學的歡語裡,風聽他們暢談各種各樣的話題。
江凜跟著人群往外走,再尋常不過,但他想,方時韞應當是特彆的。
就像方時韞說的話一樣,“哪裡都有風”——哪裡都有你的影子。
“小凜。”黃叔來接江凜了。
江凜點了下頭,問好:“黃叔。”
黃叔替他打開車門,裡頭蹦出一道歡快的女音:“晚上好,哥!”
江凜驚了下,隨機看向黃叔,黃叔哈哈笑了兩聲說:“小雲說要等你一起回去,還給你帶了吃的。”
黃叔說著,車裡就伸出一隻細長的手來,提著份路邊買的臭豆腐。江停雲催促道:“快上來,章姨還等著咱倆呢。”
江凜坐到了車上,黃叔回到駕駛座。
江凜從兜裡摸出手機,微信右上角亮了個紅點,他呼吸不由自主地凝了一下,然後點開。
“哥,在看什麼呢?”江停雲見那份臭豆腐連塑料袋都沒拆開,把頭靠了些過去,“蔣文許?新交的朋友?”
江凜低眉應了聲嗯。
[蔣文許:方時韞手機摔壞了拿去修了,還沒修好,話給你帶到了,他說你周六方便的話,可以去找他,或者有時間他給你送到學校,你去拿。]
回來了……
他顫了下睫,又走了神。
這兩周因為走神發呆,羋沐霖沒少找他談話,有時候在課上說兩句,有時候下課逮著他,讓他去辦公室坐著聊。羋沐霖想問他到底怎麼了,而江凜每次都用同一個理由敷衍過去。
今天羋沐霖也找了他,他還是那個理由,沒有休息好,羋沐霖還為此發了頓暗火,壓著怒意扯著他聊了好久,從學習談到人生理想。
“再不吃就要涼了。”江停雲靠在椅背上,把那份臭豆腐拿來,拆開塑料袋。
“回條消息。”江凜看了她一眼,動手敲下一行字:好,我明天去。
白菜切成絲,被辣醬和醋醃成粉紅色,堆在黑色的臭豆腐上。臭豆腐炸得酥脆,烏黑色的表皮破裂,露出米白色的內心,到處都沾染了濃稠的醬汁,看上去煞是美味。
江停雲用竹簽紮起一個吃,扭頭跟江凜搖了搖空著的竹簽,評價道:“黃叔推薦的,真的很好吃,可惜涼了,不脆了,不然更好吃。”
“好吃就行。”黃叔看了眼後視鏡,江凜用剩下的那根竹簽紮起了一片臭豆腐,上麵還掛著涼菜,“就是不順路,你們平常在學校,也沒法給你們帶。”
臭豆腐被牙齒輕易咬破,醬汁和豆腐碎充斥著整個口腔,確實很好吃。江凜瞧向駕駛座,輕聲問江停雲:“你給黃叔買了嗎?”
“吃過了,黃叔吃了,小雲懂事著呢。”黃叔提到有關這對兄妹的事情時總是笑著的,“這邊還有一份,她帶給章姨的。”
江停雲不滿地瞪了江凜一眼,佯裝抱怨:“就是,我懂事著呢!”
黃叔被鬨笑了說:“下周再給你們帶。”
“好,謝謝黃叔。”江停雲和江凜分了這一份臭豆腐,“多帶兩份,黃叔和章姨也吃。”
“好,好。”
拐彎進車庫,江凜和江停雲從車上下來,江停雲拎著另一份臭豆腐跑到門口敲門。
章姨給他們開的門,江停雲把臭豆腐塞到她手裡,哄了幾句,逗得章姨合不攏嘴。進屋,桌子上已然擺好了豐盛的佳肴,四個人圍坐一團,共進晚餐。
江凜洗過澡後,用作業打發了這個難耐的夜晚。
惺忪的睡眼地掙紮了片刻,耳畔傳來雨的聲音,淅淅瀝瀝,淅淅瀝瀝,也稀釋了陽光,天陰沉沉的。
江凜從床上坐起來,右眼皮跳了下,他撩起眼皮睨向窗外,看到的便是這副雨景。
他簡單洗漱下樓,章姨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早餐,是熱牛奶和厚蛋吐司。
“小凜,傘給你放鞋架旁邊了。”章姨收拾餐盤,還不忘提醒準備出門的江凜。
江凜反手提了下鞋跟,跟章姨說:“知道了。”
“午飯還在家吃嗎?”章姨看著他的背影說。
江凜拿了傘,回頭跟章姨說:“不了,晚飯回來吃。”
“行。“章姨目送他離去,攥了攥身上的圍裙,笑著喊,“晚上做點你倆愛吃的。”
聽到她說話,江凜還是會停下腳步,然後看著她說:“好,也可以做點你愛吃的,我和江停雲吃什麼都可以。”
章姨朝著他莞爾一笑。
江凜依舊是打車去的。他到那片小區門口下車,隨後步行左拐,去了附近的超市,挑了些新鮮的橘子和雪梨。
雨勢漸漸小了下來,烏雲還沒有要散去的跡象,路上大同小異的水坑映照著天空的模樣,掠過行人的身影。
江凜拎著兩袋水果,憑著印象漫步至方時韞家樓下,乘著電梯一路向上。電梯門打開的聲響讓樓道的聲控燈亮了起來,江凜忽然有些無所適從,他隻是一股腦地來了,可從未想過該說些什麼。
他猶豫了兩下,然後按下了左戶的門鈴。
門鈴聲此起彼伏,悅耳的旋律和他的心跳共振,隻是他並沒有從屋裡聽到腳步聲,更彆提回話了。
樓道裡沒有了聲響,他被拖入了黑暗。
他抬手又按了一次門鈴,同時摸出了手機,他和方時韞之間的聯係現在隻能通過蔣文許。
他滯留片刻,沒人開門。
江凜站在夜幕般的樓道裡,手上的手機屏幕泛著光,照耀著他的臉龐,七彩斑斕的光被吸進烏黑的眸子,長睫掩下如同色彩般豐富的情緒。
三十分鐘過後,他嘗試給蔣文許發了消息,詢問方時韞有說幾點有空麼?
對方沒有立刻回複,江凜也沒有繼續在樓道待著,他把雪梨和橘子再次放在了方時韞家門口,如果方時韞回來了,應該就懂他的意思了。
雨已經停了,雖然隻是短暫的,灰蒙蒙的天提醒著,雨隨時可能會要下起來。
江凜在這棟樓附近四處走動著,他有人歸家,有人外出,有的形單隻影,有的成雙入對。
“汪汪!”
江凜轉了頭,白色的薩摩耶四隻腳奔騰,渾身的絨毛被跑起攜來的風帶動,邊叫邊衝過來,扯著身後紮著馬尾的小女孩。
“珍珠!你慢點,彆跑啦!”
珍珠很聽話,霎時間刹住了腳,小女孩也慢下了步子,大口喘著氣,紅著個臉撫摸這隻白色大型犬的腦袋。
“午好,朱琳。”江凜開口打了招呼。
“大哥哥,你又來啦。”
朱琳押著珍珠的頭,跟江凜打招呼,珍珠動了動耳朵,江凜蹲了下來。
“方哥哥周三的時候回來了,周四也在。”朱琳趁著停下來的時間,緩了緩氣。
江凜也緩了緩,問她:“那他今天在嗎?”
“今天……”朱琳牽著珍珠,眼睛向上轉,看著天,好像這樣就能想出些什麼來,“不知道……”
江凜歎了口氣說:“沒事,待會可能還要下雨,記得早些回去。”
珍珠汪汪兩聲,又吐著個舌頭。朱琳說:“好,我知道了,方哥哥來了,我幫你找他說說。”
江凜無奈地揚起唇,連小孩子都在安慰他。
他摸出手機看了看,蔣文許回複了。
[蔣文許:他跟我說的周六在家,可能有事出去了。]
水珠驀然滴落在手背上,而後稀稀疏疏地接踵而至,珍珠在原地打了個激靈,朱琳帶著珍珠往回走:“下雨啦,下雨啦,哥哥你要不要上來躲雨?”
江凜蹲在原地說:“不用了。”
朱琳帶著珍珠回家,江凜在樓門口又待了幾個小時,看著雨勢浩大,然後轉小,下著綿綿細雨,方時韞也未曾回來。
雨珠點綴青絲,沾染臉龐與衣襟,滴答滴答,像是夏天的訣彆書。
周三,方時韞回來了。
周四,方時韞回來了。
周五呢?
不知道,總之,他錯過了。錯過了周三周四,錯過了方時韞。
雨天在印象裡總是悲傷的,而他最近遇到的令人難過的事情也恰好逢雨,不知是因為夏季多雨,還是因為上天也看不下去了。
那天江凜回了家,寫作業,又去學校,反反複複地重複著這樣的日子。
他一周都會來一次,結果都是一樣的。起初他還能通過聯係蔣文許知道一些關於方時韞的情況,後來連蔣文許也聯係不上方時韞了。
他偶爾會碰見蔣文許和他的父親,偶爾會碰見朱琳和珍珠,偶爾會上樓看看,但大多數他都坐在樓下的長椅。
直到有一天,朱琳跟他說,方時韞搬家了,是彆人來搬的,方時韞本人沒有來。
朱琳很是內疚的樣子,跟他說抱歉,沒有讓他和方時韞見上麵。江凜錯愕了瞬,然後跟她說沒關係。
這怨不了任何人,誰叫他們一直在擦肩而過。
朱琳看得到,江凜一直在撐著笑,明明這位哥哥很少在她麵前笑,不過笑起來很好看,也很悲傷。
珍珠/主動蹭了蹭江凜的腿,江凜就蹲下來,撫摸它的頭,朱琳好奇地問他,江哥哥是不是喜歡方哥哥?
她看見江凜的笑容僵住了,轉瞬又笑了起來,很淡,很豁然。
江凜說:“喜歡的。”
習慣某人的存在,那是他喜歡萌芽的開始。江凜是在對方時韞的漫長等待中漫漫意識到的,習慣、信賴,到最後發展為喜歡。
是他咎由自取,同樣甘之若飴。
即使方時韞不在這裡,但他還是保留了每周來這裡坐一會兒的習慣。就算不是這裡,他也會泡在鋼琴室,或者去聽一場小提琴的交響樂會。